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凌宇被冰冷的声音一激,似乎清醒了一点,面上却是露出一道嘲讽之色,“你凭什么管我?”
“你……”郑晋荣脸上泛起怒意,抬起手就要打郑凌宇。
“郑叔叔。”
刚跟上来的梁响一看父子俩就要起冲突,连忙出声叫住了郑父。
听到梁响的声音,郑晋荣这才看到他,表情温和了一些,“是小响啊,谢谢你把凌宇送回来。”
这时郑凌宇掠过了郑晋荣,跌跌撞撞朝楼上走去。
郑晋荣表情一变,转身就要追,不过在看到梁响时,又停下了动作,“小响进来坐会。”
“不用了,叔叔。”听到楼上传来关门声,梁响朝郑晋荣微笑,“我只是顺路送宇哥回来一趟,时间不早,我就不打扰叔叔休息了。宇哥今天喝这么多,应该是心情不好,等他酒醒了,你们可以好好谈谈。”
“他成天喝酒泡吧飙车,没个正形,我们也没缺过他钱花,心情能有什么不好?我看他就是纯属找抽!”郑晋荣说道,随后意识到面前是梁响,又朝他笑了笑,“时间确实也不早了,那我就不留你了。”
从郑家出来,梁响又回头看了一眼。
听到里面再次响起的叫骂声,摇了摇头。
郑凌宇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他正躺在自己房间的门后的地板上,宿醉后的头里面像是有两个搅拌机在运转,疼得他龇牙咧嘴。
而且睡了一夜的冰地板,浑身也没什么力气,嘴里干涩发苦,喉咙更是痛得仿佛要裂开。
他没有立即起来,而是舒展开身体,大喇喇地躺在地上,自虐似的享受着身体上的疼痛。
昨晚他喝醉了,但模糊记忆还是有的,尤其是回到家之后。
他记得后面郑晋荣来砸门,好像说了一件什么消息。
郑凌宇敲了敲剧痛的头,试图回想起那是个什么消息,但此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当时自己很愤怒。
喉咙就是那时候吼哑的。
不知过了多久,郑凌宇缓缓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晕乎乎的走进浴室冲了个澡,把身上的酒气洗干净。
他其实不太爱喝酒,喝酒的时候带起的那股灼烧般的刺痛感他怎么都无法习惯,但酒精是个好东西。
就像昨晚,他终于没有做梦了。
洗完澡,郑凌宇打了个喷嚏,穿上衣服下楼准备喝点水。
结果刚走到客厅,便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郑晋荣。
他没打算理会,自顾自走向厨房。
“站住。”
郑晋荣冷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郑凌宇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停下来。
“郑凌宇,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郑晋荣站起来,声音充斥着不耐。
郑凌宇拖鞋重重砸在地上,止住脚步,回头看向郑晋荣,语气同样不耐,“你又想说什么?”
空气中瞬间充斥着浓重的火药味。
郑晋荣眉头拧起,呵斥道:“看看你一天邋里邋遢的,像什么样子?都要结婚的人了,还成天出去鬼混,今天起,我会把你的卡全部停了,每个月会给你十万块生活费,不许再出去和那些狐朋狗友胡闹!”
结婚?什么结婚?
经过郑晋荣这么一提醒,郑凌宇陡然想起昨晚郑晋荣砸门后宣布的消息。
他们打算让他和白家的女儿白雨婷联姻,订婚时间就在三天后。
想到这里,郑凌宇脑子里宛若一道惊雷轰然炸开,升腾的怒意瞬间占据了他的整个心脏,“我的婚姻,你们凭什么擅作主张?我不同意!”
“郑凌宇,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我只是在告知你。”郑晋荣说道,“这件事,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郑晋荣目光落在郑凌宇身上,不像是看儿子,反倒是像在看一个工具。
“这几天你就先别出门了,在家好好准备。”
“结婚可以,但为什么是她?”郑凌宇胸膛急剧起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握紧的拳头上满是青筋,像是一头暴怒的野兽,“你别忘了,我哥是怎么死的!”
