查不出毛病,比查得出,更让段司宇警惕,“所以到底为什么呕血?”
无异的检查结果摆在这,谢向只能说:“有可能只是呕吐时咽喉黏膜出血,和胃没有任何关系。”
“有多大的可能?”
“......”
谢向欲言又止,语塞。
数次追问,谨小慎微,如同惊弓之鸟,任谁看,段司宇都太紧绷。
“重点根本不在呕血,而在呕吐本身,”谢向忍不住说,“他现在这样,与身体状况的关系不大。”
和身体无关,言下之意,是和心理状况有关。
这次惊恐发作的原因,段司宇已弄清楚,究其原因,还是为这个病,以及孱弱的身体。
可还能怎么做?
身体恢复需要时间,并非一朝一夕就解决。
可恢复的速度,全然跟不上颜烟崩溃的速度。
生理与心理相互影响,就算身体养得再好,如若心理状况愈发溃败,也将倒过来影响身体。
段司宇脸色实在难看。
谢向沉吟片刻,又问:“你不觉得,你有点太紧绷?”
“现在这种状况,难道我能放松?”段司宇反问。
“我不是说现在,我是指术后这大半年,”谢向一顿,“和他情况类似的病患,早就一日三餐正常饮食,有两个甚至开始工作......”
“他这样,像是能工作的样子?!”段司宇瞠目打断。
暴脾气。
谢向深呼气平复,“上次我就想说,精心养护没有问题,但你小心得不正常,一直保护欲过剩,你潜意识里把他当病弱养,导致他也觉得自己是病弱,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句说完,谢向本打算直接离开,避免承受二世祖的坏脾气。
但情绪上头,谢向索性无所畏惧,“我不是专业搞心理的,可能说得不对,但是我敢说,你再像这样养下去,他只会比现在还差。”
原因或许不在颜烟,而是在他。
是他,在延缓颜烟恢复的速度。
这怎么可能?
他不精心保护,难不成任由颜烟颓败,然后复发?
当下,段司宇只觉得荒谬。
可等走到走廊上,侧头望向窗外时,段司宇蓦然想起,有件事他还未完成。
孤傲与要强。
他和颜烟各自的问题,已在逐步改善。
但被生病这事耽搁,安然度日数月,他险些忘记,他与颜烟的相处方式可能有问题。
难道原因真的在他?
而不在颜烟?
进病房前,段司宇顿住,不自觉回想谢向的话。
吱吖€€€€
病房门先从里打开。
颜烟看见他,一怔,“怎么不进来?”
“我在想医生说的注意事项。”段司宇走进病房,关了门。
颜烟明显不安,“检查的结果有问题?”
“没有问题,我们今晚就出院,明天......”段司宇欲言又止。
“我得去看医生,心理医生,我知道。”颜烟勾了勾唇,企图用笑容改善氛围,减轻段司宇的难受。
可这笑近乎发苦,挂在苍白的脸上,更显得易碎脆弱。
心口抽搐得厉害,被这笑攥得生疼。
段司宇无声呼气,“不是只你去看,是我们一起。”
“......谢谢。”颜烟主动上前,搂住段司宇,额头主动靠在他胸膛,一个依赖而获取安全感的姿态。
谢谢。
颜烟道谢,是因为默认所有错都在自己,而他只为陪同。
段司宇攥住颜烟的肩,将人拉开,“是我们相处的方式出了问题,所以要一起去看医生,不是指你的心态问题。”
语气认真。
“我们有什么问题?”颜烟皱起眉,明显不解。
“我不知道。”
但一定有哪处不对,段司宇想,他要把问题揪出来,以此佐证谢向的观点是错误的。
-
翌日晨时,肖卓如约造访家中。
考虑到颜烟的身体,以及便于观察两人的相处方式,肖卓并未采用传统的疏导问话,而是作为一个友人,在家中长期作客,旁观。
每日三小时,加上一顿午饭,闲聊观察,不疾不徐。
肖卓本人既有分寸,也很会找话题,所以颜烟并不紧绷,相处两天后,便主动倾诉,寻求方法解困。
但身体上的疾病,肖卓确实无能为力,只能让颜烟听从医生的建议,先摆正心态把身体养好,再考虑其它,不然只会起反作用。
随着肖卓造访的天数增多,颜烟的情绪趋于稳定,段司宇却莫名开始“倒霉”。
这种“倒霉”很玄乎。
比如工作时,玻璃杯不小心被袖口挥倒,水两次将键盘打湿;
再比如性.事时,有次套不知何时破了,事后才发现,段司宇相当懊悔,因为颜烟可能会因此生病。
半月后,肖卓降低了造访频率,改为一周两次,这玄乎的“倒霉”才结束。
段司宇急迫想得到答案,“我们相处的方式,到底有什么问题?”
