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夺将司予放在前面一个好打车的地方后,径直调头回了协会。司予目送他的车消失在转角,随后拿出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号码。
接听前的铃声没有持续太久,季言桉含笑的声音很快出现在了听筒那头:“宝贝儿,你终于舍得联系我了?”
司予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仿佛之前坐在秦夺副驾驶上那个眉眼柔和的人不过是个幻觉:“你现在在哪?”
“你觉得我还能再哪儿呢?”季言桉有些轻佻地笑了起来,“你家楼下?或者……也许现在就跟在你身后默默看着你也不好说呢?”
司予对他的耐心向来有限,听到这儿,声音已经冷了下去:“我再问一遍,你现在在哪?”
“别生气嘛,开个玩笑而已。我当然是在滇州等你的好消息,毕竟你又不让我去你家找你,真的很让人伤心呢。”
司予被他语气里黏腻的暧昧恶心得不轻,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老城街边,闭上眼睛,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会买最近一班的机票来滇州找你,在此之前,安分在你的实验室里等着。”
季言桉轻笑了一声,似乎还想说点什么,这头的司予已经耐心告罄,挂断了电话。
四个小时后。
司予刚下飞机,就被在机场等候多时的季言桉的人请上了车。
季言桉的实验室位置隐蔽,四周的车窗都密不透光,坐在隔断的后车厢里,完全无法看见窗外的景物。
一车的人中没有一个与司予有过任何的交流,甚至连眼神都不曾对上过,像是一群披着人皮的机械人偶。
车子兜兜转转了大约四十分钟,最后停下来时,已经开进了一座大型试验园里。
司予从第一次来这里就试着观察过,然而这座试验园建在深山老林里,四周除了树还是树,没有任何标志性建筑。滇州多山,从内部很难看出具体位置,何况看着那清一色穿着黑衣、仿若机械的守卫,哪怕能够定位,恐怕也于事无补。
并且他能够感觉到,这座试验园里的宿者,至少有不下十个。
季言桉亲自到了他们的下车点来接他,眉眼带笑,双臂微张地走上前,看样子像是想给他一个拥抱。
司予在他离自己还有三步之遥时抽出刀,皮笑肉不笑道:“刀刃分辨不出合作伙伴,我劝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周围一圈黑衣人警惕地上前半步,季言桉手腕往下一压,毫不介意地笑了起来:“几天没见,宝贝儿,你的脾气似乎大了不少?”
“我脾气一向随心情。”见他没再靠近,司予握着刀柄在手中松松转了一圈,一点下巴,道,“带我去个能说事的地方。”
“好啊,”季言桉从上到下扫了他一遍,“正好,我也有些事想问问你呢。”
说完,他没再让那些机械似的黑衣人跟着,独自带着司予绕过回廊上了二楼,进了一间宽敞的办公室里。
刚进办公室,他便转过了身,意有所指地看着司予:“宝贝儿,我听说S04死了?”
“我以为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司予的语气很无所谓,“当时情况特殊,要把她活着带回来,实在太过麻烦。”
“哦?可你不是答应过我,会把她带回来给我吗?”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这种无聊的事情?把这种复刻的劣质品带回来,会让我怀疑你的审美。”
司予说着,眼尾向下一弯:“何况要是S04不死,司寒弈怎么会找上我呢?”
闻言,季言桉动作一顿,直到听到这个名字的那刻,他那双一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的眼睛才凝起神来。
他上身稍稍前倾,语气中透出了两分兴奋:“司寒弈主动找你了?”
“对,他上钩了。”
“他说了什么?”
