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日记本剧透之后 第30章

他对自己痛心疾首。

凭什么?

只有光鲜亮丽一路坦荡的生活才算生活吗?他就是稀里糊涂在泥淖里站不起来,不可以吗?

你凭什么否定我的不堪回首。

池竹西:「这话应该我问你。」

「你说池樊川有很严重的掌控欲,你呢?」

「我没有按照你想象的那样长大,变成了你不想看到的样子,你后悔了?」

「你说我什么都不说,你说了什么?」

「池淮左,你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告诉我,你是觉得我不配知道这些,还是觉得把这些事藏着掖着就能让我的心里好受些?」

两个人再次不欢而散。

他们的对话就没有一次是以平和收尾,互相缺席对方的十几年积压着的埋怨填不满山壑,以至于好好的分析最后一定会演变成争吵。

池竹西合上日记本,因为长时间的翻阅,日记本早就不如刚到手上那样新,侧页有了褶皱,里面写下的话将本子变得千钧重。

他将日记本锁紧柜子,推开椅子起身。

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而池竹西打算出门。

几天前,王邱给他打电话,说的却不是遗产的事,但这件事的确和池淮左有关。

池淮左的大学导师想要见他。

“你不是还向我打听池淮左的事吗?池淮左在大学时候熟悉的人不多,老教授算一个。他对池淮左就跟对亲儿子似的,只不过大四那年因为未来发展的问题闹过不愉快,很多年没再联系。”

“老教授刚回国,听说了池淮左的事后联系我,想和你见一面。”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

池竹西当然没有拒绝。

就跟池淮左调查了他一样,他也想知道池淮左的过去。

***

老教授白天有其他事,见面被安排在了晚上,地点就在教授家里。

顺着地址找去,池竹西来到了城南的一片宽地。

这里以前是大学城,随着常青市的发展,主城区迁移,在这里的大学纷纷建立新校区,时间一久,老校区也就荒废了下来,只有之前学校给引进教师分的房子里还零星住着人。

老教授是二级教授,正儿八经的江河学者,大学财大气粗直接分下接近两百平的单层小院拎包入住。池竹西站在院外,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门铃在哪里,只能拨打了王邱给他的电话。

院子里传出来电声,不一会儿,一个雪鬓霜鬟的老人出现在黑栏后。

老教授比池竹西想的年纪还要大,中等身材,银白的白发像覆上一层雪霜,高颧骨挂不住肉,垂出一层层褶痕,精神倒是很好,步履稳健,眼里带着睿智的光。

“池淮左的弟弟……池竹西?”老教授给他开了门,眼睛笑眯起,连连招手,“好,好,你跟我进来吧。”

教授的热络让池竹西有些拘束,进门后他才想起自己应该带一些慰问品拜访的,而不是两手空空像个呆子。

能看得出来,老教授平时并不住这,院子已经荒芜很久了,外面的藤椅和石桌上都积了灰,还有生命力蓬勃的细藤攀附着向上疯长。

走进内室,里面大多数家具都被白布盖着,只有沙发、茶几和一些简单的摆件露在外,应该是才打扫出来。

“你和你哥哥长得像。”老教授把他带到沙发上坐下,一落座就用怀念的眼神看着池竹西,“太像了,大一时候我见到他就是这个模样。年轻人抽条快,没几年就又成了另一副样子。”

“这些年我也听过他的事,他的师弟师妹对他可是崇拜得很,耳朵都磨出老茧,不想听都没办法。不说你家里的产业,能在一年内将基数不小的利润增速提到百分之三百以上的有几个?他不是耕耘深,是那双眼太毒辣,知道这个社会的运行准则,他这样的年轻人……”

老教授说着收住话口:“瞧我一直在只顾自唠叨,听着烦了吧。”

“没有。”池竹西摇头,“很少有人能和我提他,我们……不怎么来往。”

老教授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了然的遗憾。

“所以我很高兴能从您这里听到有关池淮左的事,这也是我来见您的原因。”池竹西说。

老教授又高兴起来。

他这个层次的人按理说应该很少对本科生投以关注,可就像王邱说的那样,老教授简直是把池淮左当亲儿子看待,提到他的时候眼底熠熠,那股真诚让人动容。

池竹西从他这里听到很多王邱没提过的。

比如池淮左曾经和老教授的女儿交往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性格不合和平分手,恰好那段时间女儿出国,所以大学一直流传着「池淮左渣男论」,校园BBS骂他的高楼数不胜数,和标红的表彰帖子混在一起,一度成为他们学校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又比如他这个人是出了名的卷王,每次参加什么竞赛不光折磨对手,还折磨队友。

金融系的竞赛除了单纯的知识竞赛外基本是合作项目,他在大一的时候被夏实拐走,没能参与,大二骗来隔壁信息工程的学生,差点把人逼得递交转专业的申请。大三参加CVA协会全国高校估值建模大赛,被隔壁学校的同学怀疑找抢手代写报告,害得学校连夜出申明。

大三结束着手准备全国优秀大学生经济金融论坛,也是在那个时候他突然停手了。

谁也不知道池淮左是怎么想的,他提交了退赛说明,每天在宿舍闭门不出,专业课也不上,老教授找他谈过几次,被语焉不详含糊了过去。

“那段时间他简直一塌糊涂,绩点下垮,宿舍的烟味浓得能触发烟雾警报,他的情况也不适合联系家长。我想着他可能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一下子反弹,搞学术的哪个压力不大……”老教授的声音开始抖,喉咙含糊着挤出来几个字,“他毕业的时候我还拒绝替他拨穗,他来找我道歉,我拒绝接受,还骂他自甘堕落,我……”

