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派系,郁霈本身就是一个派系,从行腔到身段甚至是眼神,竟没有人能够代替。
郁霈卸完妆,将戏服整整齐齐叠起来放回行李箱。
“我刚才在门口听见别人议论你。”肖听拿了杯温开水放在桌上,“润润嗓子,我看你没带杯子过来。”
“多谢。”郁霈却没伸手去拿,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
肖听不由得打量他,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你不好奇别人在议论你什么吗?”
郁霈扶起箱子,淡淡:“没那个必要。”
“……嗯,你这个心态倒是值得学习。”肖听靠在桌沿,话在舌尖斟酌再三,刻意绕了个圈子:“下一阶段的比赛就得是双人演出了,你有人选了吗?”
郁霈抬头看他,“你想跟我一组?”
肖听准备好的话当场卡住,木然半天:“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你这么坦荡我突然不知道怎么接了,平心而论你唱得很好,是我的最佳选择,但我不确定我是不是你的最佳选择。况且跟你合作有好有坏,我也很担忧。”
郁霈明白他的顾虑:“你怕被我压制?既然如此你选其他人也好,免得因为我耽误你的前途。”
“你说话一向这么直白吗?”肖听有些无奈,“我总觉得你看上去不像个十九岁的学生,你像个二十九岁的心理医生。”
郁霈笑了笑没答话。
陆潮上完课过来接人,手里拎了杯常温的茉莉乌龙茶,一推门就看到他侧身笑意盈盈和一个年轻男人说话,那眼神下一秒就要滴水了。
那男人也侧身站着,肩背挺拔,比郁霈稍微高出半个头。
“我决定还是赌一把,也许我们能合作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戏。我自己有了几个备选,一个断桥一个天女散花都很好,你有兴趣的话那我们加个微信,方便练戏?”
郁霈对肖听印象不错,进退有度说话也有分寸,他在这次的比赛里除了叶崇文不认识其他人,而他和叶崇文都是青衣,合作范围太窄。
“也好。”郁霈拿出手机给他加了微信。
肖听给他写了备注,收起手机:“我现在在给一个京剧培训机构做老师,你什么时候方便联系我都可以。”
陆潮眯了眯眼,遥遥咳一声:“喂。”
肖听回头,看着一脸火气的陆潮莫名有种自己是不是在哪儿得罪过他的错觉。
“你是……”肖听顺着他视线回过头看郁霈:“你认识的?”
郁霈略微迟疑,笑了笑:“嗯,我同学。”
“那我不打扰你们了,改天见。”肖听走到门口停下来,和陆潮轻轻点头。
陆潮眉目未偏,靠在门口抵着牙尖一言不发。
郁霈拉起箱子朝他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找同学,不然干什么。”陆潮把茶往他怀里一丢,顺手接过箱子面无表情地在心里想,同学?老子是你同学?
“我有这么见不得人?”陆潮把人一拽,死死抵在自己怀里问他:“好好想想我到底是谁?”
郁霈让他吓了一跳,连忙去看门口:“别闹,一会儿有人来看见了不好解释,松手。”
陆潮听见外面说话声,迫于无奈只能松开手,装作不经意问:“那人谁?”
“小生组的演员,叫肖听。”郁霈抽出吸管往杯子里扎,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赞许:“我没想到你们这个时代居然还有这么好的嗓子,温润如玉,清朗风流,堪当大才。”
陆潮:“他有这么好?”
“嗯。”
郁霈嗓子发涩,自从上次那杯酒之后陆潮就不许他喝别人给的东西。
肖听给的水他没敢碰,怕这个“爹”知道了不高兴。
他喝了口茶,微微皱眉松口:“不好喝。”
陆潮“嘶”一声:“你还挑起来了,真以为奶茶店里能拿几万块一两的茶给你泡?你以为人人都是我,这么惯你。”
郁霈一门心思喝茶,刚写完妆的脸有些微微泛红,垂着眼含吸管,喉结随着吞咽一动一动。
陆潮有了切切实实的危机感。
郁霈在唱戏这行太迷人了,今天还是一个稍微有点红的学生,不用多久他就会成为一个国粹大师。
现在他还不认识太多人,可总有一天他会认识无数志同道合的像是肖听这样的人,才这么一想,陆潮牙都要酸倒了。
“小公主。”
郁霈一听他这个称呼就知道大事不妙,每次这么叫他不是嘲讽就是调侃,他防备地看向陆潮,却无意中扎了陆潮一下。
他略一蹙眉,装作若无其事地问:“我以前一直没问过你,你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郁霈捧着杯子,仔细认真地想了想:“温柔有礼进退有度,知书达理志同道合,坚定不移从一而终。”
陆潮越听心越凉,这里头除了最后那俩之外,哪哪儿都和他根本不沾边,所以这人还真是来报恩的?
“那我呢?”
郁霈微微偏头看他,足足打量了半分多钟,看那张桀骜不驯的脸上开始浮现不耐、烦躁和气恼的时候,微微弯了弯唇角。
陆潮哪哪儿都不合格,但他是陆潮,这世上独一无二的陆潮。
他经历过山河败落,也独自舔舐过腐朽沉疴,一觉醒来穿梭百年,也只见过这么一个热烈无双的陆潮。
“你。”郁霈语速缓慢,把杯子放在他唇边:“你下次买个好喝一点的茶,这个真的很难喝,你尝尝。”
陆潮垂眸看了眼吸管,上面水渍明显,他顿了顿张口含住,实在是没喝出哪儿难喝,他这嘴现在让自己养得刁成这德行了?
