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反应是有人把兰奕臻给推下去了,快步跑到河边,正想下水,就见到兰奕臻冲他摆了摆手,说道:“你不要沾水,我这就上去。”
兰奕欢道:“你没受伤吗?”
兰奕臻说:“我自己下来的。”
兰奕欢有些奇怪,但知道兰奕臻自有用意,便在岸边守着,看着兰奕臻一步步向着岸上走来。
他的衣裳在水波中浮动,沾湿的黑发一缕缕贴在俊美的面孔上,随着接近岸边,水面由脖颈降至胸口,又由胸口降至腰间,最终整个人修长的身躯露了出来,像是一位刚刚诞生的水神。
兰奕欢半蹲在岸边,看着自己的兄长,忽然想起今生第一面见他的时候,是自己在水里,他在岸上,俯身双手抱起了自己。
从此之后,缘分生根。
此时他在岸上,面对浑身湿透了的兰奕臻,突然有种人生幽微曲折,不可捉摸之感。
但很快,兰奕欢便回过神来,伸手拽了兰奕臻一把,将他彻底拉上了岸。
他摸出一块帕子,给兰奕臻擦了擦脸上的水,问道:“这是怎么了?”
兰奕臻在冰凉的河水里泡了一会,原本觉得效果显著,刚才那种难耐的渴求被压下去了大半,可此时兰奕欢手中的帕子抹过他的皮肤,却仿佛再一次使那股热意死灰复燃地顺着这动作游走起来。
兰奕臻没说话,兰奕欢便自己猜道:“是刚才有人过来了,你在躲人?”
“不是,没有人过来。”
静默片刻,兰奕臻才终究叹了口气,向兰奕欢解释说:“是我刚才中了别人下的药,所以才到水里面去冷静一下,消除药性。”
兰奕欢下意识地问:“什么药?去水里有什么用……”
问完这一句,他也蓦地明白过来了,一时有些尴尬,讪讪地“哦”了一声。
直到这个时候,兰奕欢才意识到兰奕臻刚才的反常和燥热是怎么回事,一时觉得十分不自在。
他这么多年跟在兄长身边长大,虽然亲密无间,可关于这类事情却是从不谈论的,最多也就是上一次偷偷地让系统帮他检查了一下身体。
兰奕欢嘴上总是半真半假地催兰奕臻“娶王妃”,但他只是单纯想要兄长有人陪伴,有家取暖,心里可从未将性子冷肃的二哥与“情欲”两个字联系起来,更难以想象床笫之事。
兰奕臻在他眼里算半个家长,谈起这种事,让兰奕欢有点别扭。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问:“那你现在好了吗?”
兰奕臻看似平静的脸上也掠过了一丝淡淡的红晕,“嗯”了一声。
兰奕欢松了口气,连忙说:“没事了就好!”
他另外找了一个话题,缓解两人之间略显奇怪的气氛:“最近那些使臣们一来,各方都是动作频频,居然连下药这么下三滥的招数都用,看来也真是急了。或许是怕你娶莎达丽?”
兰奕臻道:“我从未想过娶她。你呢,可有此心?”
兰奕欢笑了笑,摇摇头,说道:“我们的性格也不合适,对她来说,可能还是生活在草原上更加自在吧。”
你口中说着不娶她,想的却不是因为你不喜欢这名女子,而是怎样才对她更好,更适合。
兰奕臻看着兰奕欢,忽然很想问,你对一个无意中相识,相处过几年的女子都那样的在意,那么我呢?又能在你心里占得几分?
是了,他承认,这件事他真是在意透了!
