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重给陈路生上完药,也没心思学了,陈路生跑去外面要把没被火烧毁的唯二两株玫瑰苗移栽到别墅后面,身上还有伤,却不老实待着,林重有种像养了个熊孩子的无奈和心累。
他抢过陈路生手里的铁锹,没好气道:“你说,种哪?”
陈路生往远处走了走,他怕别墅的阴影让玫瑰苗见不到光,后稍了好远才停下,他指了指脚下:“这儿。”
林重拎着铁锹过去,在陈路生指定的地方挖坑,把两棵苗栽进去,填土,压平。
“等它开花,你会和我一起看吗?”陈路生问。
“会的吧。”
脚下大片的草坪,一直蔓延到玻璃墙,林重把铁锹插在地上,把外套脱下来铺在草地上,然后就地躺倒,外面的天阴云密布,想来是个冷天。
但这里很暖。
陈路生也躺了过来,和林重紧挨着,“程医生以前说,你是我镇定键。”
林重发出一声疑问的:“嗯?”
“我住过一段时间的院,那段时间情况很严重,连我妈都不认识了,不打镇定剂就发疯,程医生说,只要在我面前提你的名字,我就会渐渐安静下来,比药还好使。”陈路生语速快得异常,手和双腿不老实地动来动去。
林重望着天,打了个哈欠。
陈路生又道:“后来程医生又说,你是我开机键。”
“为什么?”
“不知道。”陈路生笑了笑。
林重把双手垫在脑袋底下,陈路生的脚摆来摆去的,他忍不住用脚跟他撞了下,鞋子相碰,一下接着一下。
“程医生说,我以前在精神病院里养过一盆花,四季海棠,特别好看。”陈路生今天格外话多。
林重:“陈路生。”
陈路生:“嗯。”
林重:“你有点亢奋。”
林重觉得陈路生像是陷入躁狂状态,好动、话多、语速异常的快,这都不正常。
陈路生:“嗯。”
林重:“你是不是没吃药?”
陈路生暗暗揪住林重外套的拉锁,外套敞开着,带拉锁头那边敞到了他身侧,他拉着拉锁头上下拉动,“程医生说我已经不需要吃药了。”
“我觉得你需要吃药。”林重郑重道。
陈路生:“我没带药。”
林重:“……”毁灭吧。
以陈路生现在的状态,迟早发疯,到时他再忍不了,也跟着发疯,两个人一旦动起手,那就是互相捅刀子,双双身死,新闻标题他都想好了,论两个精神病人独自相处的那几天几夜,内容十分有警示性,告诫世人得了病不要拒绝治疗,不要停药,精神疾病复发的概率极高。
陈路生翻身到林重身体上方,“林重,我想要。”
躁狂的另一种表现€€€€欲望强。
不让他发泄出来,说不定精力转向其他方面,比如破坏,那就更遭了,破坏物还好,破坏人,遭罪的还是他,林重想着,伸出了手。
陈路生身体一抖,呼吸骤然加重,手肘撑着身体,头伏低在林重颈侧。
林重的手渐渐酸了。
换了另外一只手。
陈路生不知疲倦,索取过度,林重招架不住,双手酸得不想动。
林重觉得,还没等他俩拿刀子互捅,他就要被陈路生先累死了。
林重身上黏糊糊的,哪哪都是,陈路生枕着他的肚子,睡得很沉,从躁狂状态中退出来后就跟关了机一样。
林重这么想着,莫名想到了之前陈路生说,他是陈路生的开机键。
“林重累了。”他试着说了声。
他试着玩的,没曾想陈路生真起来了,刚才还怎么摇都不醒呢。
陈路生坐起来,眼神呆呆的。
真是开机键啊,好恰当的形容,林重默默想。
“林重想回床上躺着。”林重又道。
陈路生眼神还呆,却有了动作,抱起林重,站起来,回了别墅房间。
陈路生全身是伤的,不好沾水,林重也没让陈路生帮自己洗,自己踉踉跄跄地走进了浴室,洗完出来,看见陈路生还坐在床边,没有去睡。
他走过去,搂着陈路生躺下,陈路生不闭眼,他就说了句:“关机,和林重睡觉觉了。”
闻言,陈路生闭上了眼。
第89章
远离城市灯火,一到晚上,这里便不见光亮了,一眼望去月明星稀,除此之外尽是黑幕。
陈路生半睡半醒地伸手摸了摸旁边,指尖滑过真丝床单,触之空荡,他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看了看旁边,本应睡在那里的林重并不在。
拖鞋擦过地面的声响在黑夜里回荡,陈路生朝门口看去,林重慢悠悠走进来,看见他醒了,说了句:“你饿吗?”
“你去干嘛了?”陈路生问。
“饿了,拿了饼干吃。”林重把手里的饼干递过去“你要吃一个吗?”
