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诀还在打扫,这人洁癖发作,说什么也不肯在没擦拭干净的椅子上落座。
新买来的拖把在消毒水里浸了六七遍,地板被拖得光洁如新,如果不是材质不允许,这地板都能照得出人脸。
郁绥听着动静,睡意一点点蔓延上来,在即将睡着的时候,脑子里快速闪过一张瘪着嘴哇哇大哭的脸。
他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惊疑不定地朝着床下看过去,和正在擦拭梯子的商诀四目相对。
郁绥咕咚咽了下口水。
他好像想起来了……
中央公园,那棵木绣球树下,唇红齿白的“小姑娘”坐在花坛边,哭得很是可怜。
但压根没人告诉他,那“小姑娘”是商诀啊……
越来越多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郁绥没由来的觉得心虚,他眸光在商诀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又匆匆挪开,好半晌,才抓了抓头发对着商诀问道:“你一直站在我的床底下干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直起身,因为头一次住宿的缘故,没怎么适应床的大小,动作太大,脚踝直接磕到了铁质的栏杆。
他痛呼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床脚的薄被也被他一脚踹翻了下去,直冲商诀的脸而去。
郁绥:“……”
郁绥呆了,完全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倒霉,他急急俯下身,想要伸手去拯救一下自己的被子,却只来得及抓到被子的一角。
被子的另一角正被商诀牢牢抓在手里,与此同时,从展开的被子里滚出来一坨圆圆滚滚的东西。
粉色的,丑的惊人。
被商诀眼疾手快地一把抓进了手里。
郁绥大半个身子都倾斜在外,在看清商诀的动作之后,表情有些生无可恋。
商诀挑了下眉,口吻带着点揶揄:“绥绥,你不是说,你已经把它扔了吗?”
第49章
请问,有个每天找你茬的人站在你面前不知死活地戳破了你的谎话,你会怎么做?
郁绥答,给他一拳。
请问,如果这个人就是你小时候变着花样保护的、你还信誓旦旦想和他结婚的人,你会怎么做?
郁绥答,给我一拳。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些离谱的事情为什么能在他和商诀的身上上演,还是以这样一种野马脱缰的方式。
郁绥嘴角抽了抽,看着那个丑玩意儿,真心实意地开了口:“我说它是自己从垃圾桶里跑回来的你信吗?”
很显然,看商诀的表情,他并不是很相信。
郁绥向后倒头,直接把自己摔进了枕头里,他自暴自弃地开口:“算了,我自己都不信。”
怕商诀继续调侃他,郁绥干脆阖上了眼:“好了,你要嘲笑我就快点儿,但别笑的太大声了听见了没,不然我一定会揍……”
“脚踝怎么样,撞疼了吗?”
商诀的话打断了他的自嘲,郁绥有些懵,还没等反应过来,床底传来些€€€€€€€€的动静。
商诀从另一侧的扶梯爬了上来,手上还拿着个小药箱,坐在了床头。
郁绥重新直起身来,有些犹疑地打量着对面床铺上的人,脚也不自觉往里缩了缩。
“这儿的栏杆有些旧了,”商诀垂眸,将手里的药箱打开,从里边找了瓶碘伏棉球出来:“你床尾的栏杆那儿破了个口子,刚刚估计划到了,把脚伸出来给我看看,我帮你消一下毒。”
郁绥一怔,顺着他的话往床尾的栏杆看了一眼,果不其然,铁片儿那儿裂了个口子。
他刚刚爬上来的时候都没看见,商诀是怎么看见的?
郁绥收回眼,才把注意力放到了自己的脚踝上,果不其然,上边被划出了一道四五厘米长的口子,好在伤口不深,血珠已经凝结了。
怪不得刚才撞了下那么疼,郁绥€€着那道伤口,刚想摆手说不用,对面的商诀已经从另一边翻了过来,直接坐在了他的床上,神态自若地抓住了他的小腿。
郁绥从没被人碰过小腿和脚踝骨的位置,脑子空白了一瞬,下意识地朝前踹了一下。
这一下险些踹在了商诀的……
要害。
男生一手握着自己的脚踝,一手拿着用来消毒的碘伏,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郁绥懵了,咕咚咽了下口水,有些僵直地抬起头,直直对上了商诀的眼神。
商诀狭长的眸微眯着,眼底的墨色翻涌,他看了眼自己的小兄弟,又看了眼郁绥的脚,像是气极反笑一样:“郁绥,你这是要干什么,恩将仇报吗?”
郁绥不大好意思地挪开眼,小声反驳他:“谁叫你一声招呼不打,直接上手啊,要换了别人敢对我动手动脚,早就被我打趴下了……”
商诀很自觉地往后挪了一下,腰抵在了栏杆上,眉眼微哂:“照这么来说,今天我没断子绝孙,还是你脚下留情了?”
郁绥闭了嘴,只好转移话题:“那什么,不是要消毒吗,还消不消了?”
商诀握着他的力度小了点,微弯下腰,将他的脚放到了自己的大腿上,用镊子夹着棉球小心点擦拭。
刚才撞得那一下实在有些狠,郁绥皮肤又白,能明显看到脚踝处肿起一大块。
“下次别这么毛手毛脚的了。”商诀皱着眉嘱咐。
郁绥笑了下:“我又没看见……哪儿知道能撞在这上面。”
商诀的动作太慢,郁绥的腿就这么架在他的身上,因为紧张,小腿绷得极紧,他只好随意寻个话题,好将注意力分散开:“你爷爷走了吗?”