池竹西嘴唇翕动,最后什么也没说。

“我对池淮左寄予厚望,也的确把他当亲儿子看待,我还以为我们能成为一家人的。现在想来根本不是这样,谁也想不到他怎么就,怎么就……”

池竹西:“您节哀。”

老教授花了很长时间才平复下心情,他扶着沙发把手站起来:“你等我一下。”

池竹西等了会儿,老教授从房间里拿了个方形小盒子,递给他,解释说:“这是几年前我女儿送给他的,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分手了,但还是朋友。我女儿在国外听说了他的事情后托我转交,可那个时候我正生着气,就压着没给。”

“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只是没脸告诉她这东西还在我这儿,你……收着吧。”

灰绿色的盒子小巧精致,上面用同色系的细绸绑了个蝴蝶结。

“我能拆开吗?”池竹西问。

老教授:“拆吧。”

拉开绳结,掀开盒盖,里面是一对小巧的细绵耳塞。

“池淮左是个很优秀的人。”教授反复重复这句话,又说,“但是他总是一种被什么东西拽着往前走的感觉。我女儿和他通过电话,淮左那孩子神经太紧绷了,还会说自己像是被谁跟着,或是听见了狗叫声这种话,或许是因为这个,她才想送他一副助眠耳塞吧。”

“听到了……狗叫声?”池竹西拿着盒子的手一顿,下垂的眼睑瞬间挑起,露出有些错愕的神情。

老教授似乎会错了意:“学校有很多流浪狗,学生平时都爱买些火腿肠什么的喂着。”

不是那样的。

池竹西的思维出现了片刻的空白,他没想到会在教授这里听到这个消息。

廖小娟的批注里提到出现了相关症状,但没有具体说明是什么,心理咨询的具体内容按照最低限度保密,池竹西自己也经常做心理咨询,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也没有详细过问。

如果说自己听见狗叫声是因为“幻觉症病理表现”,那池淮左又是为什么?也是“幻觉症病理表现”?

两兄弟出现完全相同症状的可能性有多大?

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不舒服吗,孩子?”老教授关切问。

池竹西摇头,尽量让自己的异常不要太明显。他问:“除了……这些呢?他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就是在他最糟糕的那段时间,他……”

池竹西话音未落,被院子里一声骤然巨响打断了。

似乎是重物相继砸入石板路的声音,一声又一声,清晰得令人心惊胆战。

老教授面露疑色,安抚性拍拍池竹西的手背:“我去看看,是不是风把篱笆吹倒了。这老房子就是这样,哪儿都不结实。”

说完他就起身去往门口。

池竹西本来已经起身打算去看情况,又缓缓坐下,他心里乱成一团,不断埋怨自己为什么不在日记本上问清楚。

他不想池淮左揪着自己的问题不放,所以也没把廖小娟那里的事甩池淮左脸上,可他应该问清楚的,如果狗叫声不是幻听……

又是重重地一声,这次的动静更大了,像是直接砸进池竹西心底。

【出事了!】

池竹西二话不说起身,立刻向门外跑去。但紧接着,那个声音喝止住他。

【往里跑!你这小身板能干什么?马上报警,误报也没关系,立刻!】

这变故来得猝不及防,池竹西甚至能听到玄关处传来的脚步声,不急不缓,踩着心跳声慢慢靠近。

风从门口蹿进来,将家具上的白布吹得猎猎作响,仿佛有无数个白色幽灵在暗中隐匿,阴冷的眼神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将池竹西钉死在原地。

他握着手机,电话还没拨出去手指就停了下来。

€€€€没信号!

这不可能,刚才在门口他还给老教授打过电话,那个时候的信号还是满格!

一瞬间,池竹西脑海中涌现出无数的可能性,他甚至在想老教授的事是不是一个把他从家里引到荒郊的圈套,可手中的降噪耳塞和老教授充满愧疚的面容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所以结论就清晰起来,有人跟着他这件事是肯定的,现在那个人不愿意继续呆在暗处,带着莫大的恶意显形。

门锁“咔哒”合上,客厅的灯熄灭了。

余光撇到逐渐浓郁的阴影,池竹西的冷汗已经滑落到下巴,他不再犹豫,立刻往反向跑。

冲进最近的房间,池竹西反锁住门,这里应该是老教授的卧室,木床上的被褥整齐叠放,几件厚外套搭在上面,室内的窗户紧闭,外面黑黢黢的看不清。

他两步跑到窗边,正准备从窗户离开,却眼尖地看见院子里的人影。

在茂密的草丛中,一个浑身漆黑的影子如黑夜的亡灵般静静伫立。面部的方向左右移动,最后直勾勾看向池竹西所在的窗户。

€€€€不止一个人!

池竹西来不及多想,避开视线蹲下身,尽力把自己隐藏在窗下。他也没有再拿出手机,任何光源都可能在玻璃上留下反光,从而暴露他的位置。

可门外的脚步越来越近,门把被转动的声音是那样明显。

他被困在了这个房间,宛如困兽,随时都可能被发现。

空气凝结了。

池竹西维持着蜷缩的姿势,盯着地板。月光将窗柩透出十字架般的影子,影影绰绰,他的侧脸也浸泡在月光里,冷白的脸色晦暗不明,冷汗还在止不住往外溢。

门外的声音响过几轮后恢复了沉寂,四周寂静无声,好似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等了足足有十分钟,池竹西的腿早就麻了,即使有一条离开这里的康庄大道他也跑不动,只能在心里默念着那些人已经离开。

事情似乎也正在向他希望的方向发展,然而,正当他打算悄悄换一个更安全的地方藏匿的时候,突然手里的手机响了,铃声在空荡的房间惊雷般炸开。池竹西仓促间挂断了电话,屏幕亮起,安澜娅的未接来电提醒出现在屏幕上。

她从来不给池竹西打电话的,可为什么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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