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每时每刻都在厮杀的修真界比，这里确实很“文明”。如若不然，魔尊不会至死也要回来。
而在他眼里，联邦或是帝国并无区别，只要是一个文明的人类社会，他便可以安享生活，做一个平凡普通的人，不求长生，不争大道，只要一日三餐和电视剧这种电子榨菜。
对于克莱恩的失望和迷惘，早已见过所有人性之恶的魔尊用令人头皮发麻的措辞安慰他。
克莱恩对着这句话发了会儿愣，而后轻轻握了下木绯屿的手，“别怕，很快就能回家了。”
答非所问的话是防备皇宫里无处不在的监控系统。在皇宫里，他总不能堂而皇之拿出屏蔽器屏蔽信号防监视吧。
不久后，调查组的人选总算敲定好了，军方直接派出了参谋长，可见他们对虫人的重视。
内阁选的人则是国防部的常务秘书。政府厅里凡是秘书都是政府雇佣的公务员，属于文官体系，他们和选举产生、时常换届的大臣立场不同。举例来说，国防部常任秘书会偏向于军队，为军方谋取利益，以保障自身的权利。由此可见，首相只不过是在口头上占了点便宜，实际这次调查被军方主导。
圣灵会出的人……手腕能力和经验均不如前两者，可以忽略不计了。
身为国防大臣的克莱恩并非常务秘书的上司，对方是由内阁秘书领导的，但两人好歹在同个部门共事，克莱恩在内阁工作中又展现了“政客”的气质，这位常务秘书对他的态度可比军方那位好得多。
他们一来到等候室便打发圣灵会的人去负责大皇子身边的几个青年。然后由他们来亲自询问克莱恩。
至于木绯屿，因为是omega，也是被忽略不计的。
首先由参谋长建起精神力屏障，防止两边的调查问话相互干扰，并在开启屏蔽器的同时用军方的设备进行录像拍摄。
因为原则上他们不能关闭皇宫的监控，可谁都不知道调查究竟会查出什么，调查过程又必须有记录。那么最好的办法是把记录方法和记录的内容掌握在调查人员自己手上。
然后是常务秘书率先开口：“大臣，来之前我们已经开会商讨过了。圣灵会那边认为既然这个‘吉诺德’不是大皇子本人，你的夫人对皇子的无礼就无需追究了。”
圣灵会相当于是明示，只要大家认同皇子不是怪物，真相是什么他们不管，木绯屿袭击皇子疑似杀手、克莱恩对皇子无礼的问题也不会受到皇室追究。
一个微不足道的交易。
克莱恩立刻道：“对怪物的身份判断，我相信调查组的专业结果。”
“好，那现在我们来谈谈怪物本身。”常务秘书说着看向参谋长。
事关虫族，军方的人是除了研究虫族的科学家外最有发言权的。参谋长正要提问，就听一道AI声音响起。
“那就是吉诺德。”木绯屿捧着终端，用AI翻译功能朗读他打下的联邦文字。
另外三人皆是一愣。
“夫人，请不要乱说话。”常务秘书微笑道。
见他们不信，或者说不敢信、不愿信，魔尊十分倔强。
木绯屿：“我不是袭击皇子。我发现它不是人，所以攻击了它。”
克莱恩藏住眼底的惊讶，之前木绯屿明明对他说是碰到了吉诺德的翅膀才怀疑对方是虫人。
紧接着他便想到木绯屿比自己更强大的精神力。
是因为超S级的精神力拥有更强的感知能力？
常务秘书面露为难，在协助军方之余，她也得考虑如何得出“适宜”的调查结果。
比如认定怪物不是吉诺德，女皇不知情，皇室是受害者。剩下的事情就不需要在结果中提到了，因此木绯屿将不会受到任何追究。
没发生过的事怎么追究嘛。
然而国防大臣的夫人完全没有大臣的优秀品质，居然非要跟他们掰扯这件事。虽然按这种说法，木绯屿依旧不能受到追究，但这种东西根本没法当调查报告发表啊！
“你的说法很可怕。能举出证据吗？”参谋长此刻顾不上什么皇室的脸面和调查结果了，他一心要了解这种半人半虫的怪物，甚至一想到人群里可能藏匿了类似的东西就忧心不已。军方将要面对何等恐怖的敌方啊！
克莱恩按住木绯屿打字的手：“举证似乎是调查组应当做的事。”
“你……”参谋长有些不悦。
木绯屿挣开克莱恩，坚持表达完整自己的意思：“今日在宴会厅的不是人类。它拥有吉诺德的记忆、思想、人格。它应当是吞噬了吉诺德的灵魂，然后变化成吉诺德的模样潜藏在人类中。我认为它本身是虫族。”
“你是说虫族进化到可以变成人类形态了？！”常务秘书大惊失色。
