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头里的水流声嘈杂,冰冷的液体打在脸上,秦夺沉默地听着自己胸腔里传来的心跳声,猛然间意识到€€€€
有些东西,或许在无声无息间,已经开始慢慢变得和从前不同了。
第一天下午的工作和上午相同,都是在服装制造车间缝制衣服。因为始终有看守在周围游荡的缘故,他们并不能离开自己的机位太久,也就几乎没什么机会去其他地方探查线索。
而目前最大的线索贺寻杉,却也不好贸然询问,即便他现在看上去十分友好,但这毕竟是一位非人类,一旦打草惊蛇,谁也说不好会发生什么事。
那么除了之后再想办法制造机会,眼下唯一有机会出去寻找线索的,就只有夜里的休息时间了。
当天夜里十二点。
司予提前和任泽序交换了身份牌,决定和秦夺分头行动,出去探查一番。
秦夺之前巡逻的时候,发现这栋楼三楼的尽头有一间办公室,办公室里存放着一个保险箱。直觉告诉他,病毒世界里所有上锁的东西都必有猫腻,因此秦夺决定趁着夜色先潜去那里查探一番。
而司予则在白天的时候就已经对层层封锁的一楼蠢蠢欲动。
凭着任泽序的一张钥匙牌和宿化的能力,他很轻易地就打开了一楼尽头那扇上了锁的大门。这里是一间档案室,其间列满了各种各样关押在这里的犯人的详细档案。
夜色浓郁,档案室里一片漆黑,落针可闻,空气中飘浮着一股淡淡的灰尘味儿。室内空间很大,一排排档案架在黑暗里如同一个个与人对峙的庞然鬼影,带着些许说不出的阴森。
司予拿出从任泽序那里借来的手机,打开手电筒,顺着档案架一排排找了过去。
这些档案都是按照牢房的房间号和归入的年约时间排列的,尽管如此,在浩如烟海的档案中想要找到属于贺寻杉的那一份,也有着很高的难度。
司予粗略浏览过两排架子的编号后,大概锁定了一小块区域,在那块区域里细细找了起来。
张国强,不是;李力,不是;林才奋,不是……
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
不是,不是,都不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寂静黑暗的档案室中只能听到纸页翻动的细微刷刷声。
这种重要地方随时会有人来,饶是司予能开启宿化,一时半会儿也很难掩盖住资料被翻找过的痕迹,因此时间越久,压力也就越大。
这种活要是换个人来,大概早就濒临崩溃了,好在司予一向心细如发,也极为沉得住气。
不知过了多久,在他的手腕都有些发麻时,那份他找寻了一晚上的档案,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司予手很稳地将那份档案从档案架上抽了出来,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姓名:贺寻杉
性别:男
年龄:28岁
编号:00041
档案前面的内容大多都是一些基本背景,乏善可陈。直到看到某一行时,司予的瞳孔才骤然一缩€€€€
罪名及判决结果:该犯人犯故意杀人罪,证据确凿,现判处死/刑。
第54章 挑事
司予第一时间打开手机摄像头拍照留证,刚拍完一张,还来不及继续往下看,就听到档案室外由远及近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他动作一顿,以最快的速度将贺寻杉的档案归回原位,尽可能地抹去档案架被人翻找过的痕迹,关掉手电筒,开启宿化€€€€
可他万万不曾想到的是,不知道是因为他的状态在持续变差,还是因为之前一直在高强度地集中注意力,这一次开启宿化,竟然没能成功!
这是司予自从获得了宿化能力以来,第一次开启失败。他重重喘了口气,眼前一阵眩晕,NPC的脚步声已经停在了门口,他只能先往角落里档案架后的阴影中一躲,之后再伺机而动。
然而他才刚隐入档案架的后侧,便见一张之前一直夹在两排档案架之间的档案纸从缝隙中滑了出来,徐徐掉落在地。
与此同时,紧闭的大门上传来钥匙晃动的声音€€€€来不及了!
司予手心里已经浸出了一层薄汗,肾上腺素疯狂分泌,之前那些一直被他掩藏于温和外表之下的、冷厉而疯狂的光,在此危机时刻下,再一次从眼底溢了出来。
他伸出手,暗中捏住了内袋里那个从季言桉那儿得到的微型注射器,心想,一会儿要是实在不行的话,不如就再赌一把€€€€
然而老天爷今天似乎是铁了心不想让他当这个赌徒,千钧一发之际,档案室外突然传来了秦夺的声音:“什么人!”
“咔嚓”一声,已经插入锁芯的钥匙停了下来,原本打算进来的看守NPC扯着嗓子问了一句:“怎么了?”
“刚才好像有个人影往那边跑了,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秦夺一边喊着,一边往反方向跑去,看守骂了一声,收起钥匙,也跟着追了过去。
两道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长廊尽头。司予松下一口气,下意识放开了手里的注射器,向后仰起脖颈。
苍白脆弱的喉结在黑暗中极其晃眼,司予缓慢地勾起嘴角,心里居然有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如果刚刚不是秦夺突然出现,他大概真的会毫不犹豫地把那份注射器里的东西,注射到自己体内。
就是不知道如果他到时候真的变成了个怪物,秦夺会不会像肃清之前那些异化者一样,毫不犹豫地把他也一起肃清了。
然而眼下多思无益,秦夺那边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此处也不宜久留。司予将那份档案归于原位,习惯性地扫了一眼手里的档案纸,发现档案上的这个人名叫赵岁友,最初涉嫌故意杀人,后经查实,真凶另有其人,遂被无罪释放了。
他放好档案,确定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后,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了档案室。
司予无声地穿行在黑暗中,如一条得水的鱼。才刚走到二楼楼梯口的转角,就被人一把拉住手腕,扯进了一间杂物室里。
他从头到尾都不曾挣扎过一下,秦夺身上的冷雪气息扑面而来,他却觉得自己像是沉入了一潭温泉之中,不知何时就会被没顶的温热溺毙。
秦夺开口的第一句话既不是线索也不是档案,而是先问了司予一句:“你没事吧?”
