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逸秋笑笑,把手边一杯咖啡推过去:“刚刚周围转了圈,刚好有咖啡店,给你买了杯,一份浓缩,加奶无糖,可以吧?”
明益点头,接过咖啡,夸道:“贴心,我刚好需要。”
于逸秋见明益眼下有青灰,像是一夜没睡的样子,问:“你不会昨天上的夜班,到现在还没下班吧?”
明益喝咖啡:“下了,现在不就下了么。”
于逸秋:“不然你先回去休息,我改天再找你。”
明益:“别改天了,就那点过往,我说完就走了,又不是长篇巨著还得跟你讲个三天三夜。”
于逸秋看着明益,没有插嘴。
明益的视线瞥着一旁,喝了两口咖啡,杯子放下,拢在手心,缓了缓,他这才看向于逸秋:“你知道以前有个很火的女演员,叫姜燃吗。”
于逸秋一愣,这他当然知道。
姜燃当年火便国内,演得几部电视剧恨不得家家户户都看过,国民度极高。
可惜,这位女明星女演员,死在了她最当红最青春靓丽的年纪。
自杀。
令人唏嘘哀叹。
于逸秋那时候都没有20岁,至今记得消息在网上流传出来的时候网上的舆论翻天掀浪般的汹涌,李陶他妈当时还没病逝,为此都在家哭了两天,于逸秋自己起先都不敢相信,连上了三天网,直到经纪公司的讣告出来,他才相信姜燃自杀的消息是真的。
虽然事情过去已经很多年了,但于逸秋对此的印象一直非常深刻,而如今明益突然提到姜燃,于逸秋心里咯噔一跳,立刻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们在聊的明明是沈濯,明益却提到姜燃,难道姜燃的死和沈濯有关系?
就见明益神色平静地看着自己,一字一字清晰道:“是,你没猜错,就是沈濯害死了姜燃。”
于逸秋本能道:“不可能。”
他下意识就要维护沈濯。
明益却哼笑:“你现在维护沈濯的样子,可真像那时候的姜燃。”
明益瞬间敛了笑意,盯着于逸秋的眼睛:“可你知道吗,姜燃远没你聪明,她是个傻瓜。”
明益神色间流露恨恨:“无条件的信任沈濯,她是个傻瓜。”
“爱上一个渣男,她更是傻到底!”
说着,明益的眼睛一下通红€€€€
那是很多年了,当年明益很年轻,刚刚研究生毕业,才拿到独自坐诊的资格。
全市少有妇科会设立夜间门诊,但他们医院有,来看的人虽然明显没有白天多,但陆陆续续也不少,且能特意挑晚上来看妇科,病症和理由很多都非常奇葩。
明益在这晚的凌晨两点接诊了一个奇怪的女病人,和同行的男人一起戴着口罩,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简单检查完后竟然问他发生关系后已经过了48小时,也洗过了澡,清理过了部位,这种情况下,能不能提取到体内男性的精/液。
明益当时正对着电脑,在电子诊断单上敲字描述病人的基本体征和情况,闻言手下倏地顿住,口罩后的眼睛警惕又严肃地转向了那位女病人。
明益当年也非常年轻,他猜到女病人这么问的背后意味着什么,便善心和责任感爆棚地严肃道:“是遭到了侵犯吗?需要帮你报警吗?”
女病人那双漂亮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却下意识地去看身边站着的男人。
男人看着明益,无比冷静道:“可以先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吗。”
明益瞥男人,不答,继续看向女病人:“需要帮忙吗?”
女病人慌忙地又去看身边的男人,在男人按住她肩膀宽慰她的时候,对明益摇了摇头,这才开口,声音却是哽咽的:“不用了,谢谢医生。”
“我们就是想知道,刚刚我们说的情况……”
明益这才道:“时间太久,也做过清理,已经不行了。”
明益严肃又好心道:“但这不是时间的问题,如果确实遭到过侵犯,我这边还是建议你立刻报警。”
女病人却在听完后黯淡了眼里的光,又下意识看向身边的男人。
然后两人便一起离开了。
明益目送他们,门合上后,想了想,起身就要去追。
他那时年轻且正直,一点儿没觉得这是与自己无关的事,他觉得他的病人需要帮助,他便义不容辞,哪怕这种帮助在别人眼里很可能是多管闲事。
结果办公桌上的座机突然响了,明益接了个电话,再出来,已经寻不到那对男女的身影了。
好在医院系统里有病人的资料和联系方式,明益回门诊电脑前翻阅,看到女病人登记的名字叫赵晓媛,年龄24。
明益那时候哪儿想到会有人用别人的身份来医院看病,更想不到那对男女会是艺人,他记下了号码,便立刻打给对方,对方接了,听到明益说什么报警、自称什么医院妇科的医生,立刻结结巴巴道:“我,我没、没去过什么医院,你打错了。”
马上就把电话挂了。
明益再打,怎么都打不通了。
明益满头问号,这也是他当时从业以来,遇到的最让他纳闷的一个病人。
……
周围人来人往,明益淡道:“这事过去两周后,后来有一天,我收到一个陌生号码的信息,对我说谢谢。”
“然后我和姜燃就再没有交集了。”
“再遇到,是有人通过院里的关系找到我,请我登门做妇科检查。”
“检查的女性,就是姜燃。”
“她得了很严重的妇科病。”
明益说到这儿停下,抬杯子喝咖啡,于逸秋消化了下,问:“那天晚上陪姜燃老师去医院的就是沈老师?”
