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 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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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河回到家查看邮箱,才发现公司和十野已经恢复了合作关系,并且又追加了《白鸽与伯爵》的文创周边授权协议。
真羡慕公司啊,可以毫无顾忌地唯利是图,可以审时度势地斩断联系又恢复联系。人们组成公司,在公司的体制里失却尊严,又为了公司伤害他人,以使公司的车轮向前运转,最终用一句“出于公司需求考虑”就可以揭过所有的事,不必有任何个体需要为此负责。
怪不得很多公司要禁绝办公室恋情。春河打开笔记本电脑,在这样的早晨还要面对十野……他只能努力不去想昨晚的事,不去想令他热切的那双手和那双眼睛。
既然无法逃避,就尽量快地解决事情,抱着这样的觉悟,春河很快就去隔壁敲了门。至于和十野的关系……那似乎不是一夕之间就能想明白的事。
“我现在只有文具的电子信息,如果……”毕竟是工作场合,春河用了敬语,“如果您需要看样品的话,明天我会从公司带回来。”
“嗯,”十野接过电脑看了看,点点头,“把钢笔的笔夹做成伯爵手杖的形状,倒是很可爱。这个本子的内页是什么?有图案吗?”
“是奔跑的和泗大人。”春河解释道,“沿着右下角快速翻动的话,会看到和泗跑起来。然后每一个做计划的页面都有站立的和泗,正中一页还有主角的肖像画,应该是……”春河调出漫画资料,“哦,有几个备选方案,一个是奔跑的形象,应该是第三十话里主角回到家乡……”
“如果是那个场景的话,图案可能会跨页,为了避免把人物切得很奇怪,就要考虑可以完全平整打开的装订方式,但是这种装订往往会在封页留边,要继续考虑我们是否想要那条边作为装饰,还是再增加硬壳或者软皮封套,对应的封面设计也要跟进改变。又或者从一开始我们就避免掉一系列的问题,选择不会跨页的图案。哪种效果更好可能要尝试才知道。”
“唔,我记录一下。”春河慌忙翻开笔记本。
他态度认真地“沙沙”写字,十野却似有些不满:“这是很基础的想法吧?我这个外行都能想到的点子。你其实对文具没什么兴趣,对吧?”
春河一顿,手指在圆珠笔上按了一下:“……很抱歉,之后我会加倍努力的,如果您是有什么疑虑的话……”
原来十野是对工作要求很高的人吗?还以为他是那种自由散漫的漫画家……春河忽然感受到了工作的压力。
“一些初中生才会在意的东西,你是这么想的对吧?我记得喝了酒是这么说的。”
哪有人会质疑同事的工作动机?明明只要按部就班完成份内的事就好了……这不是对工作的要求了,这是明显的诘难。也许十野是对那句“成年人游戏”的话感到不满,也许是比他更想结束工作关系……
只是工作,这只是工作……
春河这样想着,可昨晚的拥抱还是让他觉得委屈,他搭在笔记本上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
“我明白了。我会和公司提出申请,今后还是由裕和前辈负责您这边的对接。”
十野忽然把拿在手里的钢笔竖在他面前:“这支笔救过我一命。”
……什么?
“二十年前,在我决定写遗书的时候。其实就算写了也没有人在乎,大概只有小枝会看……就在那个时候,我意外发现这支笔顺畅得惊人。以至于那种在纸上写字的感觉抓住了我,让我没办法停下。”十野望着窗外,好像他的时间回到了过去,“直到傍晚忽然下起雨来,有雨水透过窗户落到脸上,我才像忽然惊醒,忽然发现其实可以不那么着急去到死后的世界。”
忽然开始讲人生故事吗?
“因为太喜欢写遗书而放弃去死的人。是很了不起的称号吧?”十野伸了个懒腰,把钢笔递了过来,“这个可以送给你,好像就是你们公司生产的。”
紧接着,他又道:“我到现在都很感激做出这支笔的人,虽然并不知道是谁。我坚持认为世界上没有大事小事之分,市政建设并不比文具更加重要,也许我们把自己的责任承担好,就能不知不觉地拯救很多人。如果和我对接的工作人员没有这种觉悟……”十野看着春河,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但抱起来很舒服,似乎也可以原谅他。”
春河耳朵一红,但还是自动忽略了他话里的调笑。
二十年前的遗书……就算写了也没有人会看?这些都是怎么回事?二十年前……十野根本还是小孩子吧?
春河不知道该怎么消化这些信息,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询问,他拿起钢笔,却觉十分眼熟。他前几天还正在做着去年的文具年鉴。
“哎?这不是去年刚刚产出的钢笔吗?怎么会是很多年前?”
十野顿了顿:“……我没想到你没那么好骗了。”
春河:“……”
超级生气。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我们现在是在工作,在工作!请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这时,春河的手机响了。
“……抱歉。”
他黑着脸拿出了手机。
春河看到信息来源,微微皱了下眉。表哥怎么想起来给他发信息?
“春河,你在明西县了对吧?我现在遇到一个大危机,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我还在工作……”春河还在打字,对面就又急不可耐地发来一条信息。
“帮我打听一个人吧?明西县的风俗行业,有没有这么一个男公关?”
