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关头,电梯竟然又坏了。
春河一路跑在前面,感觉腿都要麻木了,衬衫很快被汗水浸透。到了十野门前,他一边拍打着门,一边按门铃。
“他好像不在家……”他回身满头大汗地对裕和说,“我从阳台翻过去看一看……”
裕和扯住他的衣服,把他拉了回来:“……我有钥匙。”
春河这才想起这件事。
屋子里空无一人,十野的手机放在玄关置物架上,孤零零地显示着十几个未接来电。
裕和再也支撑不住,她颓然地倒下去,细瘦的手紧紧抓住春河,“怎么办?春河……怎么办……他真的会……”
“前辈,你先冷静!十野他……”春河这才发现他几乎对十野一无所知。
除了漫画画得好之外,除了喜欢栗子蛋糕之外,十野认识谁,会去哪里……他是完全茫然的。
“他有什么常去的地方吗?比如附近的公园……便利店?”春河问。
裕和扑到书桌前一阵乱翻,好像在寻找着什么希望,却越来越六神无主:“回忆录……他带走了回忆录……他从来不会让回忆录离开桌子的……那种珍贵的东西……”
……回忆录?
裕和眼中已经盈满泪水:“我们报警吧……是不是该报警……还没到二十四小时,警察会管吗?我们去求求警察吧?”
春河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前辈!我认识一个警察!我刚好认识一个警察!”
第42章 42 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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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原先生,市原先生!”
市原慢吞吞趿着拖鞋来开门:“怎么啦?老虎都要被你拍醒了。”
“我……有急事找您!”春河手撑着门框,气喘吁吁地说。
市原探头看了一眼:“你被追杀啦?”
“不是……不是……我们需要马上找到十野……立刻……”
裕和也已经跟了过来,连忙问道:“您是警察吗?”
“我说,你们先进来喝杯水吧。”市原看着两人狼狈的样子,微微侧了侧身。
春河摇摇头:“您听我说……情况真的很紧急……十野他……”
“他在和我下象棋呢。”
春河没截住话头:“他可能有危……哎?!”
“找我吗?”
屋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市原闪开身去,就见十野正盘腿坐在房间里,面前是一盘还没下完的象棋棋局。
春河:“……”
十野看向门口喘着粗气的两人,问道:“你们去参加马拉松了?比赛还顺利吗?”
春河体力不支地顺着门框坐到地上,对裕和道:“前辈,看来是……”
裕和越过他,直接冲进门去。
是想要拥抱十野吧……虚惊一场往往更让人看清在意的人。春河把脸转向了一旁。
他们……会抱在一起吧。
屋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春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里探身,就见十野被打得歪在一旁,而裕和还在紧紧攥着拳头。
“前辈?!”春河目瞪口呆。
十野重新坐正身体,满不在乎地蹭了蹭被打出血的嘴角:“好歹在警察面前收敛一点。”
可作为退休警察的市原只是伸手挡着视线:“惹恼了女孩子真可怕……”
裕和抬脚又要踹下去,春河赶紧扑过去,挡在了十野身前:“前辈,前辈……你冷静一下!”
他微微侧身想去看十野的伤势,十野忽然扣住了他的手,把脑袋轻轻放到他肩上来,理所当然地躲在他身后,轻声说:“还是读者代表对我好啊。”
春河的汗流得更多了。
“漫画完结了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为什么一声不响地就……”裕和余怒未消。
“出去了一趟,手机和钥匙都忘记带了。”十野说。
“为什么要带走……”
“一个普通的日记本而已。”
春河听得云里雾里。
市原避重就轻地上前打圆场:“那个……我这里没有应召女郎,更没有什么违禁药品……他也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裕和低了低头,缓和了情绪:“跟您没有关系,我很抱歉……春河,也抱歉把你卷进来,我们回去工作吧。”
她说完就转身就走,春河微微缩回手,却被十野握得更紧。
“读者代表,我的漫画结局怎么样?”十野的下巴蹭着他肩膀。
这种时候,以这种近乎无赖的态度问他漫画结局吗?