郁霈收回手,咬着吸管轻轻含住,“间接接吻的感觉好吗?”
陆潮:“……?”
第64章 霈来以叙(四)
陆潮被这几个字撞得眼冒金星, 一口闷气散了大半,但面上仍旧端得一副漫不经心:“还行吧,没什么感觉。”
出租车在跟前停下, 司机探头热情邀请:“帅哥,走吗?”
“走。”陆潮把箱子放进后备箱,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大楼,“你……他爸妈最近又找你没有?”
郁霈没反应过来, “谁?”
陆潮抬手在他手腕上敲了敲,“我后来见过他们一次, 就那慈善晚宴上, 他爸爸一派内敛倒是看不出什么, 但颂锦对我有很大敌意。”
陆潮看了郁霈两眼,他知道这人一向是有事埋心里,他也没自信到觉得他能一下子改掉这习惯依赖自己,只能慢慢来。
昨天严致玉说那匿名邮件是郁审之的秘书发的, 他猜测多半是郁审之授意,目的大概就是让严致玉知道她儿子是个弯的。
上次退学事件他知道管不了郁霈, 所以想从严致玉这边着手, 成功了还好说,如果不成功的话,他估计还要再想办法。
他本以为是上次派出所门口结了梁子, 合着根本是觉得自己觊觎她儿子?
“她没有找你麻烦?”
“最近没有,也许是觉得改变不了我的想法便放弃了。”郁霈快把这件事给忘了,听他提起又忍不住交代:“你下次别那么冲动,万一校长真把你开除了怎么办?我欠你的已经太多了。”
陆潮一言不发, 郁霈被他看得发毛,又补充道:“我知道你父母很好, 但我不能连他们也亏欠,我已经……”
“好还,这还不简单。”陆潮一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往自己一拉,在狭小的空间内压低声音靠近:“明天跟我回家,再咬一口。”
郁霈起初没听懂,茫然抬起头看着那只带着薄茧的拇指在唇缝上碾压,蓦地回过味儿来。
“……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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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霈不用直播之后时间多下来,练功时间也从三个小时加到了四个半小时。
他最近比赛势头正猛,学校趁热打铁把他中秋晚会那个扮相贴在了学校的校友墙上。
不仅如此,校长为了今年能多招一些京剧专业学生甚至弄了一堵校园墙,把那些“校园风云人物”全贴上头显摆。
€€€€红底。
徐骁指着俩人照片直笑:“校花校草,你看这像不像你俩结婚照?哈哈哈草,校长搞这个的时候一定不知道你俩一对儿。”
陆潮单手插兜没搭腔,侧头去看郁霈,见他一脸的不忍直视,抬手把他勾到怀里,“哎校花,结婚照拍这个?”
郁霈推开他手臂,面无表情:“不拍。”
拜校长所赐,练功房每天人满为患,除了本专业就全是其他系来围观郁霈要合照签名以及看他练功的。
郁霈实在受不了,权衡之下决定在寝室外的阳台练。
网购了两张宽大的泡沫垫子,想了想又顺手买了个床帘,今天刚到。
“上哪儿去?”陆潮把人捞回来,顺手把他埋进领口的一束头发理出来,见缝插针地在锁骨上摸了一把。
郁霈脖子一痒,本能泛起一层小疙瘩。
“拿快递。”
徐骁一听,立马抬手合十:“哥我也有个快递,你帮我一块儿拿了呗,徐斯沐喊我打球,我先走一步!”
陆潮:“滚吧。”
快递站人多,陆潮怕郁霈挤着便没让他进去,拎了两个包装诡异的东西出来,“你买的是个木乃伊?”
“毯子。”郁霈伸手要接,却没够着。
陆潮:“伸什么手,拿得动么你,还有你那手,剥个橘子都嫌脏,睡觉得抱吃东西得喂,一天天的娇贵得跟豌豆公主似的,一边去。”
郁霈让他这一通说蒙了。
他确实不喜欢剥水果,弄的又黏又湿还有颜色,但他什么时候吃东西要喂了?
“不是你非要喂我吗,还有我到底哪里娇贵了,你能不能别总造我谣。前天你四处跟人说我喜欢你喜欢的要死我还没跟你算账。”
陆潮脚步微顿,逼近他:“那你说,你喜不喜欢我?”
前天陆潮跟计算机系的人打球,郁霈上午有课,课后记起他上次酸不溜秋说别人对象都送水,他懒得绕路,就拎着自己那没喝完的半瓶纯净水过去了。
他到的时候球打完了,陆潮靠在栏杆上跟徐斯沐他们说话。
初春,阳光温和。
陆潮眉眼英俊张扬,简单的黑色连帽衫衬得肤色越发冷白,湿漉漉的微长黑发有一簇垂在额角,整个人都像是草木繁盛的写意画。
郁霈欣赏了一会,觉得改日可以画一画,只是不知他笔法有没有生疏。
他走近了,笑意顿时僵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