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棘 第11章

在见过于雅琪的三个室友后,于铭远才安了心。同宿舍的三个女孩儿都是温和好相处的性格,半个下午的功夫,于雅琪就已经融入了这个新的集体,和几个姑娘手挽手去逛校园了。

临走前,他取了厚厚一叠现金交到于雅琪的手里:“雅琪,要好好学习。”

走了两步,又突然想起什么,转身把于雅琪抱在怀里:“不要很辛苦地打工,一切有我呢。”

于雅琪点头,看着于铭远进了车站,直到连他的身影一点都看不见了,眼泪才从眼眶里滚下来。

整整大学四年,于雅琪都没再伸手问于铭远要过一分钱,即使是后来于铭远毕业后开始工作,于雅琪也没张过口。

但每次和于雅琪打电话,她看起来状态都不错,于铭远曾经怀疑于雅琪是不是真的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过得好,还偷偷摸摸地去过两次C大,第一次看见于雅琪和同学挽着手去食堂,笑容明媚真挚。第二次看见她牵着个金发男生的手,两人在一颗杨树下吻得难舍难分。

于铭远手指狠狠掐入手掌,忍了许久才松开手。

谈恋爱就算了,怎么还找了个洋人。

于铭远不满地抿了抿嘴唇。

于雅琪长大了,她已经成年,就算是谈恋爱也是正常的事情。于铭远努力地劝说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杨臻知道了这件事后,看着他不善的脸色还嘲笑他,活像一个家里菜地被猪拱了的幽怨老头儿。

后来和于雅琪打电话时,他旁敲侧击地问过一些那个男生的情况,听于雅琪说,是个英国来的交换生,叫Alva,人很幽默很善良,两个人是接触了好一阵子才决定在一起的。

听了这话,于铭远才稍稍放心了些许。他虽然担心于雅琪受到伤害,但也希望于雅琪这大学四年可以没有遗憾。

第16章 Now 浦川往事

于雅琪在南城满打满算呆了两周,这其实已经算是于雅琪上大学后兄妹俩在一块儿呆的最长的一段时间了。

于铭远和杨臻一起把于雅琪送到机场,于铭远帮于雅琪背着包,杨臻拖着行李。办理好托运站在安检处的门口,才终于到了分别的那一刻。

小姑娘忍了半天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于铭远拿出纸巾给她擦眼泪:“哭什么?又不是不回来了?”

“舍不得你嘛!”

于铭远摸了摸于雅琪的发顶:“好了,跟Alva都谈了一年多的异国恋了,马上就能见面了,开心点。”

于雅琪:“哥,你好好照顾自己,有机会了来英国看看我。”

“好,去了那边不要节省,给你汇了五万英镑,你先用着,不够了跟我讲。”

于雅琪露出个惊讶的表情:“哥你发达了吗?哪来的这么多钱?”

杨臻拍了下于雅琪的脑袋:“把嘴合上吧,丑死了。你别操这个心了,我还能亏待你哥吗?尽管花,想买啥买啥。”

于雅琪狠狠瞪了杨臻一眼,又委屈巴巴说道:“那我走了,你们好好的。”

时间不能再拖,于雅琪进了安检口,她的身影消失在玻璃后很久,于铭远才收回视线。

“走吧。”杨臻转头看了眼于铭远有点落寞的神色,轻声说道。

“飞机也就十来个小时,找个假期就去了,别难受了啊。”

于铭远反驳:“我没难受,就是有点感慨而已。”

