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梅拉指了指窗外:“从村子后面那条路上山,走十几分钟就到了,在山上。”
“那么远?”李怀屏怀疑道:“当年这个疗养院还在营业的时候,是怎么用水用电的?”
“我也不清楚,那个又不是我们村子开的,好像是专门修来给别人住的。”阿尔梅拉双手撑着下巴:“你们一定要去吗?后山已经很久没有人上去了,很危险的。”
祝弃霜没有作出肯定或否定的回答,突然望着堂中的桌子说道:“那个是?”
其他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三十三一眼望见在村子外头刚刚看见过的神像的脸,差点平地摔了个踉跄。
“那个啊,怎么了?”阿尔梅拉歪了歪头:“我们家家户户都有的,这是保护我们平安的。”
“这东西……不是你们本地的崇拜信仰吧。”李怀屏谨慎地盯着桌子上这个木头雕的神像,虽然技法拙劣,但特征都刻得惟妙惟肖,正是月光菩萨的真身€€€€这么看也不是少数民族会崇拜的东西。
“你们怎么也认识?”阿尔梅拉€€了€€脸:“我们都叫他艾娜莱茵,用汉语说,就是月亮的意思,月亮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我们需要月亮的保护,你们住在这里,也要尊重一点,艾娜莱茵大人在看着你们呢。”
“我……知道了。”李怀屏勉力挤出一点笑容。
他们三个大男人杵在这里,阿尔梅拉觉得无趣,转身去村子里玩了。
三十三没发现还好,一发现桌子上有这个东西,顿时浑身不自在,仿佛真的如同阿尔梅拉所说,面前的这个木雕在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你可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刚刚干了什么。”三十三心有余悸地重复了一遍:“这是进了贼窝啊。”
“可能是有人在这个村子里传过教。”李怀屏说道:“这个村子很封闭排外,信息闭塞,有的东西会不分好坏地慢慢变成习俗。”
三十三缩在床上:“不管了,我们明天一早就赶紧走,我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你说的对。”李怀屏少有地赞同了他的话。
阿尔梅拉家只有一间空的房间,他们三个也没那么多讲究,三个人挤在竹板床上凑合睡,倒是出乎意料地暖和。
祝弃霜被夹在中间,坐起来靠在墙上,手里还拿着那个笔记本,表情沉静又麻木。
李怀屏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安慰似地揉了揉:“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昨天我在宾馆对着翻译器翻译了一点上面的字€€€€只有一点点,这些字写得太潦草了,很多都看不出来什么对什么,我只能尽力翻译出来一些能看懂的。”
祝弃霜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他翻开笔记本,果然发现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夹了一张草稿纸。
上面用清秀的楷书写着对应的页码和一些断断续续的文字。
p1.……(前不明)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p4.对不起他……我
p12.引川,这个孩子时常让我觉得可怕
p15.……来见我了
p26.光明照耀,如月满天
祝弃霜一怔,盯着第十二页的那句话看了许久,才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这是他回到现实第一次看见有祝引川痕迹的东西,而这个东西的存在还没有被抹去。
吴玉荣说吴丹在祝引川外出上学后还活了几年,这几年应该就是在这个疗养院度过的。
那么他的“母亲”,到底知不知道祝引川的存在,又为什么生下他之后对他不管不问?
他一直翻到最后一页,最后一页就是第二十六页,只写了那一句话€€€€光明照耀,如月满天,便再也没有然后了。
祝弃霜合上笔记本,目光垂落下来。
过了片刻,李怀屏枕着自己的胳膊,看着天花板说道:“睡觉吧,小霜,不管世界怎么变化,不管身上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还是要勉强过着,还是要睡觉的。”
祝弃霜听话地躺下来,其实他是睡不着的,也不准备睡,陌生的环境里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他打算守一宿的夜。
他能感觉到自己对食物和睡眠的需求越来越淡了,也许这就是神格碎片带来的“好处”,仅仅是两枚神格碎片,对他来说已经是翻天覆地的改变。
真正的神呢?
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感受到神与人的对比是如此庞大,甚至远超人类与脚边的蚂蚁。
所谓的神,不仅可以随意抽取他们的性命,把他们的挣扎求生当成综艺节目,还可以根据喜好随意赐给他们技能,让他们互相残杀得更精彩。
祝弃霜将手轻轻放在胸口,从心底涌出一股作呕的感觉。
“我还没问,你想做什么?”李怀屏侧过头,和他对视:“你拿了神格碎片,是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吧,以前的你对夺冠、第一这种事情是没有欲望的。”
“你不知道还要帮我。”祝弃霜轻声道:“我只是单纯地想要力量,想从被别人主宰生死,到主宰别人的生死。”
“啊哈哈。”李怀屏笑了一下:“那也很好。”
过了许久,祝弃霜才慢慢地说道:“你们为什么要帮我呢,我没有帮你们什么,你们陪着我,还会因此陷入险境。”
抱着他胳膊玩三消小游戏的三十三突然说道:“因为我们是朋友啊,需要理由吗?”
“别玩手机了,把电玩没了到哪里充电去?”李怀屏说了他一句,才想起来对祝弃霜说道:“别说这种话,明明是我们什么都没做,是你一直在保护我们。”
我也……什么都没做。
祝弃霜的想法空茫了一瞬,又有些空洞下来,他好像在那一瞬间体会到了什么感情,眨眼间又变成荒芜一片。
“就像坠入了一个永无止境的梦一样,我总觉得现实的生活也是不真实的。”李怀屏闭上眼睛:“多活一天也是好的。一个人类也只能活大概26280天,我们不过是拆成了3755个7天,谁也不知道在这个周期里会怎样突然死去,但如果努力去活过,也不算可惜了。”
“希望你能知道你想知道的东西。”李怀屏说道:“希望我们都能活到下一个节目结束。”
三十三说:“会的啦,这么多次都熬过来了,我们岂不是比李记玟那个家伙还厉害,对吧?”
