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斌不准他付钱:“你还是个问家里要钱的学生,我怎么好意思花你的钱?我都工作了,我付钱吧,又没几个钱。”
夏芒:“你工作那么辛苦,赚钱不容易。”
徐成斌:“你也不容易啊,你送我的票要五百多一张,我收你的票都很不好意思。请你吃个早饭才多少钱。让我请吧。”
夏芒不知道城里的物价,想想可能不贵吧,玉米这种东西在他们村里谁想吃的话去跟人说一声,掰个一袋子都是不要钱的。所以老板说一根玉米要八块钱的时候,夏芒都被吓呆了。
他用双手捧着玉米,说:“这根玉米是什么品种的?那么金贵!”
徐成斌:“省城嘛,什么东西到了城里都要涨一涨身价,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夏芒站在路边,像小松鼠一样地啃玉米,说:“挺甜的。……但我还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八块钱。”他又拿出自己带的红糖红枣馒头,让徐成斌一起分了吃,“你也吃吃看,我自己做的,昨晚上刚蒸的,有点冷了,但还是暄软的。”不好意思地补充,“有点丑哦,不过不妨碍吃的。你尝一口不好吃我就自己吃了。”
徐成斌一下子反应过来,哦,夏芒估计本来是不准备在城里买饭吃的,这四个馒头刚好够夏芒一个人吃两顿。
实话实说,夏芒做得馒头不太好看,奇形怪状的,不过面是发得很好,夏芒掰了一块下来先给他尝尝味儿。
徐成斌捧场说:“好吃。谢谢。”
吃过早饭就可以去排队进场了。
徐成斌把馒头掰下来一小块一小块地吃,这馒头里加的糖不多,并不是第一口吃进去就非常甜的,要咀嚼一会儿淀粉被分解以后的微甜才会慢慢地溢上舌尖。
夏芒抬起一条腿,把书包斜托在腿上翻找东西,找了一分钟,方才还满脸的期待喜悦不见了,他变得惊恐起来,脸色发白。
徐成斌咽下一口还没完全咀嚼好的食物,把剩下的半个红糖馒头用塑料袋包好揣进兜里,问:“怎么了?”
夏芒吓坏了:“票、票找不到了。”
徐成斌:“你再找找,别着急,把东西都拿出来找找看。”
夏芒花坛边上蹲下,顾不得脏,把书包的东西一件一件全都拿了出来,确认了三遍,都没找到那两张票,他自责懊恼地都快掉眼泪了:“我应该是昨天晚上把票放出来看就放在铅笔盒里,结果今天早上就忘记了,我怎么没检查呢?”
徐成斌心里头怪怪的,其实这是他头回看到夏芒哭,还怪好看的,眼角泛红,楚楚可怜。夏芒看着是个小哭包,很好欺负的样子,但是他们做同学的那两年并没有见夏芒哭过哪怕一次。
他不忍心地说:“没事儿。我带了钱的,我们再买两张票,不会白来一趟的。”
夏芒噙着眼泪像是看救命稻草一样地看他:“这个票挺贵的。”他冷静了一些下来,深呼吸,说,“算我问你借的,等我回家以后拿钱还给你。”
徐成斌爽快地说:“不用还,没事,当我请你的吧。”
夏芒这次不肯接受请客了,他摇头说:“不行。是我借的。我给你写借条。”
徐成斌拗不过他,只好答应。
夏芒抹抹眼泪,拿出小本子,蹲在路边,左手还拿着吃完了不知道扔哪好的玉米棒,右手拿着笔写下了欠条。白纸上还没有辅助直线,但他写的非常规整,欠条格式更是一丝不苟到可做模板,他写好了日期要一周内还。
徐成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脑子一抽,撒谎说:“我回去了要连上半个月的班,挺忙的,厂里是全封闭的,你要不下下周再来找我吧。周一或者周二,我是休息的。”
夏芒就把日期给改了,写了个具体到几点左右的时间。
€€€€6月29日下午3点。
徐成斌看一眼,就像是烙在心口上,微炙。他记下这个时间。
夏芒是个守信的孩子,一定会准时来的,到那时,他就又能见到夏芒了。
真好。
再取点钱吧,听工友说县城最近开了一家披萨店,在他们小地方很少见的,他回头问问那家店有什么好吃的,请夏芒去吃。
最后徐成斌是找门口的黄牛临时买了两张票,连座,位置不是很好,离得有点远了。
这次的比赛上座率很不错,满坑满谷的人,VIP席座无虚席,普通观众的位置也坐满大半。大概是因为国家这几年在游泳项目上成绩都不错,一下子冒出了好几个后起之秀,线上线下关注的人都不少。
泳池旁边,已经有好几个选手换好泳装,正在岸上做拉伸热身,或是在水里游两下找找感觉。
夏芒伸着脖子找卫峻风在哪?他的眼睛有一点轻微散光,近视不到一百度,发现以后他就一直在保养眼睛,觉得不用配眼镜,但是离得远了,是看不清人脸。
他看不清哪个才是卫峻风?