这一晚上,他在准备沐浴的时候中了催情的药物,但仅是身体有些许反应,心中却并不慌乱,因为只是药物而已。
他认为是药物搅乱了自己的心神,所以用意志力与之做着斗争,他不能允许自己被外力操控,对兰奕欢做出任何冒犯的举动。
直到刚刚,浸泡在冰冷的水里,发现嫉妒与渴望依然灼烧着肌肤,啃噬着心脏,顿悟才来得甜蜜而凄凉。
€€€€他真正的沉沦,真正的失控,真正的不知所措,是从发现兰奕欢和莎达丽重逢开始的。
能让他认输的,从来不是世界上任何一种药,只有兰奕欢。
“小七。”兰奕臻忽然唤了兰奕欢一声。
兰奕欢应了一声,下意识地打住话头看向兰奕臻,只见那双注视着自己的墨色双眼温柔涌动,仿佛与周围的夜色相融了,缠绵地将人包裹在其间。
时间仿佛变得缓慢而黏稠,无声的风从四面八方涌来,落花纷飞,一片花瓣飘落下来,恰恰拂过了兰奕欢的双唇。
兰奕臻也仿佛被蛊惑了,终究,他俯下身,如那片花瓣一样,吻住了兰奕欢。
双唇相触的那一刹,他感觉到,自己心脏的血与肉上,滋养出了一朵绽放的花。
兰奕臻深深地望着兰奕欢,目光也撞进了对方如同秋水柔波一样的双眸,两人谁也没有像普通接吻的情人那样闭上眼睛体味幸福,而是以这样最亲密的姿态对视着。
兰奕臻的眼中有迷醉,兰奕欢的目光里却全是震惊。
他几乎整个脑子都乱了,甚至忘记了推开兰奕臻,脑海中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在转悠,那就是€€€€这可是二哥!
老天爷啊!
正在这时,两人忽然同时听见一声大喊:“快!刺客是不是去了那边?!”
“搜一搜!”
随即,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一阵乱箭,向兰奕臻和兰奕欢所在的树林射了过来。
兰奕臻犹自沉迷,兰奕欢却是一惊,猛然将头后仰,低声道:“小心!”
那个瞬间他来不及多想,抬手就要把兰奕臻给推开,结果却被兰奕臻一把握住了手拽进怀里,同时身子一转,将兰奕欢抵在了身后的大树上。
一箭从身后而至,射入了兰奕臻的肩胛骨下方。
兰奕欢感觉到兰奕臻的身子一颤,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连忙将他撑住。
兰奕欢身子顺着背后的树干滑下,跪坐在地上,迅速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检查兰奕臻的伤势。
好在这箭的位置不至于伤到内脏,但绝对动了筋骨,兰奕欢刚才的心情尚未平复过来,又是疑惑又是憋气,都不知道该说哪件事了。
一切多么的荒诞!
他咬牙道:“谁让你替我挡箭了!”
兰奕臻低声说:“刚才你不是也要替我挡吗?”
兰奕欢一时语塞,与他对视一眼,目光不自觉地向下,落在他的嘴唇上,又立即移开。
兰奕欢恨恨地说:“这个位置应该不会大出血,我先把箭给你拔出来,忍着点。”
兰奕臻察觉到他话里的火气,一声也没敢吭,点了点头。
兰奕欢生气归生气,下手却极利落,手指轻轻按住兰奕臻伤口旁边止血的穴道,跟着另一手指尖用力,捏着箭尾往外一提。
箭尖一从肉里出来,兰奕欢便迅速从怀里摸出了金疮药,直接倒在自己的里衣袖子上,压住兰奕臻的伤口。
兰奕臻只是在起初感到伤口剧痛了一下,随即就是清凉的药膏缓缓渗入肌理,缓解了出血和疼痛。
兰奕臻突然很想看一看兰奕欢的表情。
可这时兰奕欢在他的身后,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全凭着触觉去感受这个人。
兰奕欢的手指划过他的肩胛和脊背,动作轻柔而小心,彻底止血后又将药膏一点点在他的肌肤上推开。
那手指像是带着一股魔力,仿佛将他全身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那里,温热、修长、劲瘦,一下一下,似亦在拨弄着他的心弦,柔软而又温暖。
兰奕臻忍不住想,刚才自己那样鲁莽的举动,兰奕欢一定很生气吧?
