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逸秋这时翻身,人向着身边,手轻搭沈濯的胳膊,依偎的姿态。
沈濯以为于逸秋睡着了,可过了会儿,耳边传来于逸秋尚算清醒的很轻的声音。
他说:“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沈濯看向漆黑的天幕。
于逸秋:妈妈,你在天上看到了吗。
我找到了一个像你一样对我好的人。
沈濯昂首,看着星子稀少的天空,不知有没有找到他想找到的那两颗星。
这日,于逸秋在片场拍戏的时候收到唐沐荣的微信:【逸秋,我表妹于今日早晨抢救无效去世了。】
死亡,离所有人都不算遥远。
当天,于逸秋请假离开剧组,他本来是准备一个人去唐沐荣家奔丧的,沈濯听说后,也一起请了假,开车带上了于逸秋。
去的路上,两人便出奇又一致的沉默,快到唐沐荣家的时候,于逸秋转头看主驾,开口道:“沈老师是想到了之前去世的曹老师吗。”
沈濯转头与男生对了一眼,没说什么。
过了会儿,开着车的沈濯道:“在想什么。”
于逸秋坦然回答道:“我在想我妈。”
唐沐荣表妹的丧事就在唐沐荣自己家办的,因表妹生前独身无子且朋友不多,来奔丧的人并不多,家里摆了灵堂,到处是花圈,却不热闹,显出几分寂寥。
于逸秋来了,沈濯也来了,唐沐荣招呼两人,聊起表妹,两眼通红,泪满襟衫。
于逸秋挽着唐沐荣的胳膊安慰,让唐沐荣自己多保重。
唐沐荣抓着于逸秋的手:“你也是,孩子三个多月了吧。”
而聊到孩子,唐沐荣不免又为表妹流泪:“她坚持单身主义这么多年,不结婚没有伴侣她从不后悔,最后人老了躺病床上了,只后悔一直没有生个孩子。”
唐沐荣拍拍于逸秋的手,现在再不觉得年轻男生生孩子是不明智了。
“也好,早早有个孩子。”
“你的决定是对的。”
唐沐荣说着说着又哭了:“她都没有我年纪大,怎么就先我一步走了。”
“她前两天还说要种兰花送给我……”
回程,车厢里又是静的。
于逸秋坐在副驾偏头看窗外,在这个时候,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他去世多年的妈妈。
沈濯也陷入在某些回忆中。
静了好一段路,于逸秋开口:“沈老师,你知道死亡最怕的是什么吗。”
沈濯开着车,淡淡应了句:“什么。”
于逸秋看着窗外:“在我这里,大概就是忽略、没有一个人在意,死得悄无声息。”如同蝼蚁。
“像我妈那样。”
于逸秋的脑中闪过一幕幕,是当年他妈妈去世时的画面€€€€悄无声息,盖着白布,少年时的他伏在旁边哭,无人在意,无人上前,世界安静而冰冷,死亡如同用脚碾了只蚂蚁,躺在那里的人显得格外微不足道。
沈濯这时的脑中也有一些画面。
那是他多年以来的心病。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个死去的女群演,进而想起了被抛到脑后许久的戴跃。
沈濯的脸上没有神情,但因为回忆与再次跟死亡的近距离接触,他心底多少有了些不忍。
他想他最近或许对戴跃有些太狠了。
几天后,沈濯在离片场不远的一家酒店的包厢见了戴跃。
戴跃前不久刚经历睡粉被爆、大批粉丝脱粉回踩,大概从业以来顺风顺水惯了的他没经历过这些,人萎靡了不少,看起来也老实了很多。
这样的戴跃在沈濯眼里尚算顺眼,两人面对面,饭也吃得不像从前那样让沈濯觉得反胃。
沈濯也因为脑海里翻腾出的许多过去的记忆画面,与戴跃主动聊起了戴跃的母亲,那个在沈濯面前从片场高处坠下身亡的女群演。
“我这几天想起你妈了。”
戴跃一愣,抬眼看沈濯,脸上的表情闪过不自然。
沈濯边吃边平静道:“离你妈的忌日不远了。”
“这么多年了,我也没去过。”
“今年一起吧。”
戴跃神情一下变得愕然,定在原地不敢相信的样子,过了会儿,见沈濯抬头看过来,他赶忙道:“还,还是别了吧。”
别?
