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手下带了五个新的研究生，手中的论文是他们刚交上来的初稿。
由于都是这学期新入学的研究生，张广礼对他们的要求不算严格，论文只要言之有物便可。
前三份都很符合张广礼对新研究生的期待，有想法但很稚嫩，属于中规中矩的程度。
翻到第四份时，张广礼眉头微微皱起来，他看了看题目，又耐着性子把后面的内容看了一遍。
越是往后看，他的眉头却皱得越深，身上隐隐有怒意勃发。
倒不是说这篇论文太差，相反，它还算是比较有新意，并且论文笔触也很成熟，质量完全达到了可以直接发表到国内一些小的科学期刊的程度，在研究生里绝对算得上一篇优秀的论文。
但问题在于，这篇论文他非常眼熟，似乎在哪里看过。
要知道，在学术界，抄袭是非常可耻的行为，哪怕只是一篇普通的期末论文，这也是不被允许的。
把这篇论文看完后，张广礼翻到首页，又看了一遍上面备注的学生名字。
詹云茜。
他记得这个学生，是个沉默寡言的小姑娘，老老实实的模样，看起来不像是会抄袭的样子。
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再者，他自己也不太记得在哪里看过这篇论文了，若是冤枉了小姑娘反倒不好。
张广礼把论文放到一边，打算等晚些找她谈话之后再做定论。
一个半小时的考试很快过去，收起试卷，张广礼便出了教室。
今天上午只有一堂考试，梁响转过头朝江€€遥说话，“遥遥，中午我能去你家蹭饭吗？”
“欢迎。”江€€遥朝过来打招呼的同学们点了点头，收起笔起身。
梁响闻言立刻跳了起来，在其他同学略带羡慕的眼神中，自然地接过江€€遥的背包拎在手里，跟着他往教室门外走，“刚才我考试的时候看到张老师似乎挺生气的，该不会是师兄师姐们论文写得太烂惹生气的吧？”
张广礼回到办公室，又在计算机上为这篇论文查了下重，结果却是不到百分之五的查重率。
难道真的是他记错了？最近压力太大产生的既视感，导致他产生幻觉，觉得这篇论文看过？
不过他很快推翻了这个想法，若是这个原因，他不至于只对这一篇论文产生幻觉。
尽管没有找到证据，但抱着严谨的态度，张广礼还是通知詹云茜到办公室来一趟。
半小时后，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响起。
詹云茜皮肤白皙，模样清丽。她身上穿着略大的绛红色羽绒服，头上戴着白色的毛线帽子，踌躇地走进办公室，“老师，您找我？”
“别紧张，我只是有一些论文上的小问题要问一下你。”张广礼咳嗽了一声，拿起保温杯又喝了一口水，“你先坐。”
詹云茜手指捏了捏衣角，坐到张广礼旁边的凳子上，屁股只坐了凳子的三分之一，背挺得笔直，就连脚尖都绷着，脸色紧张得有些发白，“老师请问。”
“你这篇论文写得很好，不过关于其中的一些数据结论，我在里面没有看到论述过程，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得出来的吗？”
为了避免是个误会，贸然下定论伤害到学生自尊，张广礼没有说抄袭的事情，只是拿出论文翻开，正常提出了一些针对论文的疑问点。
这些问题都很基础，只要论文是自己写的，那绝对能够回答上来。
“嗯，这个，我……”
詹云茜涨红着脸，低着头支支吾吾了半天，却一个问题也没有答出来。
随着时间流逝，张广礼表情越来越沉，原本不€€言笑的脸越发严肃。
显然，这篇论文绝对不可能是詹云茜自己写的。
他把手中打印出来的论文合起来，“你刚入学的时候我就强调过，研究学术态度要严谨，而论文，是你一个阶段的研究成果体现，要是平常有什么问题我随时欢迎你来向我提问，而不是像这样拿他人的研究成果来糊弄我。”
“这份论文暂且不论，寒假结束之前，我希望能看到你提交一份属于你自己的论文过来。”
研究生期末论文抄袭，情节严重是可以直接做开除处理的。
不过詹云茜这篇论文应该是以前没有发表过的，加上并未上传到论文网，所以问题不算严重，张广礼愿意给她一次改过的机会。
“好，好的，谢谢张老师。”詹云茜站起来朝张广礼鞠了个躬，眼里的泪水摇摇欲坠，显得格外可怜。
“嗯，回去吧。”张广礼头也不抬地摆了摆手。
詹云茜抽泣着从办公室离开。
办公室安静下来，张广礼开始批改刚收上来的试卷。
他现在在学校的工作主要是带研究生，本科在教只有这一个班级。
不到三十份试卷，他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批改完毕。
这次试卷是他出的题，大多是开放式论题，及格人数不到一半。
但其中仍有两份满分试卷，他们的论述都非常精彩，观点也很新颖，就连张广礼这个出题人也找不出扣分点。
张广礼批改完毕后翻开名字看了看。
