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出去。”林重用最平淡的语气威胁陈路生。
再差一点,火就会烧到他身前,然后吞噬他。
此刻好似只有打开那道侧门,放林重离开这一条路可走。
升腾的热浪将陈路生的轮廓虚化,炽热感烤着两个人,林重热得鼻尖和额头上满是汗,陈路生身上也冒了汗,汗水从微沉的眉骨上滑落,他看着林重一副有恃无恐、安然自若的样子,好似坚信他不会让他烧死,会放他离开。
有点恃宠而骄的意思。
惯得太过的孩子需要教训一下了,他满不在乎腾起的火焰,穿过燃烧中的林子,跨过脚下燃火的树干。
来到林重眼前时,手臂上和裤子上都沾了火,他用手拍了拍,把火苗拍灭,林重看着陈路生手掌上、胳膊上、腿上的烧伤,呆愣在原地,无措地一动不动。
陈路生走近,双手绕到林重身后,一手扶住林重的后颈,一手扶住林重的后腰,把人按进自己怀里,眸光微亮,透着疯狂:“你想死,那就一起死吧。”
林重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疯了!”
“你放心,我会先死。”陈路生声音越发轻柔,好似在安抚林重,但这话怎么都不像安抚,更像恐吓。
林重怎么也想不到最后会变成这样,他才不想死,他还有抱负没有实现,他还有好多要做的事。
脚下的石子路太窄了,只够一个人通行,以至于两边的树离他们很近,树杈横到离他们胳膊咫尺的地方,火再蔓延下去,烧到两边的树,那他们就真的危矣了,火会从两侧烧到他们身上的,上端两边树的树枝盘在一起,燃火的树枝还可能会从他们头顶上掉下来。
可出去的路已经燃起大火,火窜到了与他们腰间平齐的高度,他们没法像陈路生刚才那样跨过去。
林重脑子转动飞快,寻找着出路,头上热浪打来,他抬起头,发现火苗正在上方的树枝上越燃越烈,一根燃烧中的树杈从上面掉了下来,他忙推着陈路生躲开。
得跑!林重心里被这个想法堆积的满满的,可是跑去哪呢,双目望去,全被火覆盖了。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林重想到此,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陈路生知这下把人吓坏了,他抱起林重,在手上颠了颠:“别怕,我带你出去。”
不等林重反应过来,他抱着林重沿来时的路返回,那及腰的火苗张牙舞爪,林重吓得搂紧了陈路生的脖子,陈路生伸腿一脚踹开树干,烧得表皮如黑墨的树干枯干且脆,没有很重,陈路生连踢带踹,硬是开出了一条路。
而他的大腿也被烧伤了。
火在这个满是可燃物的地方蔓延得很快,最边缘已经快烧到了主栋别墅,通过小径往外窥,也是一片火光。
密林旁有一处池榭,在小径旁,路过时,林重看到忙喊:“去水里。”
陈路生于是抱着林重跳进了水里。
烧伤的地方碰了水,疼痛感加剧,陈路生面色更难看了几分,林重大喘着气,看着四周,这么大的火,凭他们两个,根本没法灭,只能等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烧光,再没可燃物,火就会一点点自己灭掉的,但在那之前,外围的玻璃或许会因为温度过高而碎裂。
第84章
真是造了孽了,如果外围玻璃碎裂,那火会不会蔓延出去,那岂不是会引起大范围的火灾,林重咬了咬嘴唇,心想,完了。
虽然他和陈路生不会死了,但结果并不比死好多少,可能因为纵火罪判刑还算好的,万一火灾扩大,伤及无辜,那他干脆以死谢罪算了。
林重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手机是防水型的,在水里泡了一回,还好使,他拿着手机,手机还是没信号,陈路生应该使用了信号屏蔽器。
“信号屏蔽器在哪?”林重问陈路生。
陈路生抿着唇。
“陈路生,这里起火,温度太高,玻璃会炸的,火会往外蔓延,到时会引起大范围的火灾,咱们现在得报火警。”
林重没法等屏蔽器被烧坏了,信号自然恢复,拖的越久,情况越不利。
“不会炸的,有温度调控装置……”陈路生说着声音止住了。
从别墅里传来的一声刺耳警报声,在这里也得听得清楚,林重抓住陈路生衣服的手不由收紧:“怎么了?是不是装置坏了?”
“是通风换气设备坏了。”陈路生说。
林重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缓慢地收紧,随后他听见陈路生说:“小山,没有氧气进来,很快火会停的,我们也会死。”
“那你他妈把门打开啊。”林重真的怒了。
“不开,我们一起死掉吧。”陈路生抱紧林重,无限亲昵,那话却听得人€€得慌。
“我他妈的才不想和你一块死,你要死自己死去。”林重开始在陈路生怀里挣扎,“你给我开门,我要出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真的感觉到了空气中的氧气在变得稀薄,呼吸变得困难,无力感积在身体里越发沉重。
死亡的恐惧落在心里扎根,然后飞速地盘根错节,林重无助地在恐慌中落下泪来,他紧抓着陈路生的衣服,哽咽着:“我不要死,陈路生,我不想死。”
陈路生只抱紧他,任他哭累,林重的脸埋进陈路生怀里,哭得满脸都是湿的,陈路生轻揉了揉林重的头,嘴角不可遏制地勾起弧度。
可惜林重看不到。
“小山,你最后还想做点什么?”陈路生附在林重耳侧轻语。
林重的哭声被这一句话止住,他一时忘记了呼吸,脑子忍不住顺陈路生的话去想,死之前,他还想做点什么呢?