沈濯抬眸。
戴跃解释:“我,我,我今年可能没时间去看我妈,日、日程冲突了,我刚好有通告。”
在沈濯注视的目光下又补充:“我不是不去,我回头找个别的时间去看我妈。”
“濯哥你也不用去,我去就行了。”
“墓地那边环境挺差的,路也不好走。”
“你要看我妈,我到时候帮你把问候带到就行。”
沈濯突然道:“你妈忌日是几号。”
戴跃一个激灵,在与沈濯的对视中,背后的冷汗都下来了。
几、几号?
几号?
他们说几号来着。
沈濯看着戴跃,眼底的温度一下冷了:“你妈几号走的,你都能不记得?”
另一边,捧着手机在眼前的于逸秋用手指在日历app上圈了下。
“妈妈的忌日快到了。”
于逸秋自顾嘀咕了句。
第34章
你不是
躺靠着休息椅,于逸秋想起了妈妈。
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想起她了,去世太多年了,记忆中的身影和面孔都早已变得模糊。
于逸秋就记得他小的时候,妈妈常牵着他的手带他一起在外面买东西;
妈妈拍戏的时候会带他一起,笑着向周围人介绍他,让他喊哥哥姐姐叔叔阿姨;
还会给他买吃的,给他安排个小角落,让他乖乖吃东西等她结束收工……
印象深的一次,妈妈在剧组领了条漂亮的裙子穿在身上,在他面前转着圈,问他好不好看,他觉得裙子美,妈妈也特别的漂亮。
还有他们手牵手走在影视城的路上,一辆辆汽车从他们身边驶过,他问妈妈大家都有小汽车,为什么他们没有,妈妈摸着他的头,温柔地说他们以后也会有的,妈妈会努力的……
忆起这些,不可抑制的,于逸秋开始特别特别想妈妈。
他一个人默默躺靠了会儿,转头看身边,身边那把属于沈濯的椅子一直是空的。
沈老师今天去哪儿了。
于逸秋又开始想沈濯。
他想沈濯在的话,他们聊天说话开玩笑,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呆着孤单地想妈妈了。
€€
餐厅,沈濯冷眼注视戴跃。
他原本就是个很容易将人一眼看穿的人。
此时戴跃的慌张、掩饰、故作镇定在他眼里通通一览无余。
他一下察觉到不对,也很快意识到戴跃是在撒谎。
难道以前没有一点察觉?
还是戴跃掩饰完美,没有露出蛛丝马迹?
不是的。
只能说他极少与戴跃聊到这些,也许以前戴跃在这个话题上就表现得十分拙劣,但他那时候太需要“女群演儿子”这个身份的存在了,比起怀疑,他更愿意去相信。
可现在,有了于逸秋,戴跃的存在于他已经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了。
这样一来,他反而能跳出视角的限制,重新审视起眼前的戴跃。
戴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的资料、身份背景经过查验吗?
真的是那个女群演的孩子吗?
沈濯的思路在这一刻尤为的清晰。
他甚至没有先主观臆断地否认戴跃的身份,而是按捺住心绪,耐心地与戴跃聊了起来€€€€
“一直没听你和我聊过你妈妈。”
戴跃见沈濯神色如常地与自己聊天,心底默默松了口气,也自认掩饰得不错。
他冷静地开始在脑中构建编造一些画面,以期能流畅地叙述一段不让人发现的谎言:“我那时候还小么,很多事情都不太记得了。”
“我就记得我妈那时候……”
沈濯平静地凝视桌对面,像一个完美的倾听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