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诀太重了,他一个人扶起来有些吃力,郁绥没办法,只好伸出一只手揽住商诀的腰。
他凶巴巴地喊他:“你吃什么长大的,重死了。”
话音里满是嫌弃,但手还是很诚实地搀着商诀,生怕他摔着。
商诀偏过头,眸光落到郁绥露出的一截白皙的颈侧,眉眼弯起来,身上疏离的意味不自觉消散许多。他的手再次不经意搭在郁绥颈间,见郁绥没有抗拒,指尖轻捻了一下他的发丝。
唔,好软。
和郁绥本人一样。
对方略长的发丝被他拢着绕了个圈,缠在手指上,商诀眼睛眯起来,觉得这惨卖得很值当。
两人在走出操场的一瞬,商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自眼尾掠过一道清凌凌的弧光,随后停在满脸愤恨的郝毅身上。
一瞬间,他脸上的痛楚消失不见,方才的虚弱荡然无存,极具侵略性的目光直直射向郝毅,冷淡又摄人。
像是被什么大型猛兽攫取的猎物,郝毅的喉咙卡住,艰涩得难以发出声音,等商诀走远,他才惊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魏延让他去刺激郁绥是不错,但压根没和他提过郁绥和商诀的关系很好,想到学校里有关于商诀身份的传言,郝毅开始犹豫要不要按照魏延说的话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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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医务室里人出奇的多,才下午第一节课,就排了三个病号,还都伤在了腿脚上。
值班的女老师听到他们受伤的缘由,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一边感慨他们还是没长大的小孩子,一边转身去拿碘伏和酒精帮他们处理伤口。
校医室里一共两张床,好在赵天琪来的最早,已经被其他人接回了班里,省下了郁绥带着商诀排队的功夫。
怎么看都是宋臣年的伤势更严重一些,郁绥干脆让商诀躺在那张窄小的床上,先去看宋臣年的情况。
东城一中是老校区,校医室的年代久远,这处房间逼仄老旧,连带着墙皮都泛着黄。窗外的爬山虎生长的茂盛,浓荫翠绿的一片,蔓延到了床沿。
宋臣年躺在商诀的右手边,中间隔着一道很厚的蓝色帘子,阳光透进来,能够看到帘子上映出男生的模糊轮廓,带着少年独有的落拓清瘦。
郁绥的手搭在铁床的栏杆上,思绪从宋臣年的身上逐渐飘到了对面的商诀身上,恍惚间出了神。
女老师下手的动作已经算轻了,但奈何宋臣年是个遇到屁大点事就掉金豆子的哭包,凄厉的嚎叫声快要把这间房子的天花板给掀起来,一下子将他的思绪拖拽回来。
郁绥拧过头,看着掐着自己胳膊流泪的宋臣年,拿出自己毕生的耐心哄他:“宋臣年,坚强一点,就这么点伤,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哄着哄着语气就带了几分不耐烦。
宋臣年泪眼汪汪地,捂着自己的膝盖,哼唧着开口:“绥绥,你今天帅死了。”
郁绥淡淡应了声“哦”,他又不是不知道。
但……
郁绥拧过头,看向自己的右手边。比起宋臣年,商诀那边也太安静了一些,不是被撞到肚子了吗,刚刚喊了一路的疼,怎么到了医院反倒没声了?
郁绥没再管宋臣年,叫史晓明把人搀着送回去,自己则拉开了帘子,打算问一下商诀的情况。
老旧的风扇在头顶发出嗡嗡的声响,商诀坐在床上,支起一条腿来,剩下的一条耷拉在床沿,脚踝微肿,冷白的皮肤上涂了一层褐色的碘伏,分外扎眼。
郁绥不自觉皱紧了眉,开口问他:“你脚怎么样了?”
商诀垂着眼睫,纤长的睫毛在下眼睑的皮肤投下淡淡的阴影,嗓音冷淡:“没怎么,只是崴了而已。”
他现在的模样与刚才简直天差地别,和初遇那天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一模一样,郁绥的心间涌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冷着眉眼呛他:“你在这儿摆脸色给谁看?”