江€€遥，梁响。
张广礼记得这两个名字，他们这学期一堂课也没来上过，是杨院长专门嘱咐过不扣平时分的学生，他起初还有些不满，如今看来，他们的确优秀得足以不用来上课。
只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兴趣当他的研究生。
正当张广礼拿出手机准备给杨旬义打电话问问这两个学生的情况时，手机率先响了起来，恰好是杨旬义的电话。
“杨院长？”
杨旬义那边声音有些嘈杂，“老张，你感冒了？”
“小感冒，不碍事。”张广礼说道，“有什么事？”
“你现在在学校吧？十六号实验室有一批新器材，半小时后到，你注意签收一下。”
“行。”
平常杨旬义不在学校时，通常都是张广礼去代签的实验器材，闻言他一口应了下来。
“对了，杨院长，咱们班上那两个特殊学生，选中研究生导师了吗？”
那边似乎在喝水，闻言呛咳了一声，有些惊讶，“你该不会想让他们当你的研究生吧？那你可得努力了，小梁还好，小江那孩子，可是全校老牌教授和院长都盯着呢。”
“啊？”没想到得到这个回答，张广礼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回头再细说，我这边要开会了。”这时那边挂断了电话。
张广礼看了看手机，拿起外套朝门外走去。
十六号实验室位于生化系北边的五号实验楼，距离张广礼的办公室有一段路程，走过去得十来分钟。
来到实验室前 ，张广礼正准备输密码开门，突然听到对面实验室里似乎有人声传来。
他皱起眉，这栋实验楼是新建的，里面的实验室大多空着，最多只有工作台，所有仪器都还没有入场，此时处于空置状态，怎么会有人在里面？
当然，张广礼是不可能认为有什么闹鬼之类的事情。
对面是十七号实验室，按照实验室分配名单，应该是黄化仁教授手下的。
可能是他派了研究生过来打扫实验室吧。
张广礼得出结论后，就兀自打开十六号实验室，进去把里面的环境检查了一圈，看到有灰尘之类的擦一擦。
十分钟后，送实验器材的工作人员来了，张广礼便准备外出指挥搬运。
刚出门，突然迎面撞上一个头秃了半截，大腹便便的男人从对面实验室出来。
晃眼间张广礼看到那个实验室门后有一道红色人影一闪而过，似乎有些眼熟，不过他没有看到脸，只当是今天见过的普通学生，并未在意，点头朝眼前的男人打招呼，“黄教授，你的实验器材也到了吗？怎么到实验楼来了？”
看到张广礼，黄化仁眼底慌乱了一瞬，不过很快脸上堆起了笑容，“没呢，我过来看看实验室脏不脏，打扫一下，以免过两天实验器材送来时着急忙慌的。”
“你还真是好兴致，这实验室让学生来打扫就好，还亲自跑一趟。”张广礼说道，“我先去接器材了，回头再聊。”
张广礼走得着急，并没有看到黄化仁眼里的闪烁和怀疑之色。
这时黄化仁身后的实验室大门被打开了一条细缝，里面探出一个人影。
第197章
若是张广礼在这里，一定能认出她就是不久前被他批评了的那个学生。
詹云茜此时纤细白皙的脖颈上带着暧昧的痕迹，微红的眼里泪水摇摇欲坠，表情惊恐而忐忑。
“黄，黄老师。他，他刚才看到我了，现在怎么办啊？”
张广礼领着几个工作人员回来的时候，黄化仁已经不在了，十七号实验室大门也紧闭着。
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一心指挥着抬仪器的工作人员，“都小心点，脚下注意，千万别摔了。”
等终于把实验室归置完成，已经是下午三点，中途张广礼连饭都没来得及吃。
终于回到办公室，他从柜子里翻出一桶泡面，正刚泡上热水，手机再次叫了起来。
唐校长？
看到来电人备注，张广礼有些意外，连忙接起电话。
“唐校长，您好。”
“张教授，现在在学校吗？麻烦尽快来我办公室一趟。”唐校长的声音有些严肃。
张广礼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应了一声，放下手里还没泡好的泡面，重新拿起外套走出办公室。
不一会，他的办公室大门发出轻微咔嚓一声，从外面被推开。
张广礼一路上都在惦记着唐校长找他能有什么事，连学生和他问好都没怎么听到。
正常来说，唐校长一般不会找他聊天，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情？
但他能有什么事情？
怀揣着疑惑，张广礼敲响了校长办公室的门。
“请进。”
听到里面传来的平和的声音，张广礼平复了心情，推门进去。
“唐校长，您找我有什么事？”
唐校长坐在书桌后，目光落在计算机屏幕上，朝张广礼招手，“张教授，你过来看看。”
张广礼走过去，微微倾身看向唐校长面前的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