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遥:“看出来你没事了。”
夏芒转头看见卫峻风去拿烧水壶,抢着干活说:“哥,你坐着吧,我来沏茶。”
贺遥憋了憋,没憋住,语气微妙地问:“你一个一口‘哥’,好亲密啊,以前我来你家的时候也没见你给我沏茶,连杯水都不给倒的。”
夏芒说:“我家穷,没有好茶叶,只有白开水,还不如不倒了。”
嘴上这么说,其实夏芒只是不喜欢别人在他的家里待的时间太久,尤其还是和男性独处,他对男人很有戒心,光是走近就能够让他寒毛直竖,更别说是血气方刚的男性。
在他十二岁的时候,郁老师就和他说,让他平时也要小心跟男性长辈的相处,单独说话的时候一定要把门开着,但凡他觉得有一丁点不对劲就逃跑,对方要是不肯开着门也逃跑,得罪人没关系,来找爷爷,爷爷会给他撑腰。
年龄差不多的男孩子里面,他只对卫峻风有安全感。
不。
这种安全感在今天也变质了。
怎么说呢?
并不是他觉得卫峻风会欺负他,他就是害怕卫峻风会发现他身体上的畸形变化。
卫峻风却说:“没事,我去烧水吧,你去跟你同学写作业,早点问完人家也要回去啊。”
夏芒:“好。”哥说得有道理。
卫峻风不由自主对他们看了又看,那个贺遥看夏芒的眼神总让他觉得不太舒服,眼睛亮亮的,就好像世界上的其他所有都注意不到了,只能看见夏芒。
电热水壶烧得很快,快沸腾了,发出呜呜的鸣声,如同某种警戒的笛声。
卫峻风端了两杯茶过来,顺口一问:“你就是夏芒提起过的经常问他题目的同学吧?”
贺遥一听,肉眼可见地高兴了起来,说:“夏芒和你提起过我啊?他都没有跟我说过你。”
卫峻风哽住。
卫峻风转念一想,他跟夏芒认识八年了,八年,比这个才认识三年的同学可要久多了。又有点虚心,因为要是只算待在身边的时间,满打满算,他还不如夏芒的这个同学。
没等卫峻风说话,夏芒先着急了:“我跟你又不熟,我认识的所有人都要告诉你吗?你是来问题目的还是来打听别人隐私的?你怎么是个长舌男呢?”
凶巴巴的。
别说贺遥了,连卫峻风也惊了一惊。
卫峻风敏锐地看见贺遥耳朵一下子红了,看着夏芒,神情不太像是生气了,有点讨好地说:“对不起,我不是要打听你的隐私。我还以为你暑假没事,之前找你玩你不要玩,那我就想找你一起写作业嘛。对了,明天中考成绩就出来了。你想要报什么学校了吗?你是打算去六中吗?你报六中的话,我也报六中。”
六中是他们市里最好的重点高中。
夏芒:“没想好。”
贺遥:“你可得抓紧时间考虑了,到时候我再问你。对了,你这两天在家吗?我打电话到你家能找到你吗?还是你又住你哥家里?那我能不能给你哥家里打电话。”
卫峻风把外公家的电话告诉了他:“可以的,要是你又要问问题就打电话吧。不用再特意老远地跑一趟了。”
卫峻风跟大家长似的,与他说:“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姓卫,我叫卫峻风,是夏芒的干哥哥。”
贺遥说:“我是贺遥,恭贺的贺,遥远的遥,我家离这里也不是很远,我骑车十几分钟就过来了。”
等到贺遥离开以后。卫峻风忍不住想问问夏芒,又不知道该怎么问,一开口,莫名其妙地说:“人家找你去玩,你怎么不跟人家去玩啊?”
夏芒理所当然地说:“哥,我只想跟你玩。”
夏芒又说:“哥,你不用管他,他那个很奇怪的。他其实不是真心爱学习。”
卫峻风:“啊,为什么啊?你怎么这么说人家?”
夏芒有理有据地说:“他初一的时候都不好好学习的,还把我的书给偷偷藏起来,被我抓到告诉老师了他才不敢这么做。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又开始做样子还念书了,但跟我问题目的时候又不认真听,老是盯着我看,一定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幸好我也不傻,吃一堑长一智,防备着他,没有再让他找着机会欺负我!”
