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师兄对着洞内试探道:“师弟,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没事?”
鬼修在旁看着池惑的一举一动,皱着眉没干涉,他很期待对方接下来会有怎样的举动。
池惑故意将自己的演技表现得拙劣些,用微微颤抖的嗓音答非所问:“师兄们赶紧离开吧!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一听这话,洞穴外的修士越发觉得奇怪。
“喂,你们觉得这可能吗?小兔崽子非但没被鬼修杀死,还有余裕叫我们快逃?难道那鬼修是吃素的,干坐着看戏?”
“那兔崽子虽然修为低微还有点蠢,但也不至于‘好心’到让我们快逃吧?毕竟是我们把他扔进洞的…如果真有危险,他恨不能要我们陪葬才对!”
“他究竟在玩什么把戏?让我们快逃是不是别有目的?”
修士们低声讨论起来,越说越觉得蹊跷。
“林师兄,你说得很对,若是小兔崽子急切让我们进洞,反而表示洞内有危险,他想拉我们下水,但现在他让我们赶紧离开…”
“€€€€那说明洞里有什么宝贝,所以他想借口让我们逃命离开,好独占这些好处!”
“我就说他哪有这般好心呢,如此一来便能说得通了…”
“那现在怎么着?我们…”
“探一探洞内的情况,如果问题不大,我们赶紧进去看看,别让兔崽子把好处独占了!”
人们总是以自己的思维方式和习惯来揣测他人,曾经在醉鸦楼见惯人情世故的池惑清楚这一点,在获取身体原主的记忆后,他就确定了行动的方案。
池惑将食指压在唇边,朝不远处的鬼修比了个手势,对方为了饱餐一顿,也很配合地隐匿了煞气。
而池惑也忙着在距离洞口不远处的岩壁上用血画符,符文潦草古怪,鬼修也没看明白符的内容。
不过令人有些意外的是,那三位修士用灵盘勘测数遍,也没觉察出洞穴内的危险。
“听内峰弟子说洞穴里藏着杀人不眨眼的厉害角色,没想到竟然是唬人的。”
“应该是有谁把宝贝藏在这里了才对,用鬼修掩人耳目,让旁人不敢接近。”
“浪费了我一颗散元丹不说,还差点让那小兔崽子占便宜了!”
三位修士看灵盘没反应,加之刚才师弟的声音清晰无恙,遂放松了警惕,忙沿着石壁小心翼翼进入洞穴,洞内光线昏暗,绘有东极门门徽的纸灯笼被点燃。
空气潮湿寂静,诡异的滴答声此起彼伏,浓烈血腥味随之弥漫而来。
闯入洞穴的修士下意识屏住呼吸放轻脚步,心里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不对劲。
烛火闪烁,摇曳的光照亮方寸之地,直到一张苍白的面容浮现在黑暗里€€€€
“师兄们,你们实在太不听话了,我不是让你们速速离开吗?怎么反倒下来啦?没想到你们竟这般担忧我的安危。”
池惑拢了拢散在肩头的长发,故意露出脖子上深可见骨的刀痕,血液已经凝固,他苍白如纸的脸上猩红斑驳,唇角扬起令人不寒而栗的笑,“这可怎么办呢?现在再想离开,可真来不及了。”
“师兄们,难道你们忘了师门的教诲吗?贪心,足以致命€€€€”
如今这位小师弟的容貌绮丽得诡异,三位修士被吓得连连后退,可他们的退路早已被切断。
四周的藤蔓像鬼手般疯长蔓延,这些外门弟子拔剑胡乱砍伐却无济于事,很快,猩红藤蔓像蛛网般将他们严严实实困在洞穴里。
“啊啊啊啊!”
“救命啊啊啊啊€€€€!”
“小兔崽子!你究竟动了什么手脚!”
绘有门徽的纸灯笼摔落在地,池惑将灯笼捡起,用衣袖抚掉灯笼罩上沾染的尘土,火光照亮他脖子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以及脸上无辜的笑:“我只是提醒师兄们快跑而已,我错了吗?”
“你…混账东西€€€€!”
可惜这三位师兄再也没机会说出更动听的脏话,被散元丹弄得暴躁不堪的鬼修早剖开他们的丹田取出魂丹,又将他们的临死前滋生的怨念整个从体内拔出,津津有味地吸食起来。
说起来,鬼修也觉得不对劲,刚才他杀死小修士的时候,并没有找到他的怨念和灵体,对方的神魂就好像无端端蒸发了一样。
但如今尽情吸食三位修士神魂的鬼修可顾不得这么多,直到被缚在藤蔓上本该咽气的修士尸体骤然动了动。
鬼修立刻警惕地停下吸食的动作,朝被高高悬吊的修士尸体看去。
一下子吞下三位修士的怨念和神魂,原本修为就受损的鬼修需要时间去消化吸收,如果这个过程中再出现什么变故,于他而言是相当危险的。
而曾经作为鬼主的池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鬼修的弱点,他也能一眼看穿鬼修的命门,轻松拿捏。
就在鬼修警觉到危险时,原本已经变灰的修士尸体突然睁开眼睛,混沌的眼球呈现蛛网般的红色,三双猩红的眼珠子骨碌碌转动了几下,而后像锁定猎物一般,直直凝视着正试图消化怨气的鬼修。
“嘶€€€€!”
修士尸体就似被人操纵的牵线木偶,迅速咬开藤蔓从高处朝鬼修扑去。
电光火石间,鬼修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看向不远处拢着袖子、轻声吟唱歌谣的池惑:“尸!傀!”