“我不知道你在颜先生生病之前,是如何与他相处,但是就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你似乎并不把他当作‘正常的恋人’。”肖卓说。
“什么叫正常的恋人?”段司宇难以置信反问,“你也觉得我保护欲过剩,把他当成病弱对待,所以才延缓了他恢复的速度?”
肖卓则摇头,“我需要从你们共同朋友的视角来确定,在他生病之前,你们如何相处。如果你想知道他是否因你才延缓,你试着与他分开生活一段时间,就能得到答案。”
分开生活一段时间?
只是听到这句话,段司宇都觉得荒谬不可忍,想要反驳。
肖卓却先说:“哪怕只有一天分开生活,你都无法接受,而正常的恋人关系不是这样。况且,他现在已经不是病患,只是个身体较弱的正常人,但你,还在用术后恢复期的心态对待他。”
肖卓一针见血。
比谢向的话更直白有理。
他根本无法反驳。
彻夜失眠。
段司宇睡不着,只能就着月光,数次凝视怀中的人。
睡梦中,颜烟仍蹙着眉头,似在做噩梦。
段司宇轻轻抚平对方眉头,可不久,颜烟又会蹙紧眉,梦魇似的说胡话,极度不安。
低头细听,他勉强分辨出其中一句。
€€€€对不起,我会遵守承诺。
就算在梦里,颜烟仍在与他道歉。
他总觉得自己在拼凑月光,小心翼翼很正常,却未曾想过一件事。
月光,本就因他而碎。
呼吸似被扼住,根本无法疏通。
段司宇咬紧牙,终于做出决定,听从肖卓的意见。
所以翌日颜烟醒时,段司宇已经离开,留了条【我妈那边有急事,两周之后回来】的消息,实则暂居北城的另一处住所。
他走得悄无声息,实属反常,颜烟以为有人出了事,正生命垂危,忍不住多问。
【Duan:资产问题,没有出人命。】
【Yan:好,具体几点到机场?我去接你。】
【Duan:天气冷,你别出门,我开车回去。】
接连数日,段司宇亲自联系旁人,除开辛南雨随晏宇亿梦,连只有几面之缘的陆蔚,也被请去与肖卓沟通。
能碰面的就碰面,不能的则远程视频。
旁人与肖卓的交谈,段司宇并不干涉,甚至回避,因为怕影响判断。
每日,段司宇就坐在电脑后,定时与颜烟视频,询问对方今日做了什么,还将去年在奥勒拍的视频照片发过去,以假乱真。
头几日,颜烟明显低落,说要开着视频,听见他的声音才能睡着。
但三日后,低落的情绪有所回升,颜烟开始主动向他展示成果。
比如,快递积在门口,不好搬运,而他不在,颜烟就买了个小的推车,一次性推进家中。
再比如,有几日的餐食调味不佳,颜烟就订了新的厨具与蔬果,跟着教程调了味酱汁,说等他回去,也要让他尝一尝。
任何困难,他不在,颜烟都能自己解决,与正常人无异。
而解决掉这些困难,又能从零开始累积成就感,因此颜烟明显心情好转,比跟在他身旁时,有活力得多。
桩桩件件,每个颜烟变化的信号,都指向他想推翻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