卫峻风:“……”
他突然想到外公教训他的话,让他不要欺负夏芒。
想歪了一下。
卫峻风欲言又止。
他后悔了。
他可以收回昨天晚上鼓励夏芒交朋友的话吗?这种居心叵测的朋友交不得啊。
会、会欺负夏芒的吧?
第8章 私养08
其实昨晚上卫峻风就没睡好,他惦记着没看到夏芒胸口的伤。他这人吧,性格就是这样,有点狗拿耗子,哪里有热闹都要凑上去看一眼,不为什么,就是好奇。
夏芒说他受伤了,却不说怎么受得伤,又伤得怎样,搞得他老是忍不住去想。
他好不容易把夏芒养得白白嫩嫩的,伤着一丁点他都怪心疼的。而且吧,要是昨天外公没跟他说那一番话,那么,他还能够泰然自若地让夏芒把胸给他看看伤哪儿了。外公说让他别欺负夏芒以后,再干这事就好像不太对劲了。
男生的胸又没什么稀奇的,他学游泳的,他看过的男人的胸多了去了。
昨晚上他梦见夏芒把衣服脱了给他看伤,那是青春期刚发育的男孩子的白斩鸡身材,没有女生那种起伏,没那么丰腴柔腻,应当是瘦条条的,梦得他半夜被热醒过来,发现自己有一些难以启齿的反应。
而夏芒还睡得很香,依偎在他身边,毫无防备,似乎还散发着一丝丝香气,同一瓶沐浴露为什么在夏芒身上就闻着比别人要香要甜呢?
妈的,一个男孩子长得那么漂亮那么可爱干什么?
卫峻风胡思乱想着,又想起正事,板起脸来,一本正经地说:“你今天还有不舒服吗?我还是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要是没事是最好的,我出钱。”
夏芒说:“我真的没有不舒服,哥,今早上我又量了一次体温也是正常的啊。我觉得我脸色挺好的啊,我看上去像是不舒服吗?”
卫峻风集中注意力看了看夏芒的脸,夏芒不光是五官长得漂亮,皮肤也非常好,打这辈子卫峻风没有见过比夏芒皮肤更好的人,透亮的像是剥了壳的荔枝肉,小时候还有点病蔫蔫的,这两年却愈发出落得水灵,匀出呈现健康的浅粉气色。
太漂亮了。
他不小心多看了两眼愣是把自己给看脸红了。
一个荒唐的念头忽然蹦进他的脑子里,他想,夏芒长得这么漂亮,他一个铁直男都忍不住盯着看,那个贺遥难怪看夏芒看得眼睛都直了。
大抵只看了三秒,他就开始脸颊发红,眼神乱飘了,脑子也变得一片空白,结结巴巴地说:“好,是挺好的。那、那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啊。胸要是疼就跟我说,我给你看看。”这句话说出口以后卫峻风才意识到好像在耍流氓,连忙笨嘴拙舌地补充,“哦不是,我说错了。小芒,男孩子的胸也不能随便给别人看的,不要给别人看,就算是我、我、我也、也不行。”
什么胸不胸的?光是听到这个词,就给夏芒闹了个大红脸。他稀里糊涂地想,可惜,要是他真是完全平胸的男孩子,不会吓到卫峻风的话,那他觉得坦荡给看看也没关系。
夏芒不是没有注意到卫峻风的视线。
感觉很奇怪。
别人用这种眼神看他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太舒服,有点讨厌,但是习惯了也能够装成若无其事了,但是卫峻风会这样看他,害羞归害羞,但他觉得好欢喜,像是心窝里被扔进来一只活泼的小兔子,左蹦右跳个没完。
夏芒垂下头,羽睫微颤,脸颊红扑扑的,像是熟透了的小蜜桃,应当是汁甜水蜜的滋味,连他额头上冒出来的小小汗珠看上去也是甜的。
卫峻风感觉自己的一颗心啊,就像变成了棉花糖,沾上这一滴小小的晶莹的汗珠就直接化掉了。
太可爱了。
世界上怎么会这样的男孩子呢?