他可懒得惯着商诀那些大少爷的臭毛病。
商诀闻言,耷拉着的眉眼抬起来,欲语还休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偏过了头,露出一截纤细脆弱的脖颈,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自嘲:
“没什么,只是羡慕宋臣年身边一直有你陪着,他哭了你还哄着他。”
“不像我,无论在哪儿都只有一个人。”
他又深深地看了眼郁绥,眸底夹杂着无数复杂的情绪:“也没人关心,更没人哄我。”
郁绥:“?”
不是,这人什么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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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诀:宋臣年干什么都有你陪着他,不像我,你都不正眼看我一下
郁绥:……
商诀:刚刚他哭得很可怜吧,不像我,笨嘴拙舌,哭起来也不好看,你也不会心疼我
郁绥:……闭嘴。
商诀:我懂了,你只喜欢听宋臣年说话,我以后不张嘴就是了。
郁绥:拳头硬了:)
无辜路过的宋臣年:不是,关我屁事啊,我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第9章 牵手
“你和我说是什么意思?”
校医室里静得可怕,淡蓝色的帘子被窗外的热风吹得鼓起来,透出上面影影绰绰的阴影轮廓。
郁绥站着,偏头看着商诀,脸上的神色莫名。他并不认为他和商诀的关系好到了这个份上,能让对方对着他……
撒娇?
郁绥琢磨了一下这个形容词,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
商诀靠着墙,颈骨微凸,脊背挺得很直,在单薄的衬衫上映出一道清晰的脊骨线条,冷白的皮肤在光下透玉一样的光泽。
大概是郁绥的话太伤人,商诀的情绪肉眼可见的变得更低,他的手指搅了下,指腹被捻得通红,随后慢吞吞地收回自己受伤的右脚,语气状似随意:“我以为我们是好朋友了……”
他的手虚虚搭在膝盖上,高挺的鼻梁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毕竟你哥哥和我爷爷说,你很喜欢我,也很想和我做朋友。你是我回国之后遇到的第一个人,我们又是同桌……”
郁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眉头锁起来。他哪来的哥哥,又是那个王八蛋说的他喜欢商诀?
等等,郁绥回想了一下那天他和宋臣年之间的聊天内容,嘴角不自觉抽了抽。
他好像,还真的这么说过……
“你就让你哥说,我很喜欢商老爷子的孙子,对他心生敬仰,所以一直想和他做朋友。从前没机会见他,现在他回国了,我特地毛遂自荐,还请他不要嫌弃。”
“我嘴笨,你哥在长辈面前不都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吗,让他多帮我编两句就行了,商老爷子肯定相信,和他孙子交朋友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
那天随口的玩笑话浮现在脑海里,想到宋臣年将这话原封不动告诉了他哥,他哥又添油加醋告诉了商诀,商诀还把这话当真了摆到了自己面前,郁绥觉得自己能当场表演一个原地去世。
他看着商诀,对方身上那股颓丧冷淡的气息丝毫不加遮掩,铺天盖地在这方狭窄的空间蔓延开来,连点空隙都不肯留下。
“算了,”商诀活动了下手腕,拖着他那条伤腿,作势要下床,“是我自作多情了……你根本就没想和我做朋友。”
他语气中的委屈一句比一句明晰,都不用明说,直接朝着郁绥砸过来。
难怪他刚才在篮球赛里愿意顶上来,郁绥的喉结滚了下,眼底的情绪翻滚,晦暗难明,想到商诀在比赛里被郝毅针对,又为自己受伤的事情,心中的愧疚蔓延开来,几乎填满了整个胸腔。
见商诀不管不顾地挪动着他的伤腿,郁绥干脆堵在他的床边,拦下了他的动作,自暴自弃地开口:“没,你没想多。”
商诀的动作停住,眼里的光芒细碎,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他。
郁绥被这样的目光盯得一怔,语气僵硬,继续补充道:“我的确,想……呃,和你做朋友。”
“你没自作多情,还有,刚才的事情,谢谢你。”一口气说完,郁绥的耳根子通红,脸颈侧都染上了一层薄粉。对方的伤毕竟是因为帮他,郁绥思考了一下,补充道:“如果你的身体不舒服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会对你负责的。”
窗外的梧桐叶一层叠着一层,浓荫翠绿之间发出阵阵聒噪的蝉鸣,甚至盖过了校医室里风扇的声音。
潮闷的空气夹杂着热浪,两人各怀心思,暗流涌动的氛围之下,不知谁先抬起眼。
四目相对,视线相撞,商诀眸底的暗色翻滚,喉结滚了一下,划出一道锋锐的弧度:“那我们现在是朋友吗?”
