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想回家吗?
梁响没有注意江锦煊的表情,只是继续说道:“但我想他可能会更希望被你们带回家,就没有擅自处理。”
说完后,他抬眼看到江锦煊通红的眼眶和脸上的泪水,不由吓了一跳,忙扯了张纸递过去。
“抱歉,失态了。”江锦煊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尽量恢复平静,“我哥的骨灰在哪里?我想带他回家。”
“燕城第一殡仪馆。”梁响说道。
三天后。
江锦煊身着黑衣,小心翼翼接过梁响递过来的白瓷罐。
他身后是双眼红肿,竭力保持冷静的池婉月,以及强作严肃,但难掩悲痛的江舒城,还有什么也不知道,一脸懵懂的江亦荧。
这个瓷罐非常轻,总共也不到五斤。
但此刻,江锦煊却觉得它非常重。
因为,里面装的是他的哥哥。
江锦煊低头看向怀里的瓷罐,轻声开口,“哥,我和爸妈妹妹,来接你回家。”
听到这句话,池婉月再也绷不住哭出了声。
她的遥遥啊!
回到家后,他们把江€€遥葬进了家族墓地。
池婉月哭晕了过去,江舒城把她带回去休息,江亦荧也跟着回了家。
此时江€€遥的墓前只剩下了江锦煊。
墓碑上的照片是江€€遥大学入学时照的,清清爽爽的证件照,面色有些苍白的漂亮少年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有些冷漠。
但只要与他有所接触的人,都会知道,他有着一颗多么柔软干净的心。
“哥,你要是想家,就顺着这条路往下走,三分钟就到家了。”江锦煊说道,“我之前说的是气话,我没想让你不回来,也没有人要拆你的房间,我当时只是……控制不住我自己。你的房间一直留着,以后也留着。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他久久凝视着墓碑上的少年,好似他下一秒就会出现,朝他微笑。
但他知道,永远都不可能了。
他没有哥哥了。
一年多后,基因优化液临床试验阶段圆满完成,正式在世界范围内全面推广。
作为基因史上的里程碑,始创者江€€遥的名字瞬间成为神明一般的存在。
而与此同时,作为家属,江锦煊成为了第一批注射基因优化液的人。
看着生机勃勃的浅青色液体注入江锦煊的血管,梁响怅然若失。
三年内为江锦煊注射基因优化液。
江€€遥交代的最后一件事完成了。
“梁响学长。”江锦煊放下袖子,问道,“是我哥让你给我注射基因优化液的吗?”
梁响惊讶于江锦煊的敏锐,不过并未隐瞒,“是。他可能担心你有隐性基因疾病,嘱咐我在三年内一定给你完成基因优化注射。你放心,基因优化液有治疗基因疾病的作用,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伤害。”
“嗯,我知道。”江锦煊垂眸。
他的哥哥,怎么可能会害他呢?
“你等我一会,我待会带你去一个地方。”梁响说道。
“好。”
一个小时后,梁响带着江锦煊按响了江€€遥原来居住的别墅小院门铃。
院子被打理得很好,满园的月季在阳光下盛开,空气中都带着淡淡的甜香味。
这种感觉江锦煊很熟悉,因为小的时候家中的院子里是满园的月季。
他似有所感,却有些不敢确认,看向梁响,“这是……”
“这是遥遥这几年在燕城的住处。”梁响说道,“我之前一直没有时间,就没有带你来过。”
江锦煊之前也问过江€€遥的生活情况,不过梁响并没有告诉他。
尽管很想知道,他也没有再追问。
毕竟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关心过江€€遥的生活,如今江€€遥不在了,他也没有颜面再追问。
没想到如今梁响竟然将他带来了。
看着眼前陌生的院子,江锦煊心里有种难言的复杂。
门铃响起后不久,萧序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二人视野中。
“梁少。”萧序朝梁响打了个招呼,随后看向江锦煊,眼里划过一丝光亮,但很快熄灭。
“序哥,这是遥遥的弟弟,叫江锦煊。”梁响介绍道。
“嗯,进来吧。”萧序说道。
江锦煊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萧序,他有些意外,转而又想起几年前在商场里看到萧序和江€€遥在一起时的场景。
当时江€€遥在给萧序买东西,他还当面发疯质疑过两人的关系。
不过其实看起来,萧序更像是江€€遥的下属,在江€€遥身边时,他就像个尽职尽责的保镖。
江锦煊没有多问,跟着萧序进了屋。
这时他又看到另一个让他意外的人,“牧老师?”