“打了个招呼,没什么具体内容。但司寒弈这样的人,会主动打招呼,应该是有意要跟我接触。”
司予说到这儿,摊开白净的手向前一伸,“这局棋我布了这么久,所以现在我要的东西,你也该给我了。”
听完这句话,季言桉却神态莫测地看了他片刻,没有在第一时间表态。
空旷的办公室里,他们二人相视而立,空气寂静得落针可闻。司予似乎也并不着急,静静等待着他开口,不知过了多久,才见对面的季言桉倏然笑了起来。
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司予之所以会答应和季言桉合作,就是因为他手里的ace溶剂。
€€€€以目前已知的情报来看,这是唯一一种可以抑制司寒弈能力的东西,如果没有ace试剂,司予想在短期内完成他的计划,几乎是天方夜谭。
然而季言桉绝不是傻子,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所谓“底牌”这种东西,自然是不能轻易给出去的。
毕竟以他们二人间这“牢不可破”的合作关系,一旦失去了可以牵制司予的东西,司予想要回过头来反杀他,实在易如反掌。
他顿了顿,却是打开了一个抽屉,从中拿出了另一对一模一样的注射器。
€€€€那两个注射器其中一个已经空了,季言桉将另一个往前一推,笑道:“宝贝儿,ace溶剂我当然是会给你的,毕竟司寒弈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但是在这之前,我至少要给自己上一层保障,你说对不对?”
司予一早就猜到会有这一出,用下巴点了点桌上的注射器:“里面是什么?”
“是一种可以让我们同生共死的东西。”季言桉嘴角勾起的弧度越发明显,“另一只我已经注射过了,宝贝儿,我那么爱你,不论是死是活,我都愿意把命和你绑在一起。”
他说着,拿起桌上的注射器,递到司予面前:“你呢?我未来唯一的、至高无上的神明?你的诚意,能让我看到吗?”
司予讥讽地笑了一声,接过那个注射器瞥了一眼:“同生共死?就是你死了我活不了,我死了却对你没有任何影响么?”
他一边说,一边嫌恶地皱起眉:“你能不能别给这么低级的东西,配一副那么恶心的说辞?”
季言桉但笑不语,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已经到了这个关头,司予几乎没有犹豫,掀起一边衣袖,拿起注射器就准备往自己身上打。
然而就在针尖即将碰到皮肤的那一刻,他兜里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哦?”季言桉挑了一下眉,“有人找你?”
司予目光一暗,他来这里之前专门把手机设置了静音,正常情况下,手机铃声不应该会响。
果不其然,下一秒,手机里便传来了一阵机械女音:“您的紧急联系人正在通过紧急呼叫尝试与您取得联系……”
司予的手指不动声色地蜷了一下。
“紧急联系人?”季言桉看着他,饶有兴味地笑了起来,“这电话恐怕还是得接一下吧,连紧急呼叫都用上了,再不接电话,人家该着急了,你说是不是?”
第111章 风暴将至
司予眉头微皱。
他手机里唯一的紧急联系人就是秦夺,现在对方连紧急呼叫都用上了,八成是协会那边真出了什么紧急情况,普通呼叫又一直打不通他的手机。
然而不论秦夺有什么急事找他,此时此刻,当着季言桉的面,他都不可能接这个电话。
紧急呼叫的铃声还在不停响着,季言桉抱胸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却见司予从兜里掏出手机,甚至连看都没有多看屏幕一眼,就径直按下了关机键。
他来滇州之前已经专门跟云梧打过招呼,让云梧尽量帮忙拖着点秦夺,云梧担任病毒协会会长多年,司予清楚他有这个能力。
季言桉看着他暗灭手机,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问:“怎么不接?”
“谈正事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断。”司予重新将手机插回兜里,不咸不淡道,“何况这是我的私事,就不劳季叔叔费心了。”
听到这个称呼,季言桉轻啧了一声。他看向司予装手机的侧兜,意味深长地问:“这位‘紧急联系人’,是那个姓秦的部长吗?”
司予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怎么,你对他很关心?”
“怎么会?”季言桉笑道,“宝贝儿,我关心的是谁,你难道不知道么?”
“那真是不好意思,你的关心现在在我眼里,意义并不大。司寒弈随时可能会有新的动静,我现在只想确认一件事。”司予指间的注射器划出一个圆润的弧度,语气淡淡地问,“在我注射完这东西之后,你能保证立刻将Ace溶剂交给我么?”
