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绥,这不是依赖,这只是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心动过程。”
商诀脸上露出无奈的笑来,冲散了眉宇间的冷淡,他的语气再理所应当不过:“我喜欢你,天经地义,合情合理。”
郁绥说不出话来,他的眼前微微眩晕,好像要被热浪湮没。
商诀的声音却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清晰:
“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的吗?”
“我认为,爱无关于性别,而沉湎于灵魂。”
而我的灵魂告诉我,他沉湎于你。
第63章
草木摇曳,晨光熹微,只能听见两人此起彼伏的、交缠的呼吸声。
郁绥半垂着眼,肤色在阳光下近乎透明,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的皮肤上落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有些茫然的无措。
夏天分明已经过去了,他却像是溺毙在夏日的热潮之中的一只蝶,就连展翅都难以做到。
他以为,只要他透露出拒绝的意味商诀就会知难而退,可商诀没有。
对面的男生比他略高一些,眉眼轮廓冷冽而锋利,半边脸落在树林的阴翳之中,露出很强的侵略性。
郁绥呼吸都慢了几拍,他抿了下唇,看着面前的商诀,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分明被表白的人是他,按理来说,主动权应该掌握在他的手里,可现在,郁绥只觉得进退两难,举步维艰。
他并不想将两个人的关系闹僵,于是好一会儿,郁绥才低声道:“商诀,不能只做朋友吗?”
这是又要拒绝了。
商诀察觉到他的心思,眉眼耷拉下来,嘴角也往下压了压,有些挫败。
不想将人逼的太紧,却又怕他真的不给自己留一点机会,商诀敛了情绪,声音放得很轻很轻,有些可怜:“如果只做朋友,我会不甘心的,绥绥。”
“原本不想这么早告诉你我的心意的,可是喜欢这件事,好难藏起来。就算拼命掩饰,也还是处处藏有端倪。我好像一个怀揣着宝藏的小偷,小心翼翼,惴惴不安,既害怕被你发现,又期盼你早点发现,好像这样就能自欺欺人,编织出一个我们会在一起的美梦。”
他苦笑了一下,眉眼间满是无可奈何:“你看我,是不是还蛮懦弱的。”
郁绥的唇瓣嗫嚅了两下,心脏像是被揪起来一块,泛起细密的痛:“商诀,你别这样。”
商诀静静注视着他:“所以我想,与其每天去猜测未来会怎么样,不如把它变为我想要的现实。绥绥,这不是一时兴起的冲动,而是我权衡利弊之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坚定。我不想只做你的朋友,而是想做一直能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
“你不是说了吗,现在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有对喜欢的人有什么想象或者是标准。如果是这样,我为什么不能努力一点,将那个标准变成我?”
郁绥被他的逻辑惊得说不出话来,他讷讷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啊,我没有喜欢的人不代表以后没有啊……”
商诀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可是以后谁又说得准呢,如果以后你喜欢的人是我,这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郁绥阖了下眼,深呼了一口气,觉得商诀真是惯会得寸进尺:“你怎么就知道我以后会喜欢你。”
商诀退而求其次:“绥绥,我不贪心的,只要你的一点点喜欢就可以了。”他眉眼弯起来,笑起来的样子有些难得的稚气:“但我会把我所有的喜欢都给你,虽然这份喜欢听起来没什么用,但我会尽我所能,站在你的身边,抓紧你,把这个世界亏欠给你的爱与
幸福全都补偿给你。”
无言的氛围僵持半晌。
溺毙在夏日里的蝴蝶微微振翅,在池面上拂过,停顿了一瞬,又转瞬飞远,只剩下湖面荡漾开的涟漪。
郁绥盯着商诀看了很久,他隐在袖口里的手反复握紧又松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察觉到郁绥的态度有了软化,商诀将要求放低:“如果现在接受不了的话,那给我一个机会,我慢慢追你好不好?”
郁绥太阳穴的青筋跳了两下,脑子有点懵:“追我?”
商诀点点头,嗓音含笑:“对,追你。我昨天晚上刚刚学习了一下怎么追喜欢的人,郁绥老师可以检查一下我的学习成果。”
郁绥的脸又烧起来,简直被商诀不要脸的想法给惊到了。他飞快回忆了一遍自己昨天晚上说过什么,脸烧得更厉害,这次倒不是因为害羞,而是恼羞成怒。商诀昨天晚上分明是在给他下套,这和他自己追自己又有什么区别?!!