可他还是在关心我,刚才他的第一反应也是推开我。
这样想一想,他的心里忽然一阵柔情,一阵愧疚。
从小到大,兰奕臻从未舍得让兰奕欢受到过半点委屈,今天若是另外一个男人竟敢对他做出这样轻薄非礼的举动,兰奕臻知道了定要将那人碎尸万端给兰奕欢出气不可。
但偏生,给他心爱弟弟这个委屈受的人,是他自己。
而兰奕欢看似温和,实则高傲,这样的性子,此时却因为对方是他而隐忍不言,这样的情分,他又如何不知,如何不愧?
兰奕臻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手指在地面的泥土上随意划着,凌乱的笔划中,写来写去,也都是“兰奕欢”这三个字。
兰奕欢帮兰奕臻处理好伤口,也是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起身走到兰奕臻跟前。
兰奕臻将面前地面上的字迹抹平。
只见兰奕欢眉头微蹙,面上还带着几分愁色,说道:“你这伤不轻,必须得静养才行,明天的射猎怎么办?”
兰奕臻心绪翻涌,此时此刻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只说:“没事,那就不参加了。”
兰奕欢难得的心浮气躁,重重说道:“到底是谁这么阴毒,先给你下药,又在这里围追堵截!”
他刚刚被兰奕臻吻住的时候,满心都是震惊,几乎不能思考,这个时候处理好伤口,兰奕欢也想起来了,之前兰奕臻也被下药了,他是被人给害的。
对,这就说得通了,因为催情药的作用,他才会亲吻自己,这也没什么的,他们一个床睡觉,脸碰过脸,脚碰过脚,手碰过手,这次就是嘴再碰碰嘴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兰奕臻没有回答他,突然说道:“来人了。”
兰奕欢也听见了,那些人射了一阵乱箭,就朝着他们这边的方向走过来,显然今天手段用尽,也要找到这个所谓的“刺客”和那名丢失的严才人。
兰奕欢冷笑起来,说道:“来得好!”
他正好满心的憋屈,不是哥哥的错,不能跟哥哥发脾气,这帮人送上门来了,正好是给他撒气用的。
兰奕欢站起身来,道:“你在这先歇着,我去打发他们!”
他说完之后,就走了出去。
那帮侍卫们还在四处寻人,侍卫长坐在马背上,甩着马鞭子耀武扬威地大声指挥着,就忽听有个少年清亮的嗓子说道:“哟,这里倒是热闹的很,在干什么呢?”
这句话一下子截断了侍卫长的命令,他皱起眉头,刚要呵斥,就看见花木扶疏掩映之处,一位容姿秀丽的少年衣袂翩翩,漫步而出。
众人一见,连忙都纷纷下马行礼,说道:“参见七殿下。”
兰奕欢漫不经心地说:“罢了,起吧。”
侍卫长站起身来,说道:“殿下,方才这猎场里来了刺客,不光掳走了陛下新封的严才人,还在太子殿下的营帐周围放了火,实在是嚣张大胆之极,臣等正在搜捕。”
兰奕欢道:“哦,那太子情况如何?”
侍卫长道:“方才刚收到消息,臣就已经派人去太子殿下那里了救火了。眼下火势已灭,幸好殿下不在帐中,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兰奕欢不知道这个侍卫长是谁手里的人,他所做的一切又是有意还是无意,但听了他的话,心中不觉冷笑。
这一连串的计谋都是提前设计好的,幕后之人想看见的是侍卫们匆匆涌入太子的营帐救火,却将太子和皇上后妃捉奸在床的场面。
但现在两个当事人都不见了,他们大出意料,生怕出了什么控制不了的状况,才会这样着急忙慌地四处寻找。
兰奕欢道:“严才人还没找到?”
“回殿下,臣等无能,还在四处搜寻。只是……”
兰奕欢道:“只是什么?”
侍卫长微微躬身,道:“只是不久之前还有人说,在外面救火的时候依稀看见太子的营帐中有个人很像严才人,不知道是不是刺客所为。可没有殿下的命令,臣等不敢进入营帐。您看这……”
这是不管怎么样,从严才人走进兰奕臻营帐的那一刻,今夜都硬要把“严才人跟太子有来往”这口锅扣在兰奕臻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