徐成斌忽然说:“我以前在体校,也练过游泳。”
夏芒回过神来:“啊?……你练过游泳?难怪你游泳的姿势很好看。那怎么不练了呢?”
徐成斌轻描淡写地说:“我爸不是进去了吗?我妈也不管我。上体校也要花钱的,没人给我出这个钱。”
虽然没多少钱。
而且那段时间家里事情多,他的游泳成绩不太好,他在体校跟的老师对他一直一般般,没有留他。
他自己也迷茫了,难道真的要拼上一切的虚无缥缈的比赛目标吗?要是到时候奖牌没有,又落下一身病,连打工都不好打,岂不是更惨?那他要怎么活?不如看看眼前,还有没还清的欠债。
夏芒转过头,这么近的距离夏芒还是能看清的,徐成斌眼底闪烁的光叫作不甘心。他非常明白。
徐成斌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说:“我以前比赛成绩不咋样,这种全国等级的比赛我可没资格参加。”
夏芒问:“你还喜欢游泳吗?”
徐成斌说:“我不知道。”
广播开始报幕,夏芒打起精神,他本来眼睛就看不太清楚了,略一走神肯定就会看错,当念到卫峻风出场的时候,他连忙紧紧盯着卫峻风,视线一点儿也不敢挪开,连眨眼睛都是抽空赶紧眨一下。
夏芒盯得这么认真又直接,徐成斌很快发现了他看的人是谁,跟着看过去。是个他不认识的男生,看身材比他还高大一点,很壮,广播说他今年17岁都有些让人难以置信,手长脚长,和普通人的比例不太一样,以至于走起路的姿势有点笨拙,也在不安心地左顾右盼,不知道在看谁。
夏芒就是来看他的,徐成斌猜想,他们俩是认识的吧?老家那一片的人他基本都见过,这个人是生面孔,没见过,不是他们附近村的孩子。
夏芒激动得小脸红扑扑的,但是太矮了,方向又差很多,他挥手挥了半天,还大着胆子叫了两天,但卫峻风还是没发现。
徐成斌问:“你朋友?”
夏芒压制住点头的冲动,说:“我认识的人。”
泳池边。
卫峻风的队友杜文浪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问:“你找什么呢?看你今天魂不守舍的。”
卫峻风依依不舍地把看向他送给夏芒的票的位置的视线,郁闷地说:“我让我朋友来看我的比赛,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没来……”
杜文浪这人一向贱兮兮的,嘴贱说:“女朋友?你小子背着我谈女朋友吗?看你那眼神,跟我家的狗在外面走丢了找主人一样。”
这是不是在骂他啊?卫峻风脑子转不过来,慌忙解释:“不是,不是,是个男生。”
杜文浪平静改口:“哦,男朋友。”
卫峻风喷了,面红耳赤地矢口反驳:“什么男朋友?他再漂亮那也是个男孩子呀!”
杜文浪兴趣来了:“哦?很漂亮的男孩子,没见过,分我看看呗。”
第11章 私养11
卫峻风不吱声了。
其实杜文浪不止一次地旁敲侧击过他有没有女朋友,每次比如他想到夏芒傻笑的时候,杜文浪都会冷不丁地问一句。他没有把夏芒告诉过杜文浪,这小子是个好色之徒,见天儿身边围着一群女孩子,他觉得很可能也是个变/态,这样子的坏男孩肯定不能让夏芒认识啊。
杜文浪见他不肯说,哼哼唧唧地埋怨:“到底是谁啊?被你当个宝贝似的藏着掖着,都舍不得分别人知道。”
卫峻风板起脸:“没时间聊天了,该比赛了。”
杜文浪:“没时间聊天但有时间想小男朋友是吧?”