“这不可能！”参谋长狠狠皱眉，“虫族是低智生物，拟态可以做到，变成人……就算能变成人，那它们的智慧呢？此前根本没有相应的迹象，它们不可能一夜之间进化。”
“如果背后有人为推动，主动做基因筛选呢？”克莱恩凝重道，“如果你们有查阅我全部档案的权限……我可以告诉你们，联邦军部和联邦第一军校合作，在做人虫基因融合研究。”
常务秘书愕然。
参谋长却沉默了。显然身为军方高层一员的他看过从联邦传回的这份情报。
“联邦的那个研究所被我们的间谍摧毁了。并且根据情报，联邦并没有取得太好的结果。军方间谍在研究所里只找到一堆会动的肉块和一具虫人标本。”
“不一定只是标本。只不过在验证之前，研究所就被自毁了。”克莱恩指出。
这回轮到参谋长惊愕了。
“你、你之前是……”他猜到了克莱恩那部分无法公开的档案里，或许正写的是其在联邦执行任务的记录。
第108章
当天日落之前，木绯屿两人就被放出了皇宫。毕竟明面上的调查结果在调查之前就确立好了。军方暂时不打算在此事上纠缠，他们要的是虫人的真相。克莱恩打断了木绯屿，指出一条更为明确的调查方向。军方果然顺着人虫基因融合实验的路去查了。
之后克莱恩拒绝了在皇宫里接受皇家医生的医疗帮助，自己去找医院治疗。如此对皇室敬而远之的态度令不少人侧目。但事实上他只是为了能同木绯屿没有顾忌的说话。
在去医院的路上，克莱恩问木绯屿：“有话跟我说吗？”
一直假作视而不见的人忽然近乎直白地发问。大约是非常想知道真相了。
别的事情瞒着便瞒着了，可虫族之事关系到整个人类的安危问题，在公与私面前，克莱恩无法坦然做到闭上眼。
话出口后没有立刻得到回应。他转头去看木绯屿，看到这个总是强调自己是一个柔弱、乖巧小甜O的omega低着脑袋假装在看动画片。
木绯屿不想说什么，他用沉默拒绝。
“绯屿，你的秘密可以继续藏。我只想知道关于虫人的事。有什么是可以告诉我的吗？”克莱恩说。
他在今天真正见识了精神力超越S级的存在究竟有多可怕，隔着一段距离，木绯屿轻描淡写间就让吉诺德炸开了花。土生土长在星际的克莱恩误以为这是强大的精神力者的能力，对于S级及以上，现如今的人类本身就对他们了解不多，所以他有这种猜测合情合理。
也因此，克莱恩错过了真正的震撼，错失了一个真正认识木绯屿的机会。
听见他不打算探究自己的秘密，木绯屿这才肯开口：“我听到警报了，那是精神力监测器的警报声是不是？”
“是。”克莱恩有些不解。他以为警报拉响是因为检测到木绯屿使用了超S级精神力。
然而事实上木绯屿的神识无法被这类专门检测精神力的机器测出数值，只有S级精神力者能够感知到神识。这类机器是非常精密的，一点些微的差异都会导致结果大相径庭。何况是精神力与神识两种分别来自不同世界体系的东西？
“它们应当是因为吉诺德响的。”木绯屿打算抛砖引玉，“我认为它跟荒星上的虫人不一样。那只标本虽说也会动，看似是活的，但那一只没有精神力。吉诺德有很强的精神力。”
“虫族的每个种类实力不同，低等级的品种确实没检测到精神力。”
“不是……”木绯屿关掉动画片，从星网上搜索出“精神力”的词条释义，指着它道，“我与你们对精神力的认识不太一样。我觉得，在不同的种族中精神力的表现不一样。比如在虫族身上，越具有智慧的虫精神力越强。”
克莱恩依旧不理解，“我们对虫族原本就是按实力分等级，精神力是实力的一部分，智慧也是。根据现有研究和记录，虫族地位最高的虫后不止具有超强精神力，也有一定的生物智慧。甚至有人提出虫族也是智慧种族这种荒唐论调。在联邦星网上随手能搜出一大堆这类研究文章。”
虫族侵害人类居住的星球，这种损害全人类利益的东西就是人类公敌。不管它有没有智慧，妨碍到它威胁人类生存了吗？
所以克莱恩说这种观点荒唐。可是放在能将任何观念与政治捆绑然后牟利的联邦，又不奇怪了呢。
把虫族当平等的人相亲相爱的胆子没有，拿这事赚钱的胆子很大。
换句话说，木绯屿的说法其实在星网上随便一搜能找到很多，人家还不是“我认为”“我觉得”这样论述，而是拿出了一大堆似是而非的数据论证。
回来后成天就知道看电视从来不看书拒绝再卷的魔尊：“……”
