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分享着同一张桌面,司予轻轻用手肘杵了一下秦夺,小声问:“你们高中的时候上学,也是这样的吗?”
秦夺侧过眼去看着他,见这人眼里居然真的装满了新奇,不由“啧”了一声。
戏精上身了啊这是。
他自己也说不清怀着怎样的心情,居然没有破坏氛围,而是耐着性子陪着他演了下去:“嗯,就是这样。两个两个地坐在一起,等着老师上课,下课,做作业,记笔记,考试……无聊得很。”
“怎么会无聊?”司予笑吟吟的,像是真的觉得很有趣的模样,“那你那个时候的同桌是谁?还记得吗?”
秦夺想了想,没什么情绪地说:“是个不太爱说话的小姑娘,毕业后就没联系了。”
其实他话没说全。
那个小姑娘并不是不爱说话,只是在他面前不太爱说话。有一次他在楼道撞上过她和另外一个女同学在一起,笑声大得能把房顶掀了,然而一回头看见他,又原地变成了哑巴。
司予托着腮,一双深黑色的眼里满是打趣:“像你这样的男同学,上学的时候应该很受欢迎吧?”
不知想到了什么,秦夺顿了顿,才说:“大概比不上你。”
他这句话说得真心实意,以司予的外貌和性格,完全可以想见读书的时候会被多少人明里暗里地喜欢。
他们聊到这儿,突然察觉到教室里的氛围一瞬间变得有些不大对,司予抬起头,目光落到了那个从教室门口走进来的……女孩身上。
司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勉强能确定,进来的这个人,是段思佳。
也无怪司予第一眼没能认出来,主要是因为眼下这个“人”和段思佳的区别,实在是有些大。
只见她一身的“零件”都像是被拆分后重组了一样,身上许多肢干相连接的地方都有明显的针线的痕迹,脖子和头颅、手腕和手臂、甚至每一个五官和脸庞之间……都能看到露出的暗红色针脚。
那线上甚至还带着濡湿的质感,像是被她的血给泡红的。
而将她一点点缝起来的那个人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没怎么做过针线活儿,就见段思佳的两只眼睛被缝得一只高、一只低,右眼甚至还上下缝反了,下睫毛明显要比上睫毛长出一大截,看上去说不出的违和诡异。
除了眼睛之外,还有被缝歪的鼻子、位置明显往前移过的耳朵和长短参差不齐的手指……
而林淼紧紧跟在她的身后,她的怀里,还抱着一只没有缝完的手。
众人看着这一前一后走进来的两个人,几乎可以想象出林淼是怎么一针一线把段思佳给缝起来的,不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司予沉吟片刻,偏过头对秦夺低声道:“我好像知道那天晚上宋桑把段思佳从土里刨出来后,都干了什么了。”
秦夺“嗯”了一声,朝着讲台看了一眼,说:“老师来了,下课再说。”
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老师走上讲台后,居然真的开始了正儿八经地讲起了课;而他们居然真的就像个普通学生那样,和一群怪物一起,坐在教室里上起了课。
对比之下,最格格不入的两个人反倒成了林淼和段思佳这对同桌。她们俩一个低着头,心不在焉地缝着手指;一个坐在座位上,似乎是被粗糙的针线磨得难受,几乎每隔几秒钟,就要伸手在身上缝过针的地方乱抓乱挠一通。
一堂课上到一半,秦夺突然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他垂下眼,发现司予伸过来的那根白皙修长的手指下,竟然压着一张纸条。
他不动声色地接过纸条,见上面写着:
-林淼刚刚缝的时候,把段思佳的大拇指和无名指调换了一下位置,她就是故意的。
秦夺稍稍侧过了一点儿头,司予坐在他余光里,直直盯着黑板,装出了一副认认真真听课的好学生模样。两人手肘挨着手肘,秦夺能够闻到他身上那股浅淡的气息。
很舒服,意外地并不冷冽,给人的感觉反倒有些像是冬日里融融的阳光。
司予平日里并不算话多,眼下非要在纸条上写这些无聊的话,明显只是想要体验一番这种学生年代独有的传纸条的快乐。
秦夺的笔尖在纸张上顿了顿,近乎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没上过学了。
纸条再次被递回来的时候,上面只回了一个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嗯”字。
司予哑然失笑,心说他怎么不直接回个“阅”,还显得更矜贵些。
他杵着下巴想了想,又写了一句:
-你猜,日记本上写着的事,会发生在什么时候?