“你从昨天晚上就开始打我的主意了?”他飞快地开口。
商诀摇摇头,做出思考的模样:“不是,是很早之前。昨天晚上只是想试探一下你的态度。”
“……”
郁绥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他€€着商诀,对对方下达了最后的通牒:“商诀,我不打算早恋,也没打算谈恋爱。”
他这话说得决绝,商诀垂着眼睑沉默了一会儿,他问:“那以后呢,以后会谈吗?”
郁绥没弄明白他的意思,用一种略显奇怪的语气回复他:“以后是以后,我以后肯定会有一个喜欢的女生……”
商诀“嗯”了声,像是满不在乎:“那你讨厌我吗?”
郁绥迟疑地摇头,他还不至于对商诀到讨厌的地步。
商诀松了口气,他的嗓音无辜又温柔,缓慢而坚定地给郁绥洗脑:“绥绥,你不会讨厌我,也不会排斥我对你的靠近,你又怎么知道,你未来喜欢的人会是一个女生而不是我?”
“我想我还有机会,我可以从现在开始慢慢追你,排队等号,时间久了,总会轮到我的。”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郁绥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眼眶有些微红,就连眼尾的那颗红色泪痣也呈现出格外鲜艳的颜色。
商诀盯着他通红的耳廓看了一会儿,慢悠悠地收回了视线:“我有这个信心。”
喜欢需要勇气,如果不主动争取,他都不会有知晓郁绥心意的机会。既然现在就被判出局,那也没什么好顾及的了,商诀会自己努力。
在以后这漫长的时间长河之中,会有无数种可能与未来,少年的怦然心动好像是宇宙星辰里浮动着的微小尘埃,那样微不足道,好像随意什么打击就能轻而易举将它彻底湮没,成为记忆之中黯淡的一角。
可商诀相信,只要他想,只要他坚持,这份少年的欢喜将会成为他生命里最耀眼的星辰。
郁绥还在纠结该怎么应付商诀,不远处,宋臣年不知什么时候朝
着他们的方向跑了过来。
“郁绥!”宋臣年一嗓子,
,
有些烦躁地拧了下眉,很快,他又意识到自己和商诀的距离贴的太近,往后退了好大一步,直接撞上了扑过来的宋臣年。
宋臣年险些摔了个四脚朝天,好在体重不低,底盘稳,堪堪站稳,他龇牙咧嘴地摸了下自己的胸膛,不解地询问郁绥:“你们俩干嘛呢,叫你名字半天了都不理我。”
郁绥皮笑肉不笑:“隔得太远了,没听见。”
宋臣年也买太在意,他休息了半天,人也有了精神,此刻脸上的表情兴高采烈的:“快点回去集合了,岚姐说这个点,正好是那边寺里吃早点的时间,我们可以过去买碗素面,听说玉泠山这边的素斋味道特别好,简直是一绝……”
宋臣年说着说着,猛地顿住,他眼神奇怪地盯着郁绥看了一会儿,伸手贴上了郁绥的脸,感受到上边滚烫的热意之后,他挠了下脑袋,奇怪道:“郁绥,你是不是发烧了?”