可也正是因为夏芒又漂亮又可爱,卫峻风才更加为他担心。
夏芒这孩子命苦啊,从小没爹疼没娘教,生活在乡下,消息闭塞,这傻孩子能懂什么啊?估计都没有意识到世界上有同性恋,所以都不知道贺遥这是喜欢男生呢。
他懂。三四年前他也是傻乎乎的。
卫峻风一直觉得自己对抚养教育夏芒是有责任的,没有人教小芒可不就应该是他来教吗?
但是,但是在这怎么好意思开口啊?
夏芒别过脸看着窗外,问:“哥,过段时间你比赛,我可以去看吗?”
卫峻风说:“当然可以啊。你去看我比赛是再好不过的了,到时候我让人来接你。”
夏芒摇摇头,说:“我自己坐车去就好了。”
卫峻风不放心:“你自己坐车多危险啊,你找得到吗?”
夏芒:“我都快十六岁了,在我们村我们这里都可以结婚摆酒了,算是大人了。我找得到的。”
其实卫峻风还是不放心,他说:“门票我已经准备好了,忘了给你,等下我回去拿给你。”
夏芒:“那个票很贵啊。”
卫峻风:“不贵的,你忘了我是比赛选手,我免费拿的。”
门票原本他原本想要家属票的,开口就要四张。
教练问:“你爸,你妈,你妹妹,三张票,还有一张要给谁?你还有别的家属?你谈女朋友了?”
教练很抓紧他们的训练,在他们成年以前尤其紧盯他们的私生活恋爱,卫峻风想着夏芒,矢口否认:“不,不是,我说错了。三张,是三张。”
然后自己掏腰包买了一张票。
夏芒犹豫了一下,没说自己已经买了票了。
在卫峻风没跟他说的时候,他就看到比赛的消息了。门票要五百块钱,是他一个多月的生活费。他去办公室拜托班主任在网上帮他买的票。班主任说他好像对游泳比赛很感兴趣啊,平时也在看这个。
夏芒收下了门票:“我到时候去看。”
今天的夏天好像格外短暂。
卫峻风返程归队训练那天下了雨。
夏芒从上锁的柜子里拿出藏在箱底的衣服,发愁不知道这两天有没有太阳可以晒晒衣服上的味儿。这是卫峻风送他的衣服,他平时舍不得穿的。以前他是不把衣服锁起来的,有回妈妈回来,在他不在的时候,看到了这些衣服,说给弟弟改一改尺寸穿,直接拿走了。他想要回来,却被骂小气。后来他干脆把卫峻风送的东西都偷偷摸摸地锁起来,妈妈问卫峻风有没有又送什么礼物给他,他就撒谎说没有,平时也不敢用。
卫峻风比赛当天。
早上5点,夏芒已经起床,他煮了两个鸡蛋,和四个拳头大的红糖馒头,把旧的掉漆的水壶灌满温水,作为干粮,背上书包,出门去了。
这个点村里已经有人起来干活了,遇见他,随口问:“夏芒,你这么早出门去哪啊?”
夏芒有点兴奋的,脸红红地说:“去城里。”
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
查了好几遍路线,还是蛮紧张。
他给自己穿了一层伪装,是他的初中校服,学校一百块钱统一采购的春季校服,廉价的涤纶材质布料,洗得校名已经褪色,本来鲜艳的深蓝变得灰蒙蒙。将拉链拉到最上面,竖起领子,遮住下半张脸。
夏芒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了两折的纸,上面写着他去省城的交通路线:先搭乡间巴士到了县城的汽车站,再买了最近一班去省城的票,大约要坐车三个小时,就到省城最大的汽车西站,还要坐地铁四十分钟,就到体育馆了。
像他这样的乡下孩子去一趟城里很不容易,而且其实他有些晕车,对他来说坐大巴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为此他也买好了晕车药,打算一上车就先吃药,这样会舒服一些。
在县城汽车站的售票处排队买票时,夏芒遇见了同校的一个同学,以前同班过。
这人叫徐成斌,是留过级的,听说爸妈离婚了,他爸是混□□的,前两年公安扫/黄/打/黑把他爸抓去坐牢了,他妈妈没要他的抚养权,他在叔叔家生活,去年满了十六岁,成绩太差,没有继续念书,辍学出去打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