小天道在旁边看着干着急，为木绯屿叫冤：“哎呀，魔尊不是这个意思，不是用科学的眼光看啦！”
仿佛被内涵不爱学习的木绯屿放弃讲原理，直接摆结论：“荒星那只半人半虫，吉诺德非虫非人。”
事实上克莱恩没有内涵他，克莱恩嘲讽的是联邦的政治正确，嘲弄腐烂的联邦政权。以及像木绯屿解释，他们对于精神力的认识大概没有出偏差，木绯屿不必用“我和你们”来区分。
那样听起来，仿佛木绯屿与其他人隔绝起来了，像一座孤岛。
“……你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对吗？”稍作沉默后，克莱恩敏锐地指出。
克莱恩是一个优秀的指挥官，同时也是功绩卓然的高级间谍，他不光有敏捷的思维，还有超越常人的敏锐“直觉”。
“之前不知道，现在有了点猜想。”木绯屿低着头，凝视自己的指尖，仿佛依稀可见他手上曾经沾染的血色。“是魔气。”
“什么？”忽然听到一个陌生的词，以克莱恩的联邦语言修养，一时间无法准确理解它的涵义。
别说克莱恩了，就是换个联邦人搁这儿也不能理解。
“我的猜测，虫族被魔气污染，变异出吉诺德这种新物种，它们开了灵智……精神力，强大的精神力改造了它们的脑子，让他们具有灵识……意识。在吞噬人的精神力时，同时读取目标的记忆，然后变化成那个人的模样。”木绯屿说。
克莱恩露出震惊的表情，既愿意信任木绯屿，又对这个真相本能抗拒。
“用科学的说法，变异虫吃掉了人，得到了他的基因和精神力，所以能变成人的样子，并伪装得和本人一模一样。”木绯屿换了种描述方法。
换作科学说法，似乎就好接受多了。
可症结也被淡化了。
若只是虫族变异，演化出新品种，有了新的能力，那也只是给人类抵御虫族雪上加霜而言。总之相信科学，总归是能对付的。
然而现实里，促使变异的诱因是修真界人人谈之色变的魔气。吉诺德不是真的虫族，按修真界的习惯，它应该叫魔物。
魔气本身还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它背后的魔族、魔域。
魔气不是修真界自然环境中本身存在的，它来自魔域。而魔域是独立于世界之外的一方域外世界。它里面充满魔气，魔气与代表生机的灵气相克，导致魔域贫瘠缺乏资源。除了魔族和极少数魔植魔物能存在于魔域，其他生灵很难在魔域环境下生存。
如今修真界的魔修说是魔修，实则根本不以魔气修炼。因为在万年前魔域与修真界的通道就被封印剥离，魔族全部被驱逐出域外。
万年前魔域入侵修真界，魔族带来了魔族功法引诱各族修士修炼，但由于魔气对非魔域生物的毁灭性伤害，以魔气修炼的修士个顶个短寿。魔修也想长生啊，拿这么毒的功法修炼跟饮鸩止渴差不多，于是这类修炼魔气的功法很快就失去市场。剩下的都是改造过的，以灵气修炼的魔功。
这一切距离木绯屿太远，他只在魔宫藏书阁看过关于当年之事的记录。因此他花了许久才意识到，那些虫族身上泛着不详气息的黑气原来就是在修真界臭名昭著的魔气。
克莱恩不知修真界，没能抓住此事的核心，反而更关心眼前的灾祸，他问：“这种虫数量会不会很多？像吉诺德这样的在人群里可能有多少？”
该说的不该说的已经说这么多了，木绯屿顿了下，觉得连魔气都讲出来了，其他的好像也没什么不能说？
于是他道：“联邦第二星域，编号λ-13、编号λ-14等无人星已经被虫族入侵。其中有颗星球原来是有植物的，现在那些植物变成了黑色变异物。那些入侵的虫族身上也带有黑气。你在塞卡星受伤那次遇到的虫也有。”
克莱恩眉头拧得能打结。
好在他本身非科研专业，对于这些挑战世界观的东西接受起来没那么抗拒。
比起挖掘其中的科学性，他首先关注的是情报。
“我没有接触过联邦无人星遭到虫族入侵的情报。”克莱恩在联邦时任军部发言人，兼职塞卡星区议员，十分接近权利核心，却没有收到任何风声。
木绯屿以为他不信，接着说：“就是新年前那几日，我亲眼看见的。我还取了那些星球上的空气矿土打算研究。”
新年前？
克莱恩猛然想起，加重语气道：“你带元熙出门旅行，去的是那些无人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