郁绥拍掉他的手,硬邦邦道:“没有,只是热而已。”他一边说,一边拉开了胸前的拉链,让风透进来。
宋臣年看着他身上那件和商诀款式一样的冲锋衣,又看了看静静站在一边的商诀,察觉到两人之间有些微妙的气氛,他挠了下头,想要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你看你这脸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有小姑娘给你表白了呢。”
郁绥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小姑娘没有,咄咄逼人的商诀倒是有一个。
宋臣年还在继续叭叭:“我和你说,康树实可离谱了,他今天走你俩后边,居然说你们俩穿情侣装,直接被我一脚踹上去了。”
郁绥搁在拉链上的手一顿,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这件纯白色夹银色镭射边的冲锋衣,又看了看商诀身上那件款式一模一样的纯黑色,猛地意识到不对。
原先以为是商诀多拿了一件,可他和商诀肩宽不同,穿的尺码也不同,身上的这件衣服却完全没有一丁点尺码偏大的样子,完全贴合了他的肩线。
这分明不是商诀自己常穿的衣服,而是……而是专门给他准备的衣服。
郁绥深呼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多想,他拽着宋臣年就往大部队的方向走,步子迈得很大,十分匆忙的样子,光看背影,都能看得出其中的慌乱意味。
宋臣年腿短,被他拽的快要跑起来了,整个人头上都是问号。
他磕磕绊绊道:“郁绥你慢点儿,我们走这么快干什么。”
郁绥的声音冷淡无比:“你不是饿了吗,走快点儿带你去吃面。”
宋臣年头一次见郁绥对吃饭这么积极,都有些怀疑人生,但很快,他发现了有哪里不太对劲,往后瞥了一眼,宋臣年就看到商诀还站在原地没动,像个木头一样。
以往商诀不是恨不得长在郁绥的身上吗,今天怎么落在后边半天也不见动弹。
宋臣年想了下,戳了戳郁绥,朝着商诀的方向努了努嘴:“绥绥,你们吵架了啊?”
郁绥一回头,就看到商诀微微低着头,半垂下来的碎发遮挡住了他的眼睛,他站在榕树下,有些萧索。
不就是被拒绝了吗,至于摆出这么一副表情吗,郁绥又猛地顿住了脚步,宋臣年没刹住,又咣当一下撞在他的背上。
郁绥朝着商诀的方向喊:“你杵在那儿干什么呢,还不快跟上……”语气却还是别扭。
他说完,依旧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可步子却明显地慢了下来。
商诀察觉到的速度放缓,眸光暗了一瞬,唇角向上挑起了一个很浅的弧度。
他就知道,郁绥对他心软。
只要郁绥心软,他就成功了一半。
第64章
玉泠山的寺庙并没有建在山顶,而是在往下一点的山腰之上。
晨起时分,寺庙之中响起沉闷的钟声,树上的飞鸟惊起,在天际掠过。门前的铜鼎之中插着香火,底下的灰烬尚有余温,袅袅的檀香从燃香的顶部散发出来,闻起来有种安然的平静。
一行人早已被饿得前胸贴后背,顺着不远处传来的香气,大家朝着大殿拜了两下,就匆匆拐进了一旁的素面店之中。
店里的装潢朴素,墙上挂着一张莲花图,静雅幽深。三十多个人一下子拥了进来,还有一群同样夜爬观赏日出的大学生,店里的桌椅被占满,大家渐次到前台点了餐,声音有些混乱,却并不嘈杂无礼,反而为这里平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后厨之中忙碌起来,一份接着一份的面被下进锅中,从窗前的座位上瞥进去,只能看得见腾腾氤氲开的白雾模糊了人脸。
郁绥拉着宋臣年坐在了一起,落后的商诀倒也没客气,径直坐在了郁绥的对面,孟杰和史晓明没有察觉到气氛不对,乐呵呵地凑过来,图一个吃饭热闹。
几人是挨着点单的,面条也是一起上来。商诀从前台拿了几双一次性筷子,习惯性地拆开,仔细清理着上边的木刺,直到清理干净,才递给了对面的郁绥。
不仅是筷子,就连热水也是商诀负责接的,端端正正摆在郁绥的面前,宋臣年他们几个都没有。
这些天两个人一直在一起吃饭,有些习惯早已被养成,一时半会儿没能改的过来,郁绥下意识接过筷子,就看见宋臣年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他怔了怔,宋臣年朝着商诀撇了撇嘴:“他情商可真低,也不说给我们倒一杯。”
商诀没搭理他,正专心致志地挑拣着面前那一碗素面里的香菜。
宋臣年见状,戳了戳碗里的木耳,有些疑惑地问郁绥:“我怎么记得上次聚餐的时候,商诀他吃香菜啊,怎么现在又挑上了?”
他话音刚落,那碗被挑拣干净的素面就被端到了郁绥的面前,商诀面色如常,没有丝毫被拒绝的尴尬:“绥绥,吃这碗吧。”
宋臣年反应过来,不吃香菜的那个人,好像只有郁绥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