祝弃霜嗯了一下,卧在他肚子上的小黑猫动了动,尾巴甩在他身上。
夜晚的白哈巴村,外面的声音平静到有些吓人,明明是在丛林山中,却听不到一丝的虫鸣鸟叫声,让人怎么都€€得慌,连三十三都没有睡好。
村子里老人多,起得早,他们怕碰上村民,天还没亮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了,最好是没有人发现偷偷地走。
李怀屏压了几张钞票放在窗沿下,对三十三说道:“没丢东西吧?”
确定收拾好了之后,他们轻手轻脚地开关门,被屋檐下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吓了一大跳。
祝弃霜细看了一眼,发现是阿尔梅拉那位沉默寡言的爸爸,自己推着轮椅坐在屋檐下,有些失神地望着那些瓦片落下来的露水,脸隐在将亮未亮的黑夜里。
三十三谄笑一声:“叔叔,起得好早啊,吃早饭了吗?”
男人将轮椅调转方向,看向他们,缓缓开口说道:“你们要去山上了。”
他的语气是了然的,也许阿尔梅拉和他说了什么。
祝弃霜点点头。
男人语气平静,面上并没有阻拦他们的意思:“天亮了再去吧,这时候进山太危险了。太阳未出之前这里的人是不会出屋子的。”
男人好像完全看透了他们在想什么,也许是同族之间的熟悉感,让他的话多了几分可信度。
他们也不是听不懂好赖话的人,闻言迟疑了片刻,还是在屋檐下坐了下来。
三十三找话题道:“叔叔,你姓什么,怎么会来这里啊,支教吗?”
男人说道:“我姓吴,名叫吴义。”
站在几人身后的祝弃霜几不可见地抬了一下头。
吴义将头别到一边,自言自语:“你们如果是想去阿勒泰疗养院的话,我劝告你们不要去,一个月前,也有一个男人来这里,进去之后出来就疯了。”
一个月前€€€€这个时间正好能对上。祝弃霜猜到他嘴里这个疯了的男人,应该就是那个发布vlog的探险主播。
“你知道里面有什么吗?”祝弃霜走到他身边:“不过是一个废弃的疗养院而已,能有什么?”
吴义盯着祝弃霜的眼睛,眼角的皱纹突然抽动了两下:“不要去,会被‘污染’的。”
“什么污染?”祝弃霜和他对视。
“你……”吴义沙哑的声音突然停顿了一瞬,调转话口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86章 阿勒泰疗养院
吴义给祝弃霜讲的故事很普通。
“我定居在这个村子之前,遇到过一个女人€€€€一个不幸福的女人。”吴义说道:“她并不是生下来就不幸的,她出生在一个很富有的家庭,富有到她可以把翡翠当做弹珠扔来扔去,这样的人大概是没有烦恼的,即使有烦恼,也没有什么不能解决的。”
“她并没有意识到,她享受的一切是整个家族供养输送给她的血脉,也没有意识到这些东西都是有代价的。”
吴义望着远处的群山:“她还没有履行自己的义务,就做了错事,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三十三索然道:“好老套的故事,富家千金爱上了穷小子,然后被棒打鸳鸯?”
“是、是。”吴义严肃的脸上不知为何抽动着笑了起来:“这么说也对,她爱上了那个男人。”
他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开口了。
祝弃霜等了许久,没有等到下文:“然后呢?”
“然后她疯了。”吴义喃喃道。
他沉默了很久,直到天色初霁,才抬眼又寻向祝弃霜,像是要从他脸上寻找到什么痕迹€€€€但他失败了:“你和你妈妈完全不一样。”
三十三精神一振:“您见过他的妈妈?”
吴义掰了掰指节,眼珠子凝滞下来,一点一点慢慢地说道:“二十多年前,我见过一次她,她已经瘦得不成人样了,后来她回了山上,我也不知道她的下落。”
“你之前说的‘污染’是什么意思?”
他却像睡着了一般,闭上眼睛,再也不说一个字了。
天亮了。
吴义知道他们要走了,他坐在屋檐下,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人生兜兜转转,都是一笔烂账,你还活着,何必再细究呢?有时候看得清楚,未必比活得糊涂开心。”
他还想说些什么,又无法诉诸于口,只能坐在屋檐下,淡淡地看着祝弃霜的身影。
吴义看到他,又无法抑制地想起那个长得和他相似的女人,但祝弃霜和她其实没有半点相似,那是个柔软又感性的女人,祝弃霜却冷硬得像块没法沟通的石头。
也许这也是她想看到的,一个能保护住自己的孩子。
走出了阿尔梅拉的家,李怀屏才说道:“刚刚那个应该是吴家的人吧?”
“应该是。”祝弃霜看了一眼山头,在心里记下路线。
“吴家有人在这里,也难怪他们会信月光菩萨。”李怀屏长叹一口气:“真是作孽。”
比起吴家人,更让祝弃霜在意的是吴义无意之间说漏嘴的“污染”,不知道是什么污染,但不可掉以轻心。
祝弃霜叫了声A1,点开商城面板,拿了三次第一,他背包里结余的积分还有很多,他身体里的神格在不断地改变他的体质,他并不需要用积分再强化身体,积分慢慢累计起来。
他划了划眼前的面板,用积分兑换了四个防毒面具,分别递给了三十三和李怀屏,以防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