秦夺居然也不嫌他幼稚,很快又回了纸条过来:
-下午大课间。
司予和他的猜想一样。
他们按部就班地熬完了上午的课,期间宋小棠一直缩在角落的座位上,没有起身;林淼也在忙着将段思佳勉强缝出个人样,俩人都没空去找她的麻烦。
直到下午的第一节课上,段思佳那副歪歪扭扭、满是针眼和线头的身子终于缝好了。
像是触发了什么特定程序似的,一直憋了很久的宋小棠终于也忍不住,起身向着卫生间走去。
几乎她前脚刚一走出教室,段思佳和林淼就交换了一个眼神,呼朋唤友地跟了出去。
司予打了个呵欠,看向教室门口,懒悠悠地问秦夺:“唔,我们也跟上去看看吗?”
等他们一行人走到走廊尽头时,宋小棠已经被段思佳那一堆人围在了洗手池旁边。
而顾商允不远不近地站在人群之外,优雅地靠着墙,表情玩味地等待着好戏开场。
李亦澜想起早上被自己改过的日记本,有些不安地问了一句:“不会出什么事吧?”
“放心,”纪承轻轻揽过她,在她背上温柔地拍了拍,“这么多人在呢,就算真有什么变故,我们也能想办法解决的。”
他话音未落,就见段思佳伸出手,一把拉过宋小棠的衣领,将她甩到了洗手池的镜子前。紧接着她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看看,大家都来看看,这里有只丑小鸭,妄想着有一天能变成白天鹅呢,是不是?”
她说着,恶狠狠地在宋小棠脑袋上扇了一下,扇得她整个人往前一晃:“我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长得什么逼样!”
光语言上的羞辱自然还远远不够,她一边说,一边一脸狞笑地伸出手,想去拽宋小棠的头发,让她好好照一照镜子€€€€
然而就在此刻,变故突生。
只见一向胆小懦弱的宋小棠居然一把抓下了段思佳的手,抬起头来,直勾勾对上了她的眼睛。
那双一向不敢抬起眼看人的眼睛里,此刻眼神却已经彻底变了,变得像个嗜血的疯子,其间藏着一滩腐烂的深黑沼泽。
就听她以一种极其轻灵的声调,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意,一字一句地问:“你以为你在作践谁呢?”
八个小时前。
李亦澜放下红笔,抬起头,有些不确定地问:“这样真的就可以了吗?”
她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之前的那本日记本,眼下4月21日那天的内容,已经被添改得面目全非:
【4月21日,阴】
她们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让我照照镜子,好好看看自己长什么逼样。
我觉得我挺好看的,至少比她们好看多了。她们摁着我的头想往镜子上撞,我当然不可能乖乖让她们欺负,于是反手揪着段思佳的头撞了上去,然后是林淼。
她们大叫着疼,头上出了好多血,平时跟在她们身后的人都在笑,段思佳和林淼都被人拍了照。
我回过头的时候看到顾商允站在最后面。
他也在笑。
……我恨她们,所以这次我报复了^_^
司予又检查了一遍日记的内容,弯起眼笑道:“嗯,应该没问题了。
“现在我们就等等看,剧情会不会往我们笔下的方向发展吧。”
或许真的是他们修改日记起了作用,只要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出来,眼下占据宋小棠身体的人,突然变成了第二人格,宋桑。
就见宋桑一把扯住了段思佳的头发,恶毒而愉快地笑了起来:“我长什么逼样?啧……总比你这幅鼻歪嘴斜、两眼不对称的尊容好些吧?”
