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日记本剧透之后 第21章

池氏集团大楼禁烟,要想抽一口就只能在消防通道蹲着。

池竹西侧身避开坐在楼梯上的员工,视线一寸一寸扫过昏暗的墙面。

他记得池淮左从十五楼上去的时候是乘坐的电梯,后来停电,只能从安全通道下来。在去秘书处之前他就绕路将楼上扫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虽然大概率已经被“打扫干净”,但池竹西还是想找一找,万一就找到蛛丝马脚了呢。

或许是昏暗的环境模糊了池竹西的轮廓,他站在楼道若有所思的样子又太奇怪,楼上一个叼着烟的男性探出头,在朦朦白雾中问:“在找什么呢兄弟?”

池竹西想也不想说:“之前来这里的时候耳机掉了。”

“耳机啊,那你得问做清洁的,他们每隔几个小时都会打扫楼道,要是捡到了应该会帮你收起来。”男人啧啧嘴,又说,“你新入职的?这楼道没监控,几个月前就有清洁工手脚不干净被上头辞退了,也不知道新来的是什么德行。墙上有排班表,你看着时间瞅瞅该找谁呗。”

池竹西找了找,在楼道门后看见了所谓的排班表,表单压在塑料板后,上面有各个时间段负责打扫的人员签名。

他摸出手机,打开闪光灯拍了几张,边拍边问:“都辞退清洁工了,还不装监控吗?”

“这我那儿知道啊,不过现在肯定得装了,咱老板突然说跳就跳,搁谁谁不慌。”

“这样。”

池竹西推开十五楼的楼道门,外面的光照亮他的半张脸,楼上的男人在看清他长相的瞬间哑了,悻悻缩回头,有些尴尬的讪笑两声。

“谢谢。”池竹西向他点头,走出了楼道。

十五层没有人,走廊上散落着单张文件和各种报单,这里先被场勘彻底搜查过,又被经侦查了一轮,整个楼层都显露出一副凌乱无序的萧瑟感。

池竹西依旧顺着路线仔细观察着墙面,找了一圈后没什么发现,最后站在总经办门外。

犹豫再三后,他推开门。

室内比外面还要乱,办公桌、沙发、连地板上全是摊开的文件,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靠边的窗户大开着,周围围了一圈没拆的黄色警戒线,应该就是坠楼的窗口。

池竹西小心跨进门,越过那些资料,别开黄线,走到窗边。

这里的视野没有秘书处的落地窗来得好,窗柩挡在腰上,他踮起脚向下看,即使在晴朗的黄昏也依旧基本看不清楼底。

那个声音遏止了他逐渐前倾的身体:【你的调查重点是不是偏了,不是来看墙面和池樊川的?】

池竹西若无其事将已经探出的大半个上躯收回来,答非所问:“所以其实是看不见的。”

那晚他撑着黑伞,身影几乎是融入了雨夜,从这里向下看根本什么也看不清。

€€€€那池淮左是怎么掐好时间纵身一跃的?

池竹西又走到办公桌前,手指捻上那些印着计划书的白纸。

纸上的项目他都略有耳闻,秘书说得没错,池淮左在上任后动作很大,董事会会因此不满也很正常。

家族企业的特质决定了有野心的继承者就是天然和董事会对立的,他们的利益本身就不一致,家族企业的掌舵要求利他且长期,董事会看中的经济目标不在池淮左的考虑范畴内。

但夏实没有将其纳入嫌疑范围,毕竟即使没了池淮左,还会有下一个姓池的来接手,除非池樊川转性,把所有资产拱手让他人。

“问题在于,我套秘书的话,她说池樊川放手放池淮左掌握西浦分部,但蔡闫那通电话却让他去秘书处确认文件。他到底是插手了,还是没插手?”