转眼又小半年过去了,公司搬了家。

贰拾设计渐渐走上正轨,办公地点也从姜€€的公寓搬到了某个园区的写字楼里,杨臻租了一整层办公室。随着业务的扩张,公司也从最开始的两个人变成了现在的四十来个人。

公司体量不大,但项目数量其实不少,有些看在甲方面子上接下来的项目,利润又少又难做的,基本上都会分包给一些更小的公司做,贰拾在中间赚个管理费。

于铭远随意地把公文包丢在沙发上,整个人窝在办公椅里懒得动弹。他刚从宁市出差回来,和宁市一家本地的地产公司的沈总连喝了两天酒,现在疲惫至极。

但他没时间休息,最近项目一个接着一个,他已经连续工作了将近三周。

于铭远阖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手机铃声却在他快要睡着时突然响起。

他不耐的皱了下眉,拿起手机。

来电没有备注,但那串电话号码很熟悉,是于铭远二叔打来的。

于铭远按了挂断按钮,把手机翻转过来,倒扣在桌面上。

从他高中毕业后,他就再没和二叔一家联系过,二叔心里很清楚原因,所以彼此默认了从此不再联系这个事实。

只是隔了这么久,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打电话过来。于铭远叹了口气,还是回了个电话过去。

等待音响了很久,那边才接起电话,几年未见,于志远有些苍老虚弱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小远啊,我是二叔。”

于铭远嗯了一声,问:“有事吗?”

许是听出于铭远声音里的疏离,于志远支支吾吾了半晌才说出今天打电话来的目的。于铭鑫确诊了淋巴癌,希望于铭远能去做个配型。

于志远和二婶张小秀和于铭鑫都配型失败了,骨髓库现在还没消息,医生说堂兄妹之间也有成功的几率,于志远这才开了口。

“小远啊,救救你弟弟,好不好,求求你了。”

于铭远沉默了半晌。

“小远,你在听吗?小远。”

于铭远这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我考虑考虑。”

说完不顾于志远在电话那头着急地喊,就把电话给挂了。

于志远还在不停地打电话过来,于铭远嫌烦,直接把他的手机号连带着二婶的手机号一起拉黑了。

手机终于安静了下来,于铭远揉了揉眉心,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敲门声从门口传来,于铭远又坐下,喊了声“进来。”

杨臻推开门,就看到于铭远蹙着眉坐在电脑后头,他把手上的几份合同放在桌子上,胯部倚靠着办公桌,双手抱胸:“怎么了?太累了就回去休息休息。”

于铭远拿过那几份合同快速扫了一眼:“这么快合同都签了。老蒋手上那个项目刚做完,把这个国际幼儿园的项目给他吧。”

杨臻不满地“啧”了一声:“我问你话呢,工作上的事儿先放放。”

于铭远沉默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开口:“我想请几天假。”

“行啊,回去好好休息几天,我先顶着。”

“我要回浦川一趟。”

杨臻挑了下眉:“回浦川干嘛?不是都和那边没联系了吗?出什么事了?”

于铭远没提于铭鑫得淋巴癌需要他去配型,只含糊的说二叔出了点事,他想回去看一看。

杨臻看他不大想说,就没再继续追问,让他放心去办事,公司有他和周程,出不了岔子。

于铭远点了点头,提起公文包和杨臻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办公室。

他不确定自己要回去几天,就随便收拾了几件衣物。收拾完后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多了。这个时间已经没有回浦川的高铁了,为了节省时间,于铭远买了一张夜间回浦川的卧铺票。

与很多年前他孤身一人来到南城不同,他这次加了几十块钱选了个下铺,中铺和上铺空间逼仄,十几个小时只能躺着腰酸背痛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新。

于铭远在火车轰隆轰隆的声音中睡着了,醒来时,列车员正在走道上拿个小喇叭喊: €€€€下站就到浦川了,有到浦川的旅客请携带好行李准备下车。

于铭远坐起来,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掏出洗漱用品,到洗漱台大概洗漱了一番。

下了火车,于铭远在出口到处拉客的司机中选择了一位看起来比较朴实的,谈好了到新云镇的价格€€€€25块钱。火车站到镇里虽然已经通了公交车,但一个小时才有一趟,于铭远不想等太久,就放弃了。到了镇里,于铭远找了个小摊随便对付了点早饭,在菜市场上门口等了四十多分钟,终于等到一辆去于河村的三蹦子。

