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梧观察了她几秒,道:“看这样子,应该是真的不知道了。”
“我想也是,”司予点了点头,“那就放了她吧。”
闻言,云梧有些意外地转过头看着司予:“你真的要把她放了?”
“怎么,你那是什么眼神?”司予笑了起来,“我一直言而有信,说话算数的。”
他说着,蹲下身定定看着无皮女的眼睛,唇角的弧度缓缓加深:“今晚我放了你,你以后不要再来这个院子骚扰我们,不管什么时候,在外面遇到我们,也都绕着走。
“否则的话,我会亲手把你剁成肉泥。
“我一向说到做到,你听明白了吗?”
无皮女惊恐万分地点了点头。
司予满意地弯起眼睛,站起身对云梧道:“好了,就这样吧。你先回房间,我把她扔远点,不然放在院子里万一再引来点什么别的东西,怪麻烦的。”
云梧应了一声:“好,那你自己注意安全,别走太远。”
“放心,就算真遇到什么,我也应付的了。”
云梧回去后,司予拖着麻醉状态下的无皮女,从房屋后面的空隙间离开了阿智家。
阿智家后面是一片小竹林,虽然面积不大,但却很茂密,在夜色里看上去一片幽黑,影影绰绰,几乎看不清竹林里是否藏着什么多余的东西。
他将无皮女拖进了竹林,往里走了一段后松开了手,打算就把她放在这里,等到三小时的麻醉一过,让她自己离开。
竹林里铺着一层很厚的落叶,每一步踩上去都会发出“咔嚓”一声碎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分明。
安置好无皮女后,司予转过身,正打算回去洗干净这一手的血腥味,下一秒,却听到身后极近的地方,凭空传来了“咔嚓”一声。
司予脚步一顿。
尽管已经多年不见,身后突然出现的气息于他而言却依旧无比熟悉,熟悉到每每午夜梦回时,闻到这股气息,都会在噩梦中猛然惊醒。
毕竟他曾经在那个噩梦里待了整整十五年。
浓密的竹林将洒下的月光尽数遮挡,司予就那样静静站在阴影里,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终于传来了一道男人儒雅随和的声音,语气里似乎还带着些许笑意:“囝囝,这么多年过去,咱们父子俩终于见面了。你不打算回过头看看我吗?”
第120章 小偷
那道声音仿佛穿过了七年的时光落在耳边,和记忆里几乎没有任何分别。
一样的恶心、虚伪,令人作呕。
然而司予脸上的神情却没什么变化。
他像是此刻才刚听到身后的动静那样,一脸淡漠地转过头,目光落到了几步之外的那个人脸上。
那是一张和司予有七分相似的脸。
男人的唇角挂着优雅从容的笑意,轮廓深邃,眼珠深黑,从外表上很难判断出他的年纪。
是他血缘上的父亲。
司寒弈。
七年的岁月似乎并没有给对方带去什么风霜,男人的模样几乎还是与七年前如出一辙。斑驳的竹影落在那张完美精致的脸上,司予看着那副和自己无比相似的眉眼,下意识地有些反胃。
四目相对间,司寒弈不急不缓地往前走了一步,笑着开口道:“时间过得真快啊,七年过去,你长大了这么多,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他脚下的树叶随着步伐不断发出破碎的声响,司予压下胃里蠢蠢欲动的呕吐感,看着他的身形越走越近,终于动了动嘴唇:“但你还是和七年前一样,都不需要看就能认出来。”
“是吗?”司寒弈眼里的笑意加深了些,“囝囝这么说,真让人感动。七年不见,你过得好吗?”
“我想你来找我,应该不是为了让我陪你玩什么父子久别重逢的深情戏码的吧?”司予轻飘飘地打断了他的话,“有什么事麻烦快些说,要是让我的队友们看到了,误会什么的话,可能不太好。”
“这说的是哪里话?七年未见,我放心不下,想亲自来见你一面,这应该是人之常情。”司寒弈的脚步在司予面前站定,抬手抚上了他的下巴,“毕竟我们可是亲生父子,血浓于水,而且现在我们正处于合作共赢的关系,不是吗?”