“你好。”牧昱放下手里的稿纸,抬眼朝江锦煊露出一个微笑,“江锦煊是吧,我是牧昱。”
江锦煊当然认识牧昱,这一年多下来,牧昱依然在给江亦荧上课,如今江亦荧的水平已经能够比肩专业级钢琴师了。
“是我让梁响带你来家里的。”牧昱说道,“遥遥留了些东西,我想应该是要给家里人的。”
牧昱领着江锦煊来到了江€€遥的书房。
书房里打扫得非常干净,但因为太久没有用过,显得有些没有人气。
“这些是遥遥写的乐谱,是给妹妹的。”牧昱拿出一迭厚厚的乐谱,这是他昨天整理书房卫生的时候,无意间从最底下的抽屉里翻出来的。
就连他也没想到,江€€遥竟然写了这么多乐谱。
而且按照风格,明显都是给江亦荧写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最后只是从里面挑了几首出来教给江亦荧。
江锦煊翻开乐谱,第一页便看到那首江亦荧弹奏过无数次的《听风》。
他只觉得喉咙仿佛被什么哽住了,心中满是不敢置信,好一会,才终于找回声音,“他……”
“最开始荧荧的钢琴都是遥遥在教,后面他身体不行了,我才接手过来。”牧昱说道。
难怪江亦荧有段时间说老师的声音有一点变化,教得也没有以前有趣了。
他们都以为是教学方式有所改变,没想到竟然是中途换了人。
对此,江锦煊并没有责怪江€€遥的想法,反倒只觉得心里发酸。
之前他们对江€€遥的态度有多恶劣,他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心惊。
他的哥哥,当时是怀着什么心情,每天给妹妹上课的?
面对那样冷漠的家人,他得有多难过啊。
一时间,江锦煊只觉得手里这份乐谱重若千钧。
他眼睛睁得生疼,视线突然间有些模糊,狠狠眨了眨眼,低下头下意识把乐谱往后翻,却突然发现中间夹着东西。
看清楚这个东西后,江锦煊动作猛地一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那是一张照片。
更准确地来说,那是一张全家福。
江锦煊记得这张照片,他当时六岁,江€€遥八岁,江亦荧还在池婉月肚子里。
当天是江€€遥八岁生日,江舒城特意空了一天时间出来,带着全家人去了游乐园。
说是为江€€遥庆祝生日,其实是江锦煊闹着要去游乐园玩,江€€遥才在妈妈问意见的时候专门挑了那个地方。
最后是江锦煊自己玩了一天,江€€遥全程在一旁看着。
这张照片就是那天拍的,也是他们全家人最后一张照片。
江锦煊翻开照片背面,便看到上面自己写的字。
这么多年过去,字迹有些模糊,但不难看出,不管是正面还是背面,这张照片都被保护得很好。
看着上面最后那句“煊煊永远爱你”,江锦煊心脏不受控制的抽痛。
是啊,他怎么会忘了对哥哥的爱呢?
全家人都忘了爱江€€遥。
但是江€€遥却没有忘记爱他们。
他该多难过啊!
江锦煊简直无法想象,江€€遥这么多年是怎么过下来的。
过了不知多久,江锦煊终于从无法控制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他转头看向牧昱,“牧老师,我可以去看看我哥的房间吗?”
江€€遥房间很干净,与他在家里的房间一样,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像是一个样板房。
除了床头柜上有一个空空如也的相框。
相框很干净,但不难看出,它的年纪也不小了,边缘的实木都被磨有些光滑,显然是主人长期擦拭所致。
江锦煊在床头站了很久,最后朝牧昱问道:“我可以把这个相框一起带回家吗?”
“可以。”
江锦煊是中午来的,离开的时候夕阳已经快要落山。
走之前,他回头看向这座小别墅。
两个男人一个站在院门口,一个站在落地窗后,都没有说话,但却让人感到莫名萧索。
明明是在目送他,但江锦煊却觉得,他们似乎在等什么。
梁响的体会比江锦煊更加深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