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想把最后的选择权,交给女孩自己。
就见他将袖子里的那把窄刀递了过去,垂下眼说:“你不是一直想要把他们全都杀光吗?现在,我把刀交给你,你可以做出属于你自己的选择了。
“你可以不用担心再被任何人欺负、报复,也不用再盼望着有什么人来救你。
“这一次,你可以自己救你自己。”
司予说着,蹲下身握住她的手,抓紧了刀柄,又往她怀里轻轻送了送。
年轻俊秀的男人看着女孩的眼睛,字句分明道:“现在刀在你手里了,去做那些你一直想要做的事吧。”
第42章 抉择(重修)
宋桑握住那把冰冷的刀柄。
她静静对上司予的视线,倏而想起昨天晚上他曾说过,他的身份是镜子。
这一刻她没来由地觉得,或许他说的是对的。在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她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去吧。”他轻声说。
宋桑转头向着讲台的方向看去。
她和宋小棠之间的联系其实比所有人想象得都更为紧密,在其中一个人格掌握这具身体的时候,另一个人格也始终保持着苏醒。
比起共享五感的两个灵魂,她们更像是同一个灵魂的两个面。
因此那里的每一张脸庞她都很熟悉,他们曾经多多少少地都以或鄙夷,或嘲弄,或冷眼旁观的目光看向过她。
她记得每一句恶语相向,也记得每一次拳打脚踢。
他们的手将她的头甩在过镜子上,摁进过马桶里,他们的巴掌曾在她的脸上留下一道道红印,他们的脚尖踢到过她的每一寸关节皮肉……
她的头皮、脸颊、胳膊、腿……全身每一个地方,都曾因为那些伤害而痛苦不堪过。
包括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疼痛是她和宋小棠,对着这具身体共同的记忆。
直至此刻,他们却被堵住嘴,拥挤地扔在了落满灰尘的讲台边,一双双曾经冷漠讥讽的眼里,透出的尽是恐惧。
而刀被握在了她的手里。
像是一切骤然颠倒,曾经的加害者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曾经的受害人终于握住了生杀予夺的利刃。
宋桑一步步走了过去。
然后在拥挤堆积的人群里,对上了段思佳的眼睛。
刚进学校的时候,宋小棠曾经无比地羡慕过段思佳。
她羡慕女孩拥有天使般漂亮的脸庞和优异的成绩,傲人的优越家境让她身边有着无数呼来唤去的伙伴。
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里写满了骄傲。
后来坠入深渊时,宋小棠也曾无比地痛恨过段思佳。
她痛恨女孩天使外表下那颗肮脏龌龊的心,痛恨她仗着家境优越嚣张跋扈,刻薄歹毒,从不把别人当人看。
那双戴着美瞳的眼睛里写满了阴恶。
可是眼下,当面前这个人终于抬头仰视自己的时候,那双看向自己的眼睛里,竟然满是眼泪与哀求。
宋桑歪了歪脑袋,突然笑了。
她心里说不清什么感觉地想:原来这个贱人也是会害怕、会疼的。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发现自己看见段思佳这副模样时,好像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开心。
哪怕她的嘴角高高提起。
她的脚步停在段思佳身前,垂下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曾经不可一世的女孩此刻头发散乱,十分狼狈,眼泪断了线般不停地往下掉。她不停地摇着头,被塞住的嘴巴里发出“呜呜”的叫喊声。
宋桑不知道她会说些什么,也不想知道。
她高高举起手里的刀。
刀刃的寒光映着段思佳满是泪水的脸,宋桑知道,只要她这一刀刺下去,一切喧杂吵闹都会归于平静。
宋小棠心里积压已久的委屈、不甘、愤恨,以及她心底疯狂生长的扭曲的报复欲,这一刀下去,都能尽数宣泄出来。
杀了她。
她听到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嚣着。
杀了他们所有人!这本就是宋小棠心底的愿望,你本就是为此而生的!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把他们一个个全都捅烂……
和宋小棠不同,宋桑一向是个遵从自己内心的人,她弯下腰,阴狠地盯着段思佳那张涕泗横流流的脸,眼里扭曲的恨意像是要满溢出来。
随后双手死死抓紧了刀柄,手臂的肌肉瞬间绷紧,毅然决然地向下捅去€€€€
“噗呲!”
一道鲜红的血痕溅到了她苍白的脸庞上,钱晓钰下意识闭上了眼,紧接着教室里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布料塞不住的惨叫。
€€€€可血红的尽头,那把冰冷的窄刀最终插进的,却是段思佳的肩膀。
几乎每一个见证者都意外地睁大了眼。
所有人都不曾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一个走向,包括秦夺在内,他们都以为宋桑这个疯子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段思佳,再杀光其他所有人。
张智行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她为什么……”
话没说完,就见司予把食指压在嘴唇前,轻轻“嘘”了一声。
他的脸上难得地什么表情也没有,仿佛一早就预知了结局,只有一双沉静的眼里笼着一层烟水似的悲哀。
像是有点儿遗憾,又像是……物伤其类。
“当啷”一声响,宋桑拔出段思佳肩上的那把刀,任由它落地。下一秒,她忽然满手鲜血地拽住段思佳的脑袋,狠狠向着墙上砸去!