“看我们收拾完就走了。”商诀答。
刚挑起的话题就歇菜了,郁绥干笑了两声,刚想换个话题,猛地想起了记忆里出现的那点画面,嘴一下没跟上:“诶,那你觉得你爷爷说我们小时候就见过,是真的吗?”
商诀睨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是真的。”
“你怎么那么肯定?”
“因为我想起来了。”
郁绥猛地把脚往回一收,眸光惊疑:“你想起来多少?!”
他话语中的惊讶太过明显,这下就连商诀都抬起了头:“怎么了,你心虚什么?”
“难道你以前做过什么亏心事吗?”商诀口吻平静。
郁绥眸光躲闪,如果逼着商诀穿裙子和他在中央公园“结婚”、大半夜把人偷偷带到自己家睡觉、还把郁瑶的钻戒送给商诀当定情信物不算亏心事的话,那的确没有了。
怪不得他记忆里,有段时间他外公和郁瑶总是对他进行惨无人道的混合双打,原来真不怪他妈和外公,都是他自己作的。
郁绥长长呼出一口气,努力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没有,当然没有,我对那些事情都不太记得,要不是你爷爷和丁叔提起来,我都想不起来认识你。”
商诀将棉球丢进一旁的塑料袋里,慢条斯理地拧着盖子,不疾不徐地扫了眼郁绥,缓缓开口:“没关系,我也没想起来多少。”
郁绥闻言,这才松了口气,不记得就好,如果真要记得,他估计得连夜搬出这个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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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搬进宿舍的第一天,两个人都还有些不适应,又因为担心家里的一猫一狗,在做完几套卷子之后,又一起回了趟家。
遛了狗,撸了猫,再三和宠物医院的志愿者确定好时间,又往食盆里添了整整一摞的狗粮,郁绥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第一次月考就在两天之后,哪怕此刻玩儿心再重,郁绥也没敢再逗留多久,匆匆回了宿舍。
被商诀收拾了一遍的宿舍此刻焕然一新,就连地板都光鉴可人。
桌前两盏台灯散发出暖黄的光,投映在桌面之上,笔尖在纸张上滑动,书本来回翻页,一张又一张卷子被抽出来,扔在了写完的行列里,等做完这一切,郁绥才略微松了口气,将笔放下,甩了甩发酸的手。
之前因为生病和休学的原因,他落下的进度太多了,虽然在暑假里找老师大差不差地重新学了一遍,但也远难以达到别人刻苦努力了一年的程度。
更何况实验班里的人各个都是卷王。
这一时半会儿的,他压力还真有些大。
不过现在让他更头疼的,不是他自己,而是身边的商诀。
“之前给你的那套答题模板你都看完了吗?” 郁绥丢了手里的笔,挪了下椅子,朝着旁边的商诀问道。
自从知道了和赵天琪的赌约,不仅是郁绥,史晓明和宋臣年也没少出力,这两人不知从哪儿翻出了一套语文的经典答题模板,许岚也送了一整本的高考议论文模板大全。
这半个月里,一群人挨个过来给他讲了一遍所有语文需要注意的知识点,恨不得把知识从商诀的脑子里灌进去,生怕他考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分数来,麻溜地滚出实验班。
“都看完了,题也刷过了。”
郁绥有些忧心:“正确率怎么样?”
商诀低头看了眼干干净净的卷面,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还不错,应付这次的月考应该没有问题。”
他又想起郁绥略显糟糕的物理:“你物理怎么样?”
郁绥看了眼自己有些头疼的几道题,还是老实地拿起来,走到了商诀跟前:“这个,还是弄不明白。”
郁绥不会的题是道很经典的力学问题,商诀扫了几眼,从小球上画出了另一个受力方向,又圈出题干的一个条件:“用这个方法会更简单。”
商诀的解题思路有时候比物理老师角度还要更简单一些,郁绥转了下手里的笔,思绪豁然开朗。
他撞了下商诀的肩膀:“不错啊你。”
匆匆在草稿纸上写出几个大致的解题思路之后,郁绥努了努嘴:“说真的,我先前还以为,你是和我一样硬塞进来的关系户,没想到,你还真有两下子。”
“但为什么物理这么复杂的题干你看得懂,语文卷子能做成那个鬼样子,还不如一个小学生。”郁绥百思不得其解。
“可能只是对成语的敏感度不高?”商诀试探性发问。
郁绥想到商诀堪称登峰造极的遣词造句,很是不留情面地否决:“不,你是对整个中文的体系敏感度都不怎么高。”
商诀轻轻拧了下眉,思索着该怎么解决自己惹出来的麻烦。
显然,这个问题有些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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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时三天的国庆假期过得比想象之中的还要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第一次月考匆匆来临。
郁绥和商诀作为两个没有任何考试成绩的人,理所应当被分到了最后一个考场。
按照姓氏字母排列座位号,一个是0989,一个是0990,成功霸占了全校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的位置。
拿到座位号的时候,郁绥还撑着下巴苦笑了一下,真别说,从小到大,他还真没坐过这样的座位。
两个人背着包走进考场的一瞬间,郁绥都能感受到整个考场的目光直直落到他的身上。
有好奇的,有探究的,但更多的还是充满恶意的看热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