【你更倾向于,那晚的电话是一个幌子。】

“池樊川不管西浦应该是真的,随便就能问到,秘书没必要在这一块撒谎。可假设我是池淮左,我听到池樊川想确认西浦的文件,我会觉得很奇怪。”

池竹西目光望向沙发,又移到窗边,最后看向门口。

“可他没有反驳,只是按照她说的去了秘书处,在下楼的时候看见了所谓的威胁。于是在下楼后马上给我打电话,电话未接通,他以为我已经遭遇了不测,直到电话接通。”

【这就是他在电话里急躁的原因。】

“如果墙上的威胁把话说得很死,池淮左完全有理由怀疑载我来的司机有问题,所以没有让我立刻回家,而是催促我,直到我也安全出现在这里€€€€池淮左在向谁证明他的决定,那天肯定有其他人在这附近。”

【这是建立在凶手是池樊川上的推论,如果不是他干的,那整个流程从头到尾都不成立,他有嫌疑,有佐证,但就如夏实所说,他的动机还远远不够,比不上蔡闫。】

池竹西沉默不语。

这不就是他来找池樊川的理由吗。

现在需要查证的东西很多,关键性的有三个:

一是墙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前段时间突然换掉清洁工却并不安装监控的行为也很耐人寻味,或许可以从那几天的清洁工入手;

二是蔡闫口中需要池淮左检查的文件,到底是什么文件,会让池淮左连问也没问就上楼查看;

三是池樊川……

他正思考着,总经办的门突然被敲响,正装的秘书站在门口微笑看他:“池总的会议结束了,让我请您上去。”

第21章

作为常青市的优秀企业家,池樊川的照片经常出现在各大财经新闻页面。

也不怪营销号总喜欢拿他当版页,和同龄的企业家相比,他的外型的确算得天独厚。轮廓感十足的面容使他在镜头下的线条利落又清晰,常年的正装将男人的气质沉淀出醇实的厚重感。

和他比起来,池淮左充其量只算得上刚换牙的小奶狮。

有关池樊川的小作文从他事业腾飞开始就被营销号编了一轮又一轮,并随着版本的更迭愈发完善。

据说他那对早逝的父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成为一个文学家,所以才把诗人杜牧的号“樊川”借来给他拼上。

池樊川也的确在文学的海洋里徜徉过一段时间,后来还学他父母,“淮左名都,竹西佳处”,池樊川也给自己儿子取了这类的名字。

但他没有走文学的道路,而是基因变异似的无师自通悟出了文学功能性的一面。

他从文学系转新闻系,毕业后直接投身企业公关这行,跟着老资格一起接过几个震天撼地的大案,刷满资历后便开始出来单干。

个人对接大企业不够格怎么办?那就从门槛更低的文娱这一块开始做。

也是在那个时候,池樊川认识了正在准备RISD毕业展的安澜娅。

艺术不需要经营,艺术家需要。刚性需求加上池樊川早年小文青的过往经历,安澜娅迅速和他熟识,当年的报刊杂志都以“新锐艺术家和她的伯乐”称呼他们。

同年,两人坠入爱河,年底正式结婚,并成立了自己的文娱公司。第二年,安澜娅的父亲拉来大量投资,经过多年的经营,逐步成为现在这个综合性娱乐集团。

如果不看后来池樊川和安澜娅离婚的事,这似乎是个再正能量不过的,年轻人拼搏奋斗最终爱情.事业双丰收的励志故事。

励志故事的主人公现在就在池竹西的面前。

秘书叫了声池总,池樊川颔首示意她出去。等到秘书熨帖关上门,他才从办公桌后起身,扣上西装扣,偏头示意池竹西去沙发上聊:

“好久不见,你长大了,竹西。”

池竹西和他面对面坐着,池樊川和他体格相差快一倍,完全挡住落地窗外的余晖。逆光让池竹西看不清他的表情,当他开口,低沉硬朗的语调顺着男人投来的阴影攀附上皮肤。

原本还算放松的池竹西瞬间换了副模样,身体本能的戒备起来。

池樊川坐下后的第一句话却是:“你身上有烟味。”