话音刚落,他放在司予唇边的手指便被尖锐的牙齿一口咬破。
鲜红的血液顺着修长苍白的指尖流淌下来,被刺破的皮肤却在转瞬间恢复如初。司予舔了舔自己齿尖上沾的血,没什么温度地笑道:“是啊,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所以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希望你答应我的事也一样。”
司寒弈一愣,垂眼看着自己手指上残留的血液,像是有些意外于司予的直接。半晌,他抽疯似的低声笑了起来:“多年不见,还是那么牙尖嘴利……真好。
“我答应你的事当然会做到,不过囝囝,我需要再确认一遍,念念确实在你那里吧?”
说这话时,他始终直勾勾盯着司予的眼睛,司予对上他的目光,讥讽地扯了下嘴角:“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了,卫念念就在我这儿,等我拿到我妈妈遗体和遗物,就会把她交给你。”
“那就好。”司寒弈掏出纸巾,不甚在意地擦干净手上的血迹,语气柔和,“囝囝,我希望你知道,我是真心想和你合作的。这么多年过去,当初我想要的也已经得偿所愿,我愿意和你分享神的权柄作为补偿。我们身体里到底流着一样的血,并不是彼此的敌人。”
“是么?”司予嗤了一声,“那你的诚意又是什么?我已经告诉过你,我对你们所谓的成神没有兴趣。”
“那囝囝想要什么呢?”
司予掀起眼皮:“我要SOS病毒的原株。”
“……你确定吗?”司寒弈看着他,玩味地顿了顿,“你真的甘心放弃成为‘神’的可能,当一个普通人?”
“这是我自己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闻言,司寒弈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答应你,一从S03的世界里离开,我就把原株交给你,不需要你用任何东西来换。
“但前提是,我得确保病毒原株,不会落到我的敌人手里,你说是不是?”
司予早猜到他会说这个,冷笑了一声:“病毒协会那边的后路我会自己切断,不用你操心,你只需要准备好我要的东西就行。”
“好,有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司寒弈悠悠笑着,向着竹林外的方向瞥了一眼,“你出来了这么久,一会儿你的小男朋友该着急出来找你了。我看着那倒是个不错的孩子,只可惜栽在你手里了,你说是不是?”
他说着,往后退了一步,语气戏谑:“那么,为了不让你的小男朋友‘误会’,我就先走了,希望你玩得愉快。
“我会一直在背后看着你的。”
最后这句话说完,他的身形忽然接触不良似的闪了两下,下一秒,便凭空蒸发一般消失在了原地。
竹林里一切如旧,像是不曾有任何人来过,唯有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里,满地落叶破碎。
司予如一个雕塑一般站在那儿,密密麻麻的树影铺了他满身,将他的身形衬得格外冰冷。
过了不知道多久,那双纹丝不动的深黑眼珠才忽地一转,落到了倒在地上的无皮女身上。
对上他目光的那刻,无皮女如同被一个真正的怪物盯上了,猛地睁大了眼睛,她喉咙里断断续续地挤出嘶哑的声音,颤抖的模样甚至比之前即将被拖到房门前时更加害怕。
司予缓缓蹲下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不断抽搐的无皮女,开口时声音既轻且缓,像是一声叹息:“我本来是真的打算放了你的,可惜,你运气不太好,撞见了不该撞见的。”
无皮女用尽了全身力气,拼命摇着头,试图将麻痹的身体往后缩。
司予白皙修长的手指却扣上了她的喉咙,微垂的目光里竟有两分悲悯的错觉:“抱歉,我食言了。”
下一瞬,他的手指骤然发力,只听“咔嚓”一声闷响,无皮女甚至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便被拧断了脖颈。
失去了支撑的脑袋像是坏掉的玩偶一般无力地耷拉在一旁,她双眼圆睁,仍保留着死亡之前的惊恐表情。两秒钟后,几道鲜血从她的七窍中流出。
司予神色漠然地盯着那张可怖的脸看了几秒,站起身,接着听到竹林外传来了秦夺的声音:“司予?”