司予摇了摇头:“没事。”
杂物室里没有开灯,只能隐约看见秦夺瞳孔中反射的微光,他微微扬起头,问:“你不是去三楼了吗?怎么会来这儿?”
“三楼那间办公室晚上有人,我进不去,担心你在一楼会遇到什么特殊情况,就下来看看。”说到这儿,秦夺似乎是哂了一下,“没想到还真被我碰上了。”
“多谢看守先生救命之恩。”司予弯起眼笑了笑,“不过刚才虽然惊险,好在我这儿倒是不算一无所获。”
他说着,将手机里拍到的那张档案递到秦夺面前,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秦夺的目光却没在第一时间落在手机屏幕上,而是看向了将手机递过来的人。
逼仄狭小的空间很容易升温,很难说清是出于什么心态,司予突然问道:“今天中午那个NPC……”
刚一开口,他就后悔了。好在他话只说到一半,就被秦夺骤然打断:“我们以前,真的不认识么?”
司予愣了一下,随后笑着反问道:“你为什么对这件事有那么大的执念?认不认识,难道你自己记不得了吗?”
谁知秦夺却十分坦然:“记不得了。”
他顿了顿,静静看着司予,继续道:“何况人的记忆是有欺骗性的。我只是莫名地觉得,我应该认识你。
“……但如果我以前真的认识你,我又总觉得自己不应该把它忘记。”
“……是么?”不知过了多久,司予才云淡风轻地摊开手,“但很遗憾,我好像确实不记得自己曾经认识你。现在时间有限,我个人觉得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我手里的线索,你说呢,看守先生?”
秦夺的眼神却依旧没有移开,似乎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那你刚刚想问什么?今天中午NPC,然后呢?”
“……没什么,”司予避开他的目光,“我突然忘了要问什么了。”
两人就这样无声僵持了半晌,深夜的过道里有NPC巡逻路过的脚步声,声音渐近又渐远。
时间就这样一寸寸过去,手机屏幕自动熄灭,杂物室里重新归于黑暗。
大约过了半个世纪吧,秦夺终于叹了口气,像是妥协了:“你在一楼发现了什么?”
随着这句话落地,某种剑拔弩张的氛围终于偃旗息鼓。可司予心里某根紧绷的弦却像是被人拨了一下,并没有如他预想中那般松下去,反倒水波般颤动起来。
然而他表面上依旧是平静的,重新摁亮手机屏幕,仿佛刚才的一切全都没有发生,十分自然地继续道:“我找到了贺寻杉的档案。”
秦夺一目十行地看完,听到司予说:“贺寻杉绝不可能是从现实世界中被拉进来的。”
他将中午那通电话的情况以及顾韧的存在同秦夺简要复述了一遍,随后道:“我有一个想法。”
秦夺掀起眼皮,没有任何多余的思考,再一次印证了两人间的默契:“夏瑶?”
“嗯。”司予掀起眼皮,“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吗?”
和被关押在这儿的犯人一样,每个看守也有自己独立的房间。
已经半夜两点多了,秦夺领着司予到夏瑶房间时,她却还没睡。
小姑娘大概是想起闺蜜心里难受,刚哭过一场,起来给二人开门的时候,眼眶还是红的。但她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侧身将二人请进了房间,问:“有什么事吗?”
“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休息。”司予彬彬有礼道,“我们过来是想起了一件事,有点问题想要问问你。”
“什么?”夏瑶有些茫然。
司予的语气放得轻而缓,试探着问道:“我们想确认一下,先前在现实世界里,你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人?”
夏瑶的脸色唰地就白了下去。
“别怕。”司予循循善诱,“现在你回忆一下,你看见他的脸了吗?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告诉我就好,别害怕。”
夏瑶坐在床边,回想了一番后,艰难地开口道:“……当时我们躲在禁闭室里,里面很黑,我,我没看清那个人的脸……”
她说着咬了咬牙,突然想起了什么:“但他跟我们说话了!是个男人!我记得他的声音!”
司予接着问:“那如果你再听到他的声音,能认出来吗?”
“我能认出来!”夏瑶的语气十分笃定,“我做梦都忘不了那个声音!”
司予和秦夺对视了一眼。
夏瑶听到过贺寻杉的声音,而她当时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照这样推测下来,贺寻杉应该不是当时她们遇到的那个男人。
那么真正的S10应该是……
司予目光一动,看向夏瑶:“夏小姐,我有一件事,可以拜托你吗?”
第二天的工作同第一天一样,依旧是去制衣车间。然而司予进入车间后却没有立刻落座,反倒是在四处寻找着什么。
任泽序从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问:“司予你干嘛呢?东张西望的。”
司予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找麻烦。”
话音未落,他已经找到了目标。
正是昨天那个凶恶的断指男人。
“我靠司予,”任泽序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随后一把拉住了他,“你不会是要去找那个NPC的麻烦吧!你别作死啊!”
“没事。”司予拍了拍他的手臂,笑道,“放心,不作死。”
说完,他便径直向那个男人走去。
对方明显还记得司予,一看到他,当即面色不善地站了起来。一旁看热闹的几个NPC见有好戏看,立刻就起哄上了,吹口哨的吹口哨,吆喝的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