“我最后想亲你。”陈路生攫住林重的下颌,吻上林重的唇。
吻由浅渐深,充满着仪式感地一步步探索,推进,覆盖,林重觉得氧气更稀薄了,自己在脑子在因为缺氧而晕乎乎的,身体也发软地攀在陈路生身上。
人生最后,用一个吻终结,似乎也不赖,林重莫名想。
他开始主动纠缠陈路生,想让这个吻更加深刻,最好喝了孟婆汤也能不忘记。
周围火光乱舞,猖狂。
他们在窒息中索取更深。
水滴落下,砸在林重头顶上,微凉的触感令他从窒息的吻中脱离,他仰头看天,下落的水珠在空中连成了雨线。
水面上泛起点点涟漪,林重猛吸一口气,那种沉重的窒息感在从身上消退。
忽然豁然开朗,他视线下落,盯着陈路生,语气里压着愠怒:“你刚才骗我的?”
“你腿疼不疼?”陈路生转移话题。
“陈路生!”林重咬牙切齿,当头给了陈路生一击头槌。
额头撞额头,两人齐齐一声痛呼,林重捂着额头,脑袋一晕,像没骨头似的趴在陈路生肩上。
“对不起,我错了。”陈路生二话不说先认错。
“闭嘴!”林重不想听。
水滴落得越发密集,火势被浇得蔫了下来,陈路生抱着林重上了岸,绕着火势还大的地方,去了附属的小栋别墅,宅院里一共三栋小楼,只有主栋烧了,另外两楼都没有被火势波及。
林重吸了吸鼻子,脸上泪痕干掉,想起之前自己说不想死时的样子,他羞得不想抬头,越羞,他就越气,狠狠咬了陈路生肩膀一口。
叫陈路生戏弄他,他咬死陈路生。
一路上,陈路生疼得嘴里倒抽凉气,发出“嘶嘶”的声音。
进了别墅里的房间,陈路生把林重放下,然后找出衣服让林重换上。
林重闹着别扭,拿着衣服,去了另一个房间,洗完澡换完衣服,不出来,把自己关在那间房间里。
陈路生做好饭菜端过来,他老实吃了,就是不跟陈路生再说一句话。
他自己因为丢了大脸不舒坦,那陈路生也别舒坦,看没人跟他说话,憋不憋死他。
事实证明陈路生憋不死,林重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好像个天生哑巴一样。
两人跟较劲儿似的,持续沉默,好似谁先开口讲话,谁就输了。
“你身上有没有伤到?”到底是陈路生认输了,先开了口。
林重摇头,就是不说话。
“那就好。”陈路生收拾碗筷出去了。
因手里有东西,他只用手指勾了下门把手,门没被完全带上,留了条缝。
陈路生的身影从门缝所能窥探的区域闪过,他拿着碗筷下楼,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手里提着一个药箱,放到小厅里的桌子上,陈路生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门敞开了一点,他侧对着门坐下,脱了上衣,拿出药,抹在身上的烧伤上。
那烧伤骇人,表面的皮肉发红肿胀,那已经看不出原本皮肤的模样了,像一层烂肉。
陈路生咬牙将药膏涂抹在伤处,因疼痛,他的脸部肌肉都在抽搐。
林重想关上门,却透过门缝看到了这一幕,握着门把手的手紧了紧,从肢体上漫上来一种细微的不足以道的疼痛,持续地流淌而过。
那种痛感甚至不及手掌心被门把手硌痛的痛感,但却格外的令林重感觉难以忍受。
他拉开门,门打开的细微声音引得陈路生回过头,神色微顿地看着林重,疼痛还未来得及从这张脸上抽去,隐藏,就被林重撞了个正着。
陈路生唇色微白,额上凝着汗水,两颊僵硬,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
第85章
“我帮你上药。”林重主动开口。
陈路生那拿衣服盖住手臂上的烧伤,“不用,很难看,你别看了。”
可他这样哪里遮得住,手臂看不到了,还有后背,还有渗血的裤子。
林重怕弄疼陈路生,轻轻拿开陈路生盖手臂的衣服,距离近了,他看得更清楚了,眉毛拧在一起,“你这样不行,得去医院,万一处理不好,溃烂感染,会很严重。”
“你就是想趁机跑了。”陈路生说。
“我是说真的,真的会很严重,你听话行不行?”林重只觉心累。
陈路生直视林重,“那你答应我,永远不离开我,我就去医院。”
林重就没见过这样无赖的,“陈路生,这是你自己的身体。”
陈路生可硬气了,“你都不在乎我,我也不在乎。”
林重被噎得无语。
“你不去是吧,行。”林重把手里的衣服扔到地上,拿起果盘里的水果刀,折出刀刃,对准自己的手腕,“你去不去?”
陈路生用自己的身体逼他就范,那他就也用同样的方式逼回去。
“你不会想死的。”陈路生不为所动。
“那你会看着我死嘛?”
形势一下回到之前的隔火相望,林重就是笃定了陈路生不会让他死,所以有恃无恐。
而陈路生也确实不会看着林重去死,可他会装啊,“我之前也不算开玩笑,你死的话,我也随你而去,一起死,我们也算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