他没再搭理地上已经死透了的无皮女,转头向着竹林外走去,走出一段距离后,再次开口,像是在一瞬间完全变了一个人:“秦夺,我在这儿呢。”
这个位置加上夜色深沉,无皮女的尸体已经被掩映在了身后的竹林中,无法看见,秦夺循声走了过来,看到他,皱起眉问:“怎么用了那么久?”
“想问问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线索,只可惜,好像没有更多的收获了。”司予弯起眼睛问他,“怎么,你担心我啊?”
“废话。”秦夺抬手帮他拢了拢衣领,“我看云梧都回来那么久了,你还没动静,担心你遇到什么棘手情况,就出来看看。”
司予顺手捉住他的手牵在手里,顺便将手上黏黏糊糊的血迹也沾在了他手上:“我没事儿,就一个小怪物npc而已。倒是院子里有出什么新状况吗?”
秦夺嫌弃地啧了一声,摇了摇头:“没什么新状况,估计是刚才的无皮女还没来得及通知她的同伴。不过云梧的技能今晚就用了,明天白天你们去找线索的时候得多加小心。”
“知道啦,你放心。而且去找线索也不是非用技能不可,倒是你和欲燃姐明天更得注意,我听之前阿智没说完的那半句话,医馆那边的危险可能会更多。”
“嗯。”秦夺在他耳垂上捏了一下,“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病毒世界里的NPC不可能全然无懈可击,只要有弱点和规则的束缚,就没有必然的死局。”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回了后院,刚才司予去处理无皮女的时候,房檐上的铃铛被秦夺专门加固了一次,比之前更牢固了些。
他们今天的体力消耗不小,明天白天又还有正事要做,回到房间把手洗干净后,便互道了晚安。
司予躺在床上,听着身旁秦夺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缓悠长,在黑暗里无声地睁开眼睛。
他的目光一寸寸描摹过秦夺深邃的轮廓,心里突然生出了一股难以抑制的不舍与愧疚。
尽管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但这个计划想要继续下去,也就意味着秦夺很快就会知道一切的真相。
那些本该埋入地底的、腐烂入骨的陈年旧事终将被一件件赤/裸地剥开,所有完美的伪装都将会被卸下,光鲜亮丽的公主总会踩着午夜的钟声,重新变成灰姑娘。
而他甚至连无辜的灰姑娘都不是,只是一个骗子,一个小偷。
那些偷来的爱,不知道还能在阳光下存活多久。
……何况从一开始,这一切就都对始终被蒙在鼓里的秦夺太不公平。
房间里夜色如海水般深蓝,司予轻轻凑上前去,温柔至极地吻了吻秦夺的唇角,嘴唇一张一合,无声地剖白。
对不起啊秦夺,只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希望等你知道所有真相的那天,不要对我太过失望。
第二天一早他们出门的时候,阿智的阿妈已经不在家里了,只剩下阿智一个人正坐在门口编鞋垫。
见到几人,小姑娘眉眼弯弯,开心地同众人打了个招呼:“哥哥姐姐早上好!”
“早上好。”司予笑着走上前去,“你阿妈呢?”
“阿妈去田里干活了。”阿智乖巧地说,“怎么啦,你们找阿妈有什么事吗?”
“嗯……是有点事想问,不过其实问阿智也是可以的。但我们想问的事可能有点吓人,阿智会害怕吗?”
阿智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会害怕的,司予哥哥有什么事就问吧!”
“是这样的,”司予组织了一下语言,“我们想问问阿智,村子里……最近有没有什么人去世?”
听到这个问题,阿智轻轻“啊”了一声。
司予瞳孔一动,轻声追问道:“怎么了吗?”
阿智的目光在街道上逡巡了一圈,最后神秘地向众人招了招手:“哥哥姐姐们进屋子里来说。”
众人不明所以地跟在阿智身后进了屋,阿智将外门一关,抬起头看着他们:“哥哥姐姐,你们是来调查语糯的事的吗?”
几人隐晦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司予弯下腰,温声问:“语糯怎么了吗?”
“语糯……唔……”阿智似乎在顾忌着什么,纠结了良久,才终于心一横道,“语糯在半年前被人杀死了,可是语糯的爸爸却一直说语糯没有死,正在想办法救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