太离谱了,他才刚到明西没多久,而且他又怎么会熟悉男公关……
春河放下手机,打算不再理会。门铃忽然在他身后响起来。一声叠着一声,像是很急切。
“稍等。”十野站了起来。
春河心里一紧。会是裕和前辈吗?昨晚他和十野……在这个时候见到裕和,一定会演变成修罗场的程度吧?
“如果你有客人的话……”春河也跟着站起来。
“没有。”十野在他肩上一按,要他重新坐下,“可能是宅配。”
手机再次响起来,表哥发来一张照片。出于好奇,春河点开看了一眼。
照片是在酒吧拍的,像是很多年前流行的装修风格。昏暗的光线里,一个男人正在站起来倒酒,蓝色的灯光落在他清俊的侧脸上,好像海底发着荧光的漂亮生物。
照片上的人……春河回头看去。照片和真实像是以奇异的方式重叠在了一起。照片上的人是十野。
“阿采……真的是你。”
门口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春河站起身,就见十野被径直抱住了。那是个中年女人,戴着珍珠配饰,浑身上下打理出十分得体的奢侈意味。女人的手指紧紧抓着十野的衣服,好像有无限的依恋。
“阿采,我好想你。”
“抱歉……抱歉。”十野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即他一边道歉,一边慌忙把那女人的手从自己身上剥下来,把人推了出去。
“阿采……”那女人还在说着什么。
“春河……”十野转过身来,他靠在门上,难得地显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态。
春河愣了一秒,随即慌忙低着头,飞快地收起他的笔记本电脑和笔记本:“您先处理自己的事吧。”
“我可以解释。”十野走上前,试图拉住他。
“不需要。你不需要和我解释什么。”春河避开了他的眼神,“工作上的事我们还是邮件联系吧,我会把文具信息整理好发过来,也请十野老师把意见汇总给我,麻烦了。”
说完,他拨开了十野的手。
工作上的事……没错,只是工作上的事。昨晚的事只是意外。
春河深吸了一口气。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想要躲起来。他戴上耳机,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但是门口的喧哗声还是清晰可闻。
“阿采,我们……”
阿采阿采。
好像所有人都爱着十野,所有人都和他很亲密,所有人都可以叫他阿采。
“抱歉突然来访,但是我真的很想见你……”
好吵……
“阿采,我不相信你会忘记,那时我们多么开心啊。”
吵死了……
楼梯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电梯又坏掉了吗?紧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了一个叠一个的“阿采”。
“就是这个家伙吗?就是这个家伙把你弄得鬼迷心窍吗?”
居然还有一个人加入进来。还是三角恋爱吗?
太吵了……就没有邻居投诉他们吗?!
春河忍无可忍,他掀开被子,摘下耳机,一把拉开门:“你们能不能小声……哎?!表哥?!”
他的一声“表哥”似乎震慑了所有人,十野脸上的烦躁渐渐淡去,表哥突然失去气势:“唔……这么巧啊。”
走廊上的四个人面面相觑。
十野处于风暴中心,他环视一周,很快得出了富有建设性的结论:“所以事情是……我以前的客人现在包的小白脸是和我做了酒后成年人游戏的……春河的表哥。”
春河:“……”
千不该万不该,他为什么要出门趟这趟浑水?
表哥却已经朝十野冲上去:“你说谁是小白脸?”
春河连忙抱住他,表哥忽然一僵,好像盛怒之余又捕捉到了其他信息,他转身看着春河:“哎?酒后……成年人游戏?”
春河:“……”
更加后悔出门了。
“我们这样小的国家至今都没有颁布禁止民众相互往来的法律,真是首相的失职。”十野一把揽过春河,把他推进屋,随即自己也钻了进去,“二位慢聊。”
“阿采……”女人还想追上来,却被表哥拉住了。
“这家伙分明就是吸血虫而已啊,你不要继续被他蒙骗了!”
女人据理力争:“你不也是图我的钱而已吗?”
“抱歉。”
十野把那两个人的声音关在门外,低头握着春河的肩膀,做出一种保护性的姿态。
“我……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她……是以前的一个客人。”十野微微咬了下嘴唇,“很久以前了,没有过枕营业,但其他形式的接触我也没有刻意拒绝。”
他顿了顿,继续道:“那时候我年纪小,没有真正挂牌,只是做一些例如……倒酒端果盘的工作。偶尔会在大家都忙的时候被叫去和客人聊天。后来……就也被点名叫过。”
春河辨不清十野话里的真伪,也不想探寻过去。
“这是你的私事。”春河尽量按下自己的感情,“只是……我们之间只是发生了一点意外,你没有必要再编造什么话来和我解释。”
原来是撒了太多谎,以至于不会被相信了。十野想。
“如果我说从来没有骗过你呢?”
包括喜欢,包括姓名,包括所有亦真亦假的故事。
是工作,是要和同事保持良好的关系,是不要介入同事的私事。春河这样告诫自己,想把事情翻篇,可是那一瞬间,想要强压下去的伤心和不忿却以更加强烈的势头席卷了他的心。
春河抬头看着十野:“所以我又是你拒绝别人的借口?原来酒后失态的关系,我还要承担这种责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