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祠堂外头,奉圣夫人就看见了些面生的男子。其中一个脸上带着道慑人疤痕的男子还微微对他们四个拱了拱手,而后就领着人去了侧墙的夹道里去了。
正是午时,往常这个时候,早就已经该吃午饭了。只是到底是家主召唤,虽然各家的男人都不太乐意,可还是草草吃些点心顶了顶肚子,半饿着就来了。
“大爷倒是好大的威风啊,累得一群长辈在这里吃着冷风等你一个小辈!”进了祠堂,首先发难的就是领着自己三个儿子的甄三老爷。
到了这个时候,甄运齐也不耐烦和他们扯皮失礼不失礼,是不是不孝这些事情了。只是皱着眉头,扶着自己的母亲坐到了主位上,自己则走到另一边的主位。而甄运朗和甄运和却没坐下,而是站到了自家兄长的身后。
这番无视了甄三老爷的形态,让甄三老爷心内火气更旺。正要发火,就被身边行四的弟弟按住了。
甄家也不全是没颜色的笨蛋,看大房这架势,就知道今日肯定要出大事,且定然不会善了!
“大侄子,今天到底是何事要把各房的男丁都叫来啊?再有几日就要祭祖了,到时再说不也行吗?”向来和稀泥的五房老爷开了口,笑容可掬的说道。
甄运齐因为那句“大侄子”而闭了闭眼。都说五老爷是个口拙的老好人,可这一开口,一个称呼,就把自己摆在了长辈的位置上,又哪里有口拙的样子了?
原本还有那么半分对分宗的抵触,也在这绵里针的表现下尽去了。甄运齐清了清嗓子开口:“京中六皇子殿下传来信件,日前因为三老爷家陪嫁入京的下人冲撞了六殿下,又累得皇家名声有暇,着令……”
“哼!”这回四老爷也拉不住甄三老爷了。他猛地一拍手旁的詹桌:“我还没说你们呢!有什么看不开的?灵丫头嫁进了重臣家里,难道不是更能帮着娘娘守望相助吗?她还怕灵丫头抢了她的风头不成?就这样给灵丫头没脸,真是白瞎了咱们当初替她绸缪的苦心了!难怪这些年就算生了皇子也不能更进一步了!不识大体!”
甄运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甄三老爷一阵抢白。这样的场景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可以前甄运齐都忍了下来。可今日,他没有在其他几房附和着“白瞎了当年绸缪”的话后继续忍着,而是把被打断的话继续说了下去:“……着令将其余五房除宗!”
原本还因为甄三老爷的话而热闹了起来的祠堂在甄运齐的话音落下之后,立刻就变得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你……你说什么?”还是甄三老爷先出的声音,这些年来,都是他打着头阵和甄运齐一房人不对付呢!
话说出口之后,就连甄运齐也松了一口气。开了一个头之后,后面的话似乎也没有那么艰难了:“尔等五房,除宗!”
当初徒述斐和太子说的时候,是说的分宗,让甄家六房彻底断了亲缘。可是临到写信的时候,徒述斐略微思索,下笔的时候就变成了除宗。
要知道,除宗和分宗可不一样。分宗还可以说是树大分枝,可除宗,就等于指着那些被除了宗的人鼻子说他们品行不端、触犯宗法律法了。
不是徒述斐要赶尽杀绝,而是从他知道的事情上来看,如果不是用这种方式和他们撕掳开来,以后定然还会牵扯不清,而且被背后捅刀子也不是不可能的。
“竖子尔敢!”这次不光是三老爷了,连五老爷和六老爷都红了眼睛,“腾”的站了起来,指着甄运齐的鼻子:“我们犯了那条族规,你敢除宗?”
“五叔,别生气!”甄运齐不说话,他身后的甄运朗吊儿郎当的越过端坐的兄长挡住了对方的手指头,“这可不是我大哥想的,谁让三叔家的灵堂妹管教不好下人呢?冲撞了皇子,还以为人家有了咱家半身血脉就真是自家的晚辈不成?那是君之子!”说着,朝着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
“三房?对,三房!就是三房!就他们三房!”六老爷立刻就叫了出来。
虽然六老爷语焉不详,可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立刻就明白了六老爷的意思:这事是三房闯的祸,凭什么他们其余的几房跟着背锅吃挂落啊?要除宗,那就除三房好啦啊!
“你说什么?”三老爷的大儿子,甄家序齿行四的甄运至也不叫“六叔”了,直接就跳了出来,“我妹妹入京之前你是怎么说的?还有你们?”说着,就轮着挨个指了一遍那些他叔伯辈的男丁们,也不管这些事情是不是能拿到明面上说了:“有便宜能占的时候一个个和闻到腥味的苍蝇一样扑上来,现在要拿我家顶缸?做梦!”
甄运朗见自己的话起了效果,揣着手对自己的哥哥得意的使了一个眼色,又颠颠的站回到了甄运齐身后,看着这帮人狗咬狗。
甄运朗早就看出来了,这个甄运至和他爹一样,是个没脑子的蠢货,最能一点就着,又没有自知之明。这样的人,用起来最顺手了,有没有后顾之忧。
第57章
甄运朗的一句话, 就让原本还理直气壮质问甄运齐的三老爷陷入了被人围攻的境地。甄三老爷以一敌四,虽然有自己的儿子加入进来,可他的兄弟也不是绝户,立刻就有其他子侄也参与了进来。
最后, 被四五六三房围攻的三房最终落了败绩。以甄三老爷为首的几个三房男丁脸色都不好, 尤其是一房之主的甄三老爷, 更是脸色灰败的跌坐在椅子里说不出话来, 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甄运齐三兄弟趁着这个空当,和一直只端坐的奉圣夫人吃了几口点心, 全当看戏了, 也稍微缓解一下这些年憋的火。
甄运至见自家衰势已定,心中还是不甘被扔出来做替罪羊。他眼珠一转, 又开口对其他几房的人拱火:“你们以为把我家扔出来就没事了?也要看咱们的甄运齐针大爷答不答应!别忘了,六皇子的话是把其余五房都除宗!我妹妹再不济也是西宁王爷的庶妃,你们有什么?哈,想独善其身?不能够!”
这句话一出,又把所有人的目光引到了甄运齐的身上。正低头喝茶的甄运齐动作都没停, 只是看了一眼做了无用功的甄运朗, 才把视线转到了又成为了同一阵线的其他几房人。
“侄儿的意思, 虽然六皇子殿下令除宗,可到底咱们