她说着,将段思佳的脑袋凶残地往镜子上一掼,只听到一声巨响,段思佳发出一声不似人的痛呼,当即有两大股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额头流了下来。
宿者不愧是宿者,段思佳被撞了这一下,很快就疼得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看着瘫倒在地、满头是血的段思佳,宋桑回过头,对着众人笑眯眯道:“你们快拍照啊,你们平时不是最喜欢拍照了吗?拍啊!”
她一边说,一边拽过了被吓得呆站在一旁的林淼,语气里带着一股平静的偏执:“都给我拍。谁不拍,谁就是下一个。”
话音刚落,就听又是“哐!”地一声,林淼的脑袋也和镜子来了个亲密接触,霎时间鲜血横流。
这回没有人敢再犹豫,一片快门声中,那面本就布满蛛网般裂缝的镜子终于不堪重负,哗啦啦碎了一地。
宋桑满意地回过头,对上了不远处顾商允含笑的目光。
两人隔着人群,心怀鬼胎地四目相对。冥冥之中,一切居然真的和日记本里记录的内容一一对应了。
一直到傍晚回到寝室,众人都还在回味着下午发生的一切。
李亦澜长长舒了口气,劫后余生般笑道:“今天下午吓死我了,我真担心会出什么意外,万一剧情没有按照我们修改后的走向发展,或者是修改日记本身会受到惩罚,那可就惨了。”
“第二种情况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发生的。”司予不徐不疾地解释道,“病毒世界里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同时一切的背后也都有着它自身运作的规则。既然身份牌里出现了一个和‘涂划本子’有关的身份,那么就说明拿到这张牌的见证者,一定有这个能力。”
否则的话,他也不会那么轻易地让李亦澜动手修改日记的内容。
张智行感叹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下午看到那个第二人格反击的时候,我居然有点儿热血沸腾?就觉得真他妈的爽啊,对这种霸凌者就该狠狠地收拾!”
江欲燃和钱晓钰在一旁疯狂点头,连连附和。
“是挺爽的,但估计今晚可能就没那么爽了。”秦夺没有感情地打断了他们,面色凝重地环视了众人一圈,沉声道,“我们已经在这个病毒世界里待了三天了,根据往常的经验来看,最迟今天晚上,ooc的人一定会被NPC找上门来。”
此话一出,李亦澜和纪承的脸色瞬间白了下去。
在场的众人里,现下每一个人手中的身份牌代表着什么,大家已经基本上明了了。
除了被换到纪承手里的,指向不明,却充斥着明确的恶意的那一张,至今没有人知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第38章 马桶(二合一)
纪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身份牌,沉默良久,问:“那现在我该怎么办呢?”
秦夺:“今晚你到404寝室来,跟我和江欲燃住,我们俩轮流守夜。一旦发觉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纪承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正想说点什么,就听江欲燃道:“不用有什么负担,我们是病毒协会的人,领着国家的工资呢,带领大家活着回去,本来就是我们该做的。”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要谢谢你们。没有你们,我们估计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纪承和李亦澜都向他们道了谢,李亦澜深深看了纪承一眼,说:“那纪承就交给你们了。”
江欲燃应了一声,秦夺将目光投向了司予,无声地询问他今晚的打算。
却见司予的眉头少见地皱了起来,语气也难得地有些发沉:“今晚我恐怕不会留在宿舍。
“我之前看那本日记的时候就有种感觉,明天要发生的事会是一个很重要的转折点,日记本里透露出的宋小棠的精神状态,也是在明天的事发生过后开始变得越发偏执极端的。因此不论如何,我们都必须在明天的情节发生前,改变它的走向。
“所以我今晚打算一个人到宿舍楼外找找,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之前被我们遗落的关键线索。”
说到这儿,他稍稍顿了一下,随后不轻不重地勾了下嘴角,补充道:“而且宋小棠已经连续两个晚上没有待在寝室了,我有些担心她,打算出去找找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