所谓尸傀,是醉鸦楼鬼修的独门技能。
尸傀分肉傀和骨傀,肉傀又分为鲜傀和腐傀,其中鲜傀最容易操控,不需要消耗修为,只需要趁尸体温度消失前,在尸体后颈处用红沙谷鬼文写上「生」,再以对应鬼语吟唱操控术,在尸体温度消失之前便可供该鬼修操控,尸体生前修为越低微越好操控。
鲜傀虽然操控门槛低,但缺陷同样很明显,攻击力相对较低、时效短等弱点导致其性价比不高。
但重生在炼气期修士的身体里,池惑只能选择操纵难度最低的鲜傀,没得挑。
这位鬼修先是被散元丹伤了内在,现在又忙于消化三位修士的神魂和怨气,一时无暇顾及其他,池惑计算过,即使是性价比低的鲜傀也足够了。
池惑早算到了这一步,毕竟这种丑陋低阶的鬼修最不讲信用,对方不可能放自己生路,必须先下手为强。
目光猩红空洞的鲜傀朝鬼修撕咬而去,鲜傀只是杀人的工具,没有情绪和痛感,要比活生生的修士难对付许多。
“你、你究竟是…?”
无以复加的震惊从鬼修眼底闪过,他瞳孔微微放大,看向正在擦拭手指血迹的池惑。
为了操控鲜傀,池惑把手指给弄脏了。
“难道你是醉鸦楼的人?!”鬼修得出了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结论。
同为鬼修,但醉鸦楼于他们这些低阶鬼修而言,是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池惑不置可否地笑笑,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这三个鲜傀就供你享用好了,请趁热,慢用。”
言罢,池惑朝洞外走去,被算计得透彻的鬼修不愿意放过池惑,追在池惑身后离开了洞穴。
显然,慌不择路的鬼修已经忘记了三位修士曾在洞口布下的阵法。
就在他踏出洞穴的一瞬间,阵法被触碰,熊熊烈火将他吞噬,噼里啪啦照亮荒野的夜晚。
池惑就在距离洞口不远处的竹林里席地而坐,开始尝试着运气调息。
说来奇怪,这副身体在池惑入住后,又重新恢复了生机,就连脖子上那道深可见骨的致命伤也在缓慢愈合,这在池惑看来,也是非常罕见的现象。
待火势变弱,东边的天空也已经泛白,林间鸟鸣婉转,一夜大火也无法打破山林晨间的清静。
池惑看这副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在烧成灰烬的洞口扒拉了一番,终于找到了那位鬼修的魂丹。
他记得身体的原主提到过,他们外门弟子要想成为内门弟子,必须为门派提供一定的贡献,比如这枚鬼修的魂丹。
这颗浑浊的魂丹,就是他今后的砝码了。
薄雾弥漫山野,拿到魂丹后池惑不欲久留,朝下山的路走去。
他知道这副身体内尚残存着一丝原主的魂念,用不了不久,这丝魂念就会像露水般,在破晓时分蒸发掉。
池惑在心底对残存的魂念笑道:“喂,好歹我给你报了仇,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半晌。
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祁忘。”
“好的,我知道了。”
怨念已解,池惑能感知到原主的神魂在消散。
“祁忘,后会有期。”
从这天起,曾被天道欺骗一世、最后被前任们群起杀之的海王池惑,就要以祁忘的身份重返修真界。
第2章 入门(一)
下山的路上,池惑遇上了在江边撒网的渔夫。
他上前询问现在是何年月,渔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豁然笑道:“你们修行之人难道不记年岁的吗?”
“也是,寻常人几十年的性命与你们而言不过沧海一粟……”
“小道长,现在是天丰三十四年,记住啦。”
谢过这位渔夫后,池惑在心底暗暗计算,天丰三十四年正是自己被天道书指引、准备出谷游历的年份,距离被围剿尚且还有一百年。
也就是说,他以祁忘的身份重生回了一百年前。
上一世,在灰飞烟灭之际,池惑终于勘破了天道。
他突然拥有了自我意识,得知自己只是一本书里的角色。
他的出生、记忆、经历、抉择,甚至包括他存在于世这件事,都是被作者设定好的。
他只是组成剧情的一部分,无论是他这个人、还是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从来都不是自己说了算。
根据作者的安排,池惑出生于西极州红沙谷,没人知道谁是他的亲生父母。
据醉鸦楼的老板孟婆描述,那天谷里的风沙特别狂,还是小婴孩的他被遗弃在一汪血色池水里,过来染布的鬼女听到啼哭声,扒开池边的芦苇丛,看到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婴儿,当时还以为是个小女婴,就抱回了醉鸦楼。
孟婆说,因为这汪池水名「祸」,所以给这个婴孩取名「池惑」。
甚至还玩笑道,“生于祸水,将来定是乱世红颜。”
池惑不知道孟婆有没有跟人下注打赌,如果有的话,她定可以稳赢大赚一笔。
自被从祸水血池捡到那日起,池惑就由醉鸦楼众鬼抚养长大。
因醉鸦楼是世人交易欲望之地,在此长大的池惑以多情入道,后凭借过人天赋,年少的池惑就成了红沙谷鬼主。
但没多久,池惑的修行就进入了瓶颈期。
无论他如何试图悟道都无法继续精进,后来,他选择顺应天道之意,离开世人闻之色变的红沙谷,通过四海游历的方式亲历人间情爱悲欢。
孟婆也与他说过:“醉鸦楼每天都在上演情和欲,但「情」这种事,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再多也没用,必须深陷其中才能体悟真正的苦悲喜乐,获得真正的「道」。”
小时候的池惑曾疑惑地问孟婆:“经历过苦悲喜乐之后呢?会剩下什么?”
小池惑清楚地记得,当时孟婆愣了愣,随即豁然笑道:“要么深情,要么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