“我当然没忘。”郑晋荣说道,“但郑凌宇,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现在家里生意出了点问题,需要白家支持。更何况,你哥的死,你有大半的责任。”
郑晋荣的声音轻描淡写,却宛若重锤,狠狠敲在郑凌宇心口上,将他即将要喷薄而出的尖刺狠狠砸了回去,陈年的伤疤再一次被恶狠狠的撕开,鲜血淋漓。
他脸色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你自己好好想想。”
留下这么句话,郑晋荣就离开了。
郑凌宇无力地瘫坐到沙发里,双手抱头,脑袋埋进膝盖里,像是一只受伤的鸵鸟,紧紧包裹着自己。
空旷的大厅中没有声音,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少有人知道,郑凌宇虽然被朋友们称作大少,但实际上他在家里面排行老二,上面还有个比他大一岁的哥哥,名叫郑凌宸。
哥哥一出生就是父母寄予厚望的继承人。
他也很争气,两岁便认识上千个汉字,三岁便学会了两国语言并能与外国人熟练对话,是个所有人称道的天才。
而两相比较下来,意外出生,并且智商和普通小孩没有区别的郑凌宇自然不得父母宠爱。
不过好在哥哥很爱他,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分他一份,看在哥哥的面子上,虽然觉得他笨,但父母偶尔也会对他露出笑脸。
可以说,五岁之前,他会走路开始,就一直跟在哥哥屁股后面跑,日子过得也还算幸福。
但这一切美好却终止在郑凌宇五岁那天。
为了给他庆祝生日,他们一家人出去郊游。
郊游的位置在江边,与他们一起出去的还有另一家人,他们家的小女儿和他同岁。
当时大人们正在谈天说地,郑凌宇和小女孩一起在江边玩沙子,哥哥在一边看书。
结果小女孩手弄脏了,非得要去水里洗手。
郑凌宇懵懵懂懂跟了过去,谁知道小女孩手太短,够不到水,使劲往下伸手,身体一歪就要摔进水里。
郑凌宇就去拉她,但他跑得太快,拉她回来的同时,自己却是脚下一滑。
眼看着就要坠入江中,结果一只手使劲把他拽了回去。
他重重摔倒在地,耳边只听到扑通一声,回过神来,却见原本坐在小板凳上看书的哥哥不见了。
九月虽然不是汛期,但江水依然湍急。
最后连哥哥的尸体都没有捞到。
从那以后,他唯一的亲人也没有了。
他虽然有父有母,但情感上的获得,甚至连孤儿都不如。
至少,孤儿不会有人恨他。
而他的父母,恨他。
郑凌宇从小虽然不算聪明,但他天生对情绪敏感。
所以,哪怕他们从来没有明确说过,他也能感知到他们的恨意。
他们恨他,恨当时掉下去的为什么不是他。
有时候郑凌宇也会想,如果当时掉进水里的是自己就好了,那样的话,哥哥可能会难过一下,但有父母的爱,他肯定能很快走出来。
也不用留他在这个家里受折磨。
但这已经是事实,所以更多的时候,郑凌宇会奢望,或许哥哥还活着。
可现在已经十五年过去,父母每年都会沿着江寻找,全国各地的警方也都联系过了,至今没有下落。
哥哥活着的可能太小了。
郑凌宇其实也知道,自己对家里唯一的作用可能就是联姻。
他也做好了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人的准备。
但,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是白雨婷?
第99章
白雨婷就是当年那个小女孩。
自从郑凌宸落水后,郑凌宇见过她几次,她好像完全忘记了当年的事情,活泼开朗。
他曾经用聊天软件加过她,和她聊了半年,无数次试探过她是否记得当年的记忆,但回答都是否认的。
她忘了。
虽然当时她也很小,不记得也正常,但郑凌宇却没有办法不厌恶,甚至恨她。
他永远记得,如果当时不是她非得去江边洗手,他就不会去拉她,哥哥就不会为了救他而坠江。
她怎么可以忘了?
她凭什么要忘了?!
当然,郑凌宇心里也清楚,自己对白雨婷,更多的情绪其实是嫉妒。
是的,他嫉妒她。
嫉妒她有父母的爱和安慰,嫉妒她能够走出过去。
而他,却只能被父母一次又一次的撕开伤口,一次又一次用行动提醒他,是他害死了哥哥,他是罪人。
所以他只能在丧失理智之前,把白雨婷的聊天账号删除了。
可现在,他却被告知,要和她结婚。
这让他怎么接受?
过了许久,郑凌宇从膝盖中抬起头,猛地站起来。
无论如何,他绝对不能同意这门婚事!
他朝门外走去,结果刚打开门,就看到门外站着两个壮汉,还有另外两个站在大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