卫峻风:“都说了不是。你瞎说什么呢。”
等到比赛都开始了,夏芒还是没有在他预订的观众席上出现。
卫峻风的爸妈和妹妹都到了,正在场边给他加油打劲,还有好些他的高中同班同学,全都是特地过来看他比赛的,他们班班主任也来了。
要是卫峻风在这次比赛中拿了名次,同学可以写一篇精彩的校报新闻,老师可以拿到班级荣誉,而他本人则可以去评选国家一级运动家拿到高考加分甚至是名校特招。
对卫峻风来说可谓是非常重要的一次比赛。
大家都发现了,卫峻风今天状态似乎有点不好,心神不宁,在泳池边走来走去看向观众席的某个地方,但他们循着卫峻风的视线看过去,却看不到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在看什么呢?
卫峻风被教练叫过去训话:“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还是你眼睛抽筋了,瞅什么呢?”
卫峻风可怜兮兮地说:“没什么。”
他在心里很遗憾地想,夏芒怎么没来啊?是生病了?昨天晚上打电话的时候还好好的。就算夏芒不要,他也应该给夏芒送个手机的,这样就随时随地可以联系夏芒了。
卫峻风是夺冠热门的种子选手,但这下大家却拿不准了,纷纷猜测卫峻风是发生了什么情况怎么心不在焉的,这还能行吗?
卫峻风今天报了两个比赛,分别是800米自由泳和4乘100米接力游泳,先比自由泳,他一开始入水的时候节奏慢了,很快被甩到了第三名,和第四名不分伯仲。
夏芒听见旁边的人说:“卫峻风今天怎么游得不太行啊?”
他感觉心脏一紧,捏起了拳头,忍不住回嘴说:“他本来就是慢热类型的嘛,肯定会追上去的。”
夏芒的嘴跟开了光似的,话音刚落,在回身之后,卫峻风开始疯狂加速,像是一枚子弹直直地劈开水浪,不但打开了和第四名的差距,还追上了第二名,然后直追第一,到了最后一趟时,他已经反超了第一名,最终以半个身位的优势显而易见的拿到了冠军。
夏芒低头看了一眼计时器,嘟囔:“没有先前好。”
徐成斌又问了一次:“你认识卫峻风啊?”
夏芒没办法再继续假装不认识了:“我、我是认识他。”
徐成斌好奇起来:“怎么认识的?”
夏芒支支吾吾,脸颊浮出红晕。徐成斌若有所思,不为难他地说:“没关系,你不想说就算了。”
4x100米接力游泳比赛卫峻风是最后一棒,交到他手里的时候是第五名,他追了两名到了第二,拿了个银牌。
两场比赛都有收获,他的教练、队友、同学、家人都为他欢呼雀跃,进行了颁奖仪式以后,他脖子上挂着两块奖牌,被朋友们团团围住,淹没在夸奖声中。
卫峻风脸上笑得没停下来,心里头其实已经着急得不行了,他想赶紧去打个电话给夏芒看看发生什么事了,夏芒怎么没来看他比赛。
而此时此刻,夏芒正站在他的不远处,观众台到泳池门的拐角后面,安静地观望被众星捧月的卫峻风。
他原本是兴冲冲地想要去见卫峻风的,也亲口说一声感谢,但没想到来的人这么多,他们看上去都是卫峻风城里的朋友,穿得很时髦,口音也是省城的,和这些人一比,夏芒觉得自己就是个土包子了。
一个身姿亭亭玉立,扎高马尾的女孩子上前送给卫峻风一束花,卫峻风眯起眼睛笑起来,他这人吧,笑与不笑是两个极端,不笑的时候看上去很不好亲近,笑起来却像是智商不太高的样子,却让人觉得很真诚。
夏芒怔了一怔,觉得他们郎才女貌看上去好般配,方言他都听不懂,他完全无法加入。他想,要么等他们都散了再过去吧。
早起从村子赶过来已经花光了夏芒的勇气,他突然泄了气,不敢走上前去,要是卫峻风不搭理他,他会难过死的。
这时,徐成斌用家乡话问他:“你不跟他说话吗?”
夏芒眼巴巴地看着卫峻风,卫峻风好像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跟别人说话说着说着突然看了过来。
夏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大概是他胆子太小了吧,下意识地躲了起来。
徐成斌站在他身边,说:“回家吧。不然赶不上大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