春河别开脸,没有回答。
“小枝。”十野仰起头,忽然开口叫住裕和,他仍旧没有放开春河的手。
“我保证,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了。永远,不会再发生了。”
说完,十野又看向市原:“一直以来,让你们担心了,对不起。”
“混蛋……”裕和没有回头,声音有些颤,像是哭了。
市原则有些此地无银:“……你这家伙有什么值得我担心的,没礼貌的年轻人。”
十野执意把话说明白:“永远不会发生了,现在我不着急了,我会安心等待死亡降临,而不再去寻找它了。”
死亡?
跑了一路,春河浑身又冷又热。他想起市原曾说,在十野脸上看到了轻生者的神情。所以这些都不是臆想吗?
十野好像猜到他在想什么,微微笑了笑:“从头开始讲好像太长了。你今晚可以早点回来吗?”
下午,春河和山左道了歉,利用午休时间把文具年鉴全部做完了。
快到下班的时候,春河装好了手机和钥匙,已有些坐立难安。
€€€€“你今晚可以早点回来吗?”
那句话被十野说得极其温柔,那种眼神像早春一朵花看着露水似的,带着清澈的恳求。春河本就所剩无多的抵抗力一下子崩溃了个彻底。
十野曾经画在身上的纹身图案浮现在眼前。那种美丽的,谜团般的图案……春河一遍一遍地瞥着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
这时,他肩上忽然落了只手。桥下满脸恳切地望着他。
“春河春河,我有件事想和你说!一会儿一起去喝酒吧!”
“今天吗?”春河又看了眼手表,离下班还有五分钟,他连忙拒绝,“今天我已经约了朋友。”
“只是一杯酒的时间,就在公司附近,好不好?拜托了春河,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需要你帮助!”
“下次吧……”
“很紧急,超级紧急的事!拜托拜托!”桥下双手合十地看着他。
“唔……”
入夜之后,明西又开始下雨。
十野一手撑伞,一手提着盒栗子蛋糕。便利店的灯光透过玻璃落在他身上,把他照得浑身暖色。
又是雨天。裕和走下楼,才发觉把雨伞落在了楼上。她不想再挤电梯回去拿,只祈祷着楼下的公共雨伞还有剩余€€€€雨天的这种愿望十有八九都会落空。
雨下得不大,但走到电车站也一定会弄得浑身潮气。裕和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打算在工作日奢侈一把,于是点开了打车软件。就在这时,她看见了对面的人。
她愣了愣,随即三两步走过去,也不再在乎落下的雨。
“真可怜啊,没等到人?”
十野对话里的嘲讽充耳不闻,把雨伞朝她倾斜。
“他还没下班吗?”十野问。
裕和笑道:“跟同期吃饭去了。我就说是你太看重自身吧?”
十野不置可否,低头给春河发了信息。
裕和更加觉得好笑:“不明白?人家根本是在躲着你吧。”
十野看看天色:“要我叫三珉叔送你回去吗?”
裕和带点怜悯地看他:“勉为其难可以陪你喝一杯。”
十野盯着手机,看了一会自己发出的信息,抬起头又去看写字楼。
裕和又笑:“今天没人加班,我已经是部门里最后一个走的。灯都关了,要不你上去看看小春河藏在哪儿了?”
十野这才答应下来:“走吧。”
两个人撑一把伞走在路上。裕和的话题仍旧在春河身上打转。
“你喜欢这种活力四射的小朋友,为什么不早说?我明明也可以做到的。”
也许裕和自己都没注意到,她说这话是带着贬低的。她企图将一个人贬低到一个词就能概括的程度。
“他不是活力四射的人。对我来说他是刚刚好的人。”十野说。
“刚刚好的人?”
“有上进心却没有野心的人,被爱着却并不引以为荣的人,以为自己很会读气氛,但其实说出的话叫人想打他的人。这里头任何一点有分毫之差,爱上他的也许就不是我。”十野用一种谈天气的语气说道。
€€€€“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