“砰!”
一朵嫣红的血花在墙壁上绽放。
泄洪的闸门终于拉开,以此为始,皮肉相接的闷响接连不断,宋桑疯了一样地对着躺在地上的段思佳拳打脚踢,肉体相撞发出惊心的闷响,隔着大半个教室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连带着周围一圈的顾商允、林淼也跟着挨了不知道多少下。
她一拳砸在段思佳的胃上,低声问:“害怕吗?”
随后又一巴掌将顾商允的嘴角扇出了血:“疼吗?”
此刻暴力成了整个教室里最鲜活的存在,而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断断续续的呜咽。
宋桑的眼底像是染上了段思佳肩膀迸溅出的血色,殷红一片,嘴角扬起浮夸的弧度,手上的狠劲隔着大半个教室都能感觉得到。
然而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再把地上的那把刀捡起。
直到最后,一片被堵在喉咙中的哀嚎声里,她像是终于累了,间连不断的拳脚也慢慢停了下来。
窗外雨声渐响,雨水砸在灰旧不堪的窗户上,没开灯的教室里一片昏暗。
宋桑的指关节已经被砸破出血,她垂着手站在那,眼里的癫狂还未褪去。
她看向地上那一张张或痛苦求饶、或惊惧万分的脸,最后捡起地上的刀,贴着顾商允那张白皙的脸蛋,狠狠插/进了他身后的墙壁。
刀刃划开那张精致俊美的脸,留下一道狰狞丑陋的伤痕。
宋桑看着校服和墙壁上一片又一片的血迹,神经质地低下头去,肩膀耸动,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笑到最后,她猛地抬起眼,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面前一群狼狈至极的人,咬着牙,轻轻地说:“我真恨不得把你们一个个全杀了,割开喉咙,剁烂脑袋……
“只可惜,这不是宋小棠那个废物真正想要的。”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她踩着倒了一地的人,一步步走出教室,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教室门没有关严,一直在往里面飕飕灌着冷风。不知过了多久,一片寂静中,众人听到司予率先开口道:“麻烦各位帮忙搭把手,把这群NPC拖去楼下的空教室里吧。”
张智行惊魂未定,回过头不确定地问司予:“这、这就结束了……?”
“嗯,”司予应道,“结束了。”
随着他这句话落地,先前好似凝固了一般的空气里,终于接二连三地响起了抽冷气的声音。
张智行缓过劲来,这才不理解地问:“那大佬你、你为什么要让我们把这堆人……搬到楼下空教室里去啊?”
“因为我们还要给宋小棠筹备生日会。”司予走上讲台,拔/出那把插/进墙里的窄刀,慢条斯理地拭去了其上的血迹。
他抬头看了一眼宋桑离去的方向,耐心地解释道:“我想不论宋小棠还是宋桑,都不会再想见到这群人了吧。”
众人前前后后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把这一个班捆好的“粽子”搬去了楼下的空教室,随后把门一锁,隔绝了那一室“呜呜呜”的叫喊。
这是个体力活,张智行长喘了口气,往走廊的地上一瘫,问一旁的司予:“大佬,你穿进来前究竟是做什么的啊?怎么感觉你绑起人来那么熟练呢?”
“是吗?”司予笑着看了秦夺一眼,说,“我都是跟他学的。”
张智行信以为真,肃然起敬地转头看向秦夺:“原来如此,你们说的那个什么病毒协会还教怎么捆人呢!”
“不,”秦夺神色淡淡地否认道,“是以前当绑匪的时候练的。”
张智行:“……”
有一说一,他发自内心地觉得秦大佬这话是在说真的,并没有在跟他开玩笑。
钱晓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举了一下手,弱弱地问了一句:“请问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呀?”
司予:“还剩一天半的时间,接下来大家都想想,自己要给宋小棠准备什么生日礼物吧。”
“生日礼物?”
“嗯,”司予补充道,“不用太贵重,普通一些就好。”
钱晓钰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外面雨一直没停,众人在高二四班的教室里搜刮了一圈,最后终于找到了三把雨伞。
秦夺和司予两个身高腿长的,理所当然地被分到了一把伞下。
伞下的空间并不大,两个人肩膀相抵,微凉的空气中,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他们俩远远地缀在最后,秦夺状似无意地开口问司予:“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宋桑不会杀了段思佳?”
司予笑了笑,却是否认了:“其实我也不全然确定,只是在试探一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