回村的路正在修,到处都是坑坑洼洼,于铭远坐在三蹦子里被颠的一上一下,刚吃的早饭几乎就要吐出来。

好在路途不算很远,大概半个多小时,开三蹦子的大叔就把他送到了大队部门口,他下了车,付了钱,背着包继续往前走。

村子和几年前他离开时并没有什么不同,触目所及的黄土,灰色的水泥房,单调的色彩构成让这个落后的小村子显得毫无生气。步行了大概一公里,绕过一棵已经光秃秃的桃树,于铭远回到了这个他生活了十来年的房子。

大门有点掉漆,黄绿相间,颜色斑驳。

父母因煤矿事故死亡,有一笔在当年看来相当丰厚的抚恤金,爷奶去世的早,这笔钱就落到了二叔一家手里,二叔也成为了当时村子里第一批修建两层水泥房的富裕户。

他站在门口看了半天,转头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于铭远走到小店里买纸钱,小店老板看到他时一时还没敢认,盯着他看了半晌才诧异地说道:“哎哟,这不是靖成家那个小子吗?”

于铭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靖成说的是他爸,已经有太多年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过这个名字了。

于铭远应了一声,老板继续说道:“多少年都没见过你啦,听说在大城市里混的好,在外头好,有出息,回来是为了你弟的事儿吧?哎哟,真作孽,这两口子心不好,当年差点害死你小妹,谁知道是不是老天有眼报应到他儿子身上啊。”

于铭远不想再听,多给了老板两百块钱,请他帮忙照看一下行李,他才停止了话匣子,笑着接了钱,讨好地说道:“你放心你放心。”

于铭远提着塑料袋从小店里走出来,还能听到老板一个人嘀嘀咕咕的声音:“这是发达了,出手这么大方。”

父母的坟包就在一片菠菜地里,没有墓碑,他很多年没有来过,坟包比之上次他来时矮了许多。

风开始吹起来了,像刀子刮过皮肤。于铭远拢了拢衣服,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用手挡着风,点了一支烟咬在齿间。

烟雾很快被风吹散,于铭远就站在坟前,慢慢地抽完了这支烟。

抽完烟后,他找了一根木棍,在坟头前画了个圈,把买来的纸钱烧了。

“爸,妈,很久没来了,你们别怪我。我能走到今天真的很不容易,没被于志成和张小秀毁在这个村子里是我运气好,我讨厌这里也是应该的,你们说是不是?”

“可能我六岁之前过得挺好的吧,但是也忘得差不多了,甚至你们长什么样我都快想不起来了。”于铭远轻轻叹了口气:“我说我不会再回来,没想到还是食言了。”

纸钱燃烧过后的灰烬被风卷起,吹向不知名的远方,于铭远又点了支烟,咬在嘴里,最后看了眼那座小坟包,然后头也不回地下了山。

一路辗转,等于铭远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第17章 Now 浦川往事2

问了护士站,于铭远才知道于铭鑫去做化疗了。于铭远沿着地上的标志找过去,远远的,就看见于志成和张小秀颓丧地坐在地上,两人也没说话,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于铭远走到他们面前站定,于志成抬起了头,看见于铭远,浑浊的眼球亮了一瞬。

“小远,小远你来了。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会眼睁睁看着小鑫死掉的。”说着,伸出手就要拉于铭远。

于铭远躲开了于志成的手:“走吧,去见医生。”

张小秀似乎没想到于铭远会来,还怔愣着没说话。几年不见,二叔二婶看起来苍老了许多,脸上爬满了沟沟壑壑的纹路,算算,其实他们也才四十岁出头。

“其实堂兄弟之间配型成功率不太高,但骨髓库那边还没消息,权当是个机会试一试吧。”医生说。

于志成和张小秀连连点头。

在等待抽血的间隙,张小秀一直用胳膊怼着于志成,像是催促他开口说点什么,但于志成一直欲言又止的,于铭远看他张了几次口都没说出话来,就开口问:“怎么了?”

于志成:“小远,雅琪在哪里啊?能不能让她也来做做配型?”

“你怎么敢开这个口的?”于铭远死死盯着于志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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