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梦了。
神佛未曾听见孩童的哭声,人类的英雄却在十数年将他拯救。
他早就不再害怕了。
江野挣扎着把手伸向口袋,那里装着两粒Aphrodite综合征急性发作舒缓剂,自从挨了白繁那一针后他就随身携带这种药,只是一直以来从没有用上它们的机会。
眼下并非综合症发作的症状,他很清楚。
但是他更清楚,舒缓剂的机制对现在的情况同样有效。
他抱着不可告人的心思转组到药物毒理实验室,并不是为了今天。
只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而已。
眼前的神神鬼鬼仿佛知道江野即将挣脱这场幻梦似的,狰狞着朝他扑来,仿佛要将他拖入无尽深渊。
江野往后一退,后背靠上了他曾恐惧万分的阳台护栏。
入目所及,深不见底。
他曾在这里坠落过无数次。
闭上眼,纵身一跃,短短几秒后,就会醒来。
但是这一次€€€€
他睁着眼。
他纵身一跃。
……
他睁开眼。
……
苦涩的铁锈味充盈了整个口腔。
很痛,很苦,很清醒。
江野急促地大口呼吸着。
“原来……如此。”
他曲起手肘一撑,从床铺中翻起身来。
眼前漆黑一片,但透过窗帘的缝隙,能看见窗外已有了隐隐的日光。
夜晚已经过去了,他们睡过了一整晚。
江野往身边一看,君若锦就睡在旁边,眉头紧皱,呼吸不畅,显然睡得很不安稳。
“对不起,要是我早点注意到就好了……”
即使知道君若锦听不见,江野依然对他道了歉。
他在爱人额头上落下一枚吻,随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凌晨五点半。
看完了时间后,江野又看了一眼云戟半夜里发来的消息。
没有信号的地方只有祠堂,再厉害的信号屏蔽器都有一定的范围,无论如何都影响不到
君若锦所在的房间。
云戟那里的情况显然非常紧急,线上的消息洋洋洒洒刷了几十条,电话几乎可以用夺命连环CALL来形容,但江野昨晚半睡着半昏迷,意识不清,于是一个电话都没能接到。
现在倒是能接到电话了,但现在再聊€€€€已经晚了。
而且,也不用再聊了。
他已经明白了一切。
江野抓起丢在一边的外套,随意地往身上一披。
屋外寒风瑟瑟,江野除了贴身的衣服外只有一件外套,根本挡不住接近零度的气温。
他硬扛着凛冽的温度大步流星地朝祠堂赶去,边走边拨出一个电话,简洁地交代了地址后,随手把手机丢进了一旁的草丛。
祠堂依然是昨天的模样,江野走到门口,正好听见玄师在与白琬告别:“今日一别,天高海阔,有缘再见。”
白琬哭丧着脸道:“您这走得也太急了,国内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非要到国外去,这一去还不回来了,您走了,我们以后要是再出事该怎么办啊……”
“白家渡过此劫后当蒸蒸日上,再没有贫道出场的机会了。”玄师拢起宽大的袖子向白琬作辑:“缘分如此,莫要强求。”
“可是……”
“若您实在担心,贫道手上有几张符€€……”
“玄师这就要走了?”
江野高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他的模样实在是算不上好看,头发乱糟糟,衣服也乱糟糟,腿上套着睡裤,身上是睡衣套大衣,半点都没有平时那种端方懂礼、超凡脱俗的气质,像是换了个芯子似的。
白琬见到江野的瞬间就皱起了眉头:“小江你这是……”
“不好意思,有点不清醒。”
江野半点目光都没分给白琬,直接抬腿朝着两人的方向走去。
玄师身边只站着一个小童,昨天那些白发苍苍的道僧一个都没在场。
也是,毕竟玄师订了今天早上的飞机,他自己都要走了,那些人自然也就被遣散了。
这两天,孔寒景在做了快一个月的植物人后总算是恢复了最低限度的行动力,于是在孔寒景的帮助下,云戟通过一些不能摆在台面上的手段查到了玄师的机票。
来自重罪律师的直觉让云戟警铃大作,于是他赶紧联系江野,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留下玄师。
留下玄师。
要是昨天收到这样的消息,江野一定会表示自己对此无能为力。
他和玄师根本不熟,话都说不上两句,而君若锦卧病在床,白琬看到玄师就和看到亲爹一样……他靠什么留下玄师?
但是今天,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不是要留下玄师,而是要拦下玄师。
白琬抿抿唇,微笑着开口道:“小江你还不是白家人,没必要这么早起来陪我们,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对了,阿锦好点了吗,你去厨房给他拿一些吃的吧。”
很显然,她关心君若锦是假,想把江野劝走才是真。
毕竟江野这副样子实在是……不太适合踏入庄严肃穆的祠堂。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江野充耳不闻白琬的话,自顾自地说道。
他的目光在祠堂内转了一圈,落到了正熊熊燃烧的火盆上。
农村做法事很喜欢烧这种火盆,意为趋吉避凶,转祸为福。
没想到在家财万贯的白家,依然能见到类似的画面。
玄师露出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语气略带傲慢地开口说道:“亏心之人,鬼神入梦,不过您也不必过于担心,贫道手上有几张符……”
“鬼神?不不不。”
江野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他高高抬起手,在玄师面前摇了摇。
“我梦见的不是鬼神。”
“哦?”玄师有些意外,好奇道:“那您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了€€€€”
江野的手抬得更高,高过了玄师的脑袋,随后€€€€
重重落下。
“英雄。”!
第115章 开庭,我坐牢
江野的动作太快了,快到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没能做出任何反应。
直到玄师变了调的惨叫声响彻云霄,其他人才后知后觉地喊叫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
“江野!你在干什么!”
“放开我师父!”
炙热的火盆吐出残酷的火舌,将玄师的半张脸都包裹其中。
象牙塔养出来的小王子性格和善,与世无争,谁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放弃他的道德、坚持和教养,选择最残暴、最无礼、最荒谬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玄师一边竭力悲鸣一边疯狂挣扎,但按在他脑袋上的手宛若铁钳一样无法撼动,剧烈的疼痛让他无法使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皮肉在高温下融化。
白琬和玄师身边的童子一起上前架住江野,然而,一个四十岁的贵妇和一个十岁出头的孩童,绝无可能在力量上比肩一个刚满二十一岁的成年男性。
惨叫声、怒吼声、责备声中,残忍的行刑手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他的神情非常认真,半点都看不出紧张,仿佛他手底下并非一个在火盆里焚烧着的脑袋,而是一台实验室里常见的精密仪器。
直到玄师逐渐微弱无声的时候,白家的保镖才终于闻讯而来,一群人三下五除二地拉开了江野,随后扶起了惨不忍睹的玄师。
白琬看着玄师血肉模糊的侧脸,几欲晕厥。
童子挥舞着拳头打在江野腰侧,嘴里不断念叨着诅咒的话语。
玄师半张脸都被烧烂,象征身份的莲花印记彻底消失不见,他面如恶鬼,气若游丝地朝着江野嘶吼道:
“你,你……我要报警抓你!我要告你!我要让你……牢底坐穿!”
“哦,你要找警察啊。”
江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