“立刻”两个字被他刻意加重了些,两人隔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四目相对,季言桉笑着摊了摊手:“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以我对你的爱担保,ace溶剂就在这里,只要你愿意注射手里的药剂,五分钟内,我一定会把它交到你手里,并且支持一切验货方式。”
他话音刚落,司予手中的注射器便微微一转,针尖对准了自己的方向。
他倒是不担心季言桉使诈,毕竟他一直清楚季言桉对自己的那些龌龊心思,除非被逼到绝路,否则对方不会真的把自己怎么样。
何况他也能分辨出季言桉是真的想杀了司寒弈,所以ace溶剂他一定会拿给自己,就算他有别的心思,无非也就是拖延一些时间而已。
只不过就像季言桉自己刚才说的那样,和那些比起来,他更在意自己的命。
他领略过司予的能力和刀法,更清楚不论什么样的计划,只有保证自己活着,才是根本。
季言桉不是司寒弈那种完全没有常人感情的自大狂,不认为司予对七年前的事真的会毫无芥蒂。
他之所以会对司予那么着迷,就是因为知道这是一朵有毒的花。
€€€€折在手里把玩固然很好,但一旦不小心被刺扎到,后果可能是致命的。
他从来没有全然相信过司予和他合作的诚意,虽然他们确实有着共同的敌人,但谁也说不好在一起结束之后,他会不会也变成司予的敌人。
所以早在“造神计划”的雏形阶段,他就已经研制出了这种单方面将两个人的性命联系在一起的药剂,以确保将司予留在身边的同时,自己不会被反咬一口。
注射器的针头反射着金属的光泽,他暗含兴奋地看着司予的手抵上针管,从很多年前,他就一直在期待着这一幕。
下一秒,抵在针管上的手指向前一推,冰凉的针尖刺进皮肤。或许是因为这次的药剂季言桉自己也有一份,所以注射进体内后,并没有什么不适感。
€€€€这个人也只有研制用在自己身上的药剂时,才会考虑到被注射者的感受。
季言桉看着注射器中的液体被干脆利落地推空,眼底露出某种病态的神色:“宝贝儿,从现在开始,我们的生死就连在一起了。怎么样,跟我同生共死的感觉好吗?”
“说实话,真是无比糟糕。”
司予将空掉的注射器往地上一扔,抬眼看着季言桉,摊开手:“现在你该把ace溶剂给我了。”
“别急。”季言桉拿出通讯器,发下了一句指令,随后笑着抬起头,慢条斯理道,“在溶剂被送过来的这几分钟里,我还有一个问题很好奇€€€€你准备什么时候杀那位秦部长?总让人一直这么等着,可是会很心痒的。”
司予静静看了他几秒,突然脑袋一歪,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怎么办,看到你那么急不可耐地想杀他,我突然没那么想动手了。”
闻言,季言桉目光一凛。
“你也知道,秦夺的死对我来说本就模棱两可,留着他,我还多一些乐趣。会妨碍到我们计划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云梧,我想杀的,从始至终也只有云梧。我之前之所以会打算杀秦夺,本身也只是好奇他的反应。”
司予说着顿了顿,无机质似的眼珠一转:“不过季叔叔你现在的反应,倒是让我更加感兴趣了。我突然很好奇,要是我不打算杀他了,你会是什么表情?”
季言桉站直了身子,走近两步,神情晦暗不明地问:“……宝贝儿,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怎么会?”司予的唇角轻轻勾起,“我当然是开玩笑的。”
他继续往下说道:“云梧的能力足以影响到我们的计划,他必须死。而云梧的警惕心非常强,他身边还有无数病毒协会的人保驾护航,光是一个江欲燃就不好对付。所以如果想要杀死云梧,在动他之前,就不能动秦夺。
“我现在已经取得了病毒协会的人的信任,我会挑选一个合适的时机对云梧动手,在那之后,再顺手杀死秦夺。如果司寒弈真的有意和我联系,这两个人的命,应该也足够我作为取得他信任的‘敲门砖’。”
他说着,一双狭长带钩的眼睛对着季言桉微微一弯:“不过想必你也清楚,司寒弈这个人非常多疑,不是那么轻松就能被我骗过去的。所以到时候要是我真的一不小心陷入了某种危险境地,季叔叔,你会来救我的吧?”
“当然。”季言桉也缓缓笑了起来,“我以前一直不太喜欢这个称呼,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听起来,居然还觉得……挺有情趣的。”
他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敲响了,一道和先前那些黑衣人如出一辙的平直声音在门外响起:“博士,ace溶剂拿到了。”
季言桉偏头往那边看了一眼:“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