陈路生摇了摇头,拉着林重回床上,林重一只膝盖抵在床上,不上去:“会弄的床上全饼干渣的。”
“明天我收拾。”
林重嘴里咬着饼干,双手搭在陈路生肩膀上,往前凑了凑,把嘴里的饼干送到陈路生嘴边,哼哼着:“你不饿吗?”
话说得不清不楚,但陈路生听出了他的意思。
陈路生笑了笑,咬住饼干的另一边,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饼干从中分开,裂成了两半,一半的饼干把林重的嘴塞住,林重用食指往里推了推饼干。
陈路生盯着他半张的唇,咬着另一半饼干,喉结滚动了一下。
林重向来嚼东西快,囤囵吞枣地就咽下去了,而陈路生却还咬着饼干,无所动。
“不吃吗?”林重问。
陈路生仰了仰下巴,林重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让他吃。
林重微微俯身,咬住露出来的饼干一角,两人的嘴唇偶尔触碰,轻贴一下,又分离,咔嚓两声,露出来的那点都被他咬下来,咀嚼,吞了下去,只剩陈路生嘴里的,陈路生用舌尖顶了顶嘴里的饼干,让它多露出来一点。
但也露出来一点,为了咬住这一点,林重的嘴唇和陈路生的唇贴在了一起,林重的目光从下往上掠过,落在陈路生的眼睛上,他直视着陈路生,齿关打开,将饼干推进了陈路生嘴里。
香酥的饼干入口,陈路生下意识地咀嚼。
林重伸手抹掉陈路生嘴角的碎渣,手臂勾着陈路生的脖子,将人带得栽倒在床上,他搂着陈路生,自己安然地闭上了眼睛,“我睡觉了。”
陈路生:“?”
若不是林重真的很快就睡着了,陈路生真要怀疑林重是故意的了。
后半夜,林重睡得很沉,陈路生则完全睡不着,搂着林重,干瞪着眼,林重睡觉偶尔还动一下,翻个身,蹭一下,闹得陈路生更是睡不着了。
时间似乎倒退了回去,他们站在碎裂的冰面上,脚下是裂成一块一块的浮冰,往下看是清澈的湖水,清澈到一眼便能看见湖底的不堪。
谁知道冰什么时候会化掉,林重觉得自己没有愚蠢到和陈路生牵着手,等冰化了,然后两个人抱在一起掉下去淹死。
事实上他确实没有,因为他在天马行空地想造一艘船。
实在荒唐且愚蠢,林重想。
可是怎么办呢,陈路生就要在这片湖上等着淹死。
林重解开陈路生手腕上的绷带,伤口比昨天更严重了,已经感染化脓了,那种抽动人神经的微弱痛感从尾椎骨上攀上来,林重于心不忍地别过脸去,深呼吸了几次,又扭过头来,给陈路生重新清创。
再这样下去伤口会溃烂的,时间在逼着林重做选择,逼他妥协。
在这场较量里,林重注定会输,他怕死,想活。陈路生不怕死,陈路生只要林重。
“疼吗?”林重清创时几乎屏住了呼吸。
“疼。”陈路生的脑袋搭在林重肩膀上,疼得身体往林重怀里缩“……轻点。”
林重已经尽量轻了,但陈路生的手臂仍疼得发抖,却硬是没有缩回去。
终于完事,林重用绷带将伤口重新包扎。
陈路生用额头蹭了蹭林重的颈侧,“疼。”
林重抱住陈路生,揉了揉陈路生的头,手臂虚环着陈路生的腰,怕碰到陈路生身上的伤处,“你这时候知道疼了?”
他这话有点训斥的意思,语气却柔得要化成水一样。
“我更怕没有你。”陈路生声音又软又可怜。
越来越会撒娇了,林重暗想。
陈路生抬起手,“你帮我吹吹吧。”
林重伸手轻托着陈路生的手腕,轻轻给他吹了吹,那眉眼间的疼惜之意掩都掩不住。
陈路生喉结滚了滚,进一步试探道:“你想好了吗?”
林重动作一顿,陈路生见他眉尖往下沉,心啪的也沉了下去,脚下似乎没了支撑,仿佛深陷沼泽里,身体无止尽地下落。
眼前的一切被一层黑墨吞没,那黑浪再次出现在了陈路生面前,他手掌攥握成拳,手腕上缠的绷带渗出血来。
“陈路生。”林重看陈路生的状态又不对劲了,他忙喊,边抱住陈路生,“林重在这呢,没走。”
“你在哪?”陈路生声线发抖。
林重抓着陈路生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摸到了吗?在这呢。”
陈路生眼中茫然,没有焦点,视线里一片漆黑,他闭上眼睛,抱紧林重,手抚摸着林重的脸,好似在确认怀里的人是林重般。
终于陈路生似乎确认了,他抱着林重,小声抽泣:“我好怕。”
“不怕,林重在这呢,林重哪也不去,林重就陪着你。”林重一遍遍顺着陈路生的毛,安抚他。
“林重哪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