明益:“嗯。”
于逸秋:“姜燃老师她……”
真的遭到了侵犯?
要知道那些问题问出来,谁都能猜到背后意味着什么。
明益直接回复道:“你们那个圈子你还不知道么,要往上爬,吃饭陪酒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我也是后来知道的,姜燃自己跟我说的,说那天沈濯不在,她去了一个酒局,喝多了,跟圈子里一个很有能耐的男人发生了关系。”
“当时她不能说自己是完全心甘情愿的,但也不能说是一定被强迫的。”
“在那种情况下,稀里糊涂地就发生了。”
“她是这么说的。”
“不过在我来看,后来她自己也清楚,当时的情况,其实就是诱/奸。”
于逸秋一下默了。
明益冷冷地看向于逸秋:“姜燃当时不懂,还自责是因为自己喝多了才被人占了这种便宜,沈濯会不懂?”
“你猜他后来报警了吗?他又做了什么?”
于逸秋在这时候根本不好开口说什么。
明益冷笑了声:“他利益最大化,去找那个男人,谈好条件,替姜燃争取到了一个后来火遍全国的角色。”
明益盯着于逸秋:“在你们圈子里的人看来,这是不是再合理不过的事了?”
“但你知道姜燃后来有多介怀这件事吗。”
“她年轻的时候不懂,等到懂的时候,回过头来才发现,她最信任的人,根本没有帮到她,让她火便全国的角色,是她被人诱/奸才得来的。”
于逸秋听着,只剩沉默。
明益继续道:“刚刚是不是说到她得了妇科病,请我上门做检查?”
“嗯,很严重的妇科病,不是因为她乱搞男女关系,是因为她爱上的人,是个人渣,那个人渣在外面到处乱搞,传给了她。”
明益没有做过多的描述,话题直奔向沈濯:“沈濯知道后,力劝姜燃和那个男人分手。”
“姜燃陷得太深,走不出来,分了几次都分不了。”
明益一直看着于逸秋的眼睛:“你是不是觉得在这件事上,沈濯挺有道理做得挺对的?”
明益轻嗤,冷嘲:“他沈濯算个什么东西?他凭什么审判别人的人生和感情?”
“就是因为他掺和在里面,姜燃后来才那么痛苦。”
“姜燃求沈濯了,让他别管了,就算她下地狱,她也心甘情愿。”
“可沈濯不,沈濯偏偏要管。”
“后来怎么样?”
明益冷笑:“姜燃太痛苦了,受不了了,抑郁症发作,自杀了。”
明益说完往椅背一靠:“现在知道了?沈濯,他对姜燃的人生来说,就是个控制欲爆棚的刽子手。”
……
于逸秋从医院走出来,眺望远处,风拂过脸,明明是柔和的,却令年轻男生的眼角觉得刺痛。
回到家,远远地看见沈濯抱着生生在院子里晒太阳溜达,于逸秋默默想:原来沈濯有段这样的过去。
再想到沈濯的心病、一直没断的治疗抑郁症的药物,于逸秋便很容易猜到,对沈濯来说,姜燃肯定是个非常重要的存在。
她死了,明益说沈濯是刽子手,但于逸秋想,沈濯或许才是最痛苦最挂念姜燃的那个人。
见沈濯看见他望了过来,于逸秋立刻收敛神色挂上笑容,远远地冲沈濯那边挥了挥手,抬步走去。
后面几天,于逸秋不可避免地在脑海里反复盘恒姜燃那段过去。
他想:沈濯还在看心理医生吗?情况怎么样了?和以前比,现在好些了吗?
又想到之前他背着沈濯去见宋书华,沈濯非但什么都不问,还冷静地跟他商量分开的事,当时会那样,会不会也是因为姜燃那段过去的心理阴影,沈濯怕重蹈覆辙,所以才主动选择放手?
于逸秋越琢磨越觉得是。
再想到后来他把沈濯关在门外,沈濯冲进来便情绪难以自控的样子,于逸秋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当时的沈濯肯定非常痛苦。
于逸秋又心软又自责。
于逸秋没上来便问沈濯有关姜燃的那段过去,他心里诸多不忍,不想轻易去揭爱人的伤疤。
他先去问了刀疤,刀疤一听于逸秋提及姜燃,抱着孩子拔腿就要溜,被于逸秋喊住:“不说吗,那行,生生放下来,以后你只能撸狗撸猫,不可以撸小孩。”
刀疤:“……”
刀疤直叹气,起先根本不说,后来于逸秋追问多了,刀疤才道:“我不清楚你知道多少,我只能告诉你,在姜燃的事情上,你沈老师确实插手太多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