池竹西:“别人的。”

“身体不好的话最好别碰烟,池淮左的烟瘾就很大,怎么说也不听。”

“我不吸烟。”

池樊川笑笑:“只是随口说说,别那么拘束。”

“我想过找你,但似乎有很多人都不想让我们见面。”他双腿交叠,缓缓靠在沙发椅背,漫不经心说,“真遗憾,可我毕竟是你父亲。”

“没人这么觉得。”池竹西说。

池樊川仍盯着他,和池竹西如出一辙的深色瞳孔聚焦出€€人的黑,几乎看得人浑身汗毛竖起。

“许若愚说你在问池淮左的事,我这个秘书似乎还没意识到被你套了话。”池樊川笑起来,笑容发自内心,“十几年前我就知道,你比池淮左更像我。这么多年安澜娅居然没把你养废,简直是奇迹。”

“你没必要对着我这么虚伪,我们都清楚彼此是怎样的人。”池竹西冷冷道。

池樊川摇头,颇有耐心地解释:“从别人口中听见的东西要自己验证后才能得出结论,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才对。不管其他人说了什么,事实是,当初离婚我争取过你,比起池淮左,我更想把你留在身边。”

“是吗?我以为人人都更喜欢他。”

“你太看重池淮左了。”池樊川说,“这会让你变得看起来比以前坚强,但只要你太在乎一个人,你就不可能获得真正的坚强,尤其那还是一个死人。”

“他是你儿子!”池竹西的声音跟结了冰似的。

池樊川戏谑道:“我说了,那是个死人。”

他在兜着圈子想激怒你。

池竹西很清楚这一点,也很清楚对方的确将他激怒了。原本打算好的虚与委蛇在须臾间被甩至脑后,他胸腔不断起伏,每次呼吸都带着冷气,情绪不断化为支撑躯壳的动力。

“他是个死人,还是你想让他变成死人?”

池樊川挑眉:“所以这就是你今天找我的原因,嗯,原因之一?你觉得是我把他逼死的?”

“不是么?”

“安澜娅觉得照顾小孩会影响艺术创作,我找来保姆看护你们,结果她为了所谓的自由和我离婚闹得风风雨雨;池淮左大学毕业要求进入集团,我建立了西浦分部,完全放权,结果他从十五楼当着你的面跳下去,给我留了一堆烂账,现在轮到你了。”

池樊川像个苦恼的好父亲一样露出不解之色。

“我倒想问,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一套和夏实截然相反的说辞。

区别只在于池樊川说的每句话都有依据,而夏实却完全拿不出能摆上台面的证据。

如果不是日记本上池淮左的那些话,池竹西产生动摇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眼前这个拥有宽厚肩膀的男人就和窗外转暗的天色一样。

他的言行举止和夕阳西下没有区别,没人会尝试去阻止落日,只能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孤独等待黑夜的来临。

你反抗不了自然,你也反抗不了他。

意识到这一点让池竹西不寒而栗。

“你哥死后,安澜娅找过我几次,都是在争那些遗产。只是6%的股份就让她坐不住了。”

嘴角拉出嘲讽的弧度,池樊川轻声说:“我挑明那些股份经过市场稀释后还是会交给你,可怜的艺术家却完全不能接受这一点。很难去判断她是为了你和我争取,还是为了自己出一口恶气。竹西,我问你,你觉得安澜娅在乎你吗?”

不在乎。

甚至不用思考,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池竹西不断变换的脸色让池樊川很满意,窗外已经彻底黑下去,秘书称职地在秘书处将办公室里的灯调亮,明亮的灯光下,那些细节也暴露出来。

相似的发色、相似的眸色、相似的五官。还没彻底长开的池竹西和池樊川记忆中的自己逐渐重合了。

更令他满意的是,池竹西不像池源那样,说好听是单纯,说难听就是愚钝。他也不像池淮左那样,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憎恶眼神总是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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