郁绥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发现他说商诀是个事儿逼真没说错。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就没见过谁对这种事情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但迫于眼下的情形,他无奈地点了点头,还是顺着对方的意思,出声安抚:“是,我们是朋友。所以,商诀,你还要赖在这张床上多久?”
刚才是担心他硬要下床伤到自己,现在话都挑明了,情况就不一样了。
这第二节课都快下了,郁绥人还没回去,等崔喜军来查纪律的时候发现他不在,中午答应的那份两千字检讨字数还得再涨。
他可不想平白无故受那个罪。
想到这里,他看向商诀那条受伤的腿,却发现他的裤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了下来,遮挡住了那一截清瘦的脚腕。
见他催促,商诀也没再扭捏,利落翻身下了床。随后将自己身上的衬衫褶皱抚平,直到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散乱,才朝着郁绥伸出手:“可以再扶我一下吗?”
口吻自然的不能再自然,语气格外熟稔。
郁绥对他这股自来熟的模样十分不能理解,往后退了一步,保持在一个合适的社交距离后,不客气地提醒他:“校医室到操场有一千五百米的距离,但离我们班一共就四百米不到,我觉得你自己完全可以靠自己走回去。”
刚才扶他,是因为不确定他的伤势,担心商诀一个人行动再受其他的什么伤,但现在,只是崴到脚的话,那就压根不需要他搀着商诀走了。
再说了,他的伤势看起来都没有宋臣年的严重,宋臣年怕丢人,刚刚都是靠自己一步一步蹦回去的,商诀一个人回去,郁绥表示十分放心。
思及此,他快乐地转身,拍了下沾灰的裤子,就要一个人飞奔回教室。
但还没等他成功迈出步子,商诀就在一瞬间突地钳住了他的手腕,动作看着漫不经心,力度却不小,郁绥一时间都没能甩开。
他转身看他,眉眼间有些不耐烦:“还要干什么?”
商诀垂下眼,冷冽的眉眼染上几分脆弱,又恢复了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你刚刚说好了要对我负责的,更何况我现在还是你的好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郁绥总觉得商诀有意无意的加重了“好朋友”的语气。
他这么想着,对面的商诀又低了声音,嗓音沙沙哑哑的,温热的气息震在郁绥的耳廓:“就牵一下手,好不好。”
靠……
郁绥偏过头,揉了下发麻耳朵,在心中腹诽,刚刚不是说扶一下吗,怎么又变成牵了?
这人惯会得寸进尺。
察觉到郁绥的不自在,商诀抬起眼,眼底浮出散漫的笑意,慢悠悠补充道:“你和我一起回去,被任课老师看到了还能免一顿说教,而且下节自习课,崔主任肯定会来逮你。”
一句话直接拿捏住了郁绥的命脉。
想到崔喜军,郁绥头疼地抚了下额,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揽了商诀的手臂。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贴的极近,皮肤相贴,四肢相撞,郁绥无端觉得脸热,只好岔开话题纠正他的用词:“这叫搀扶,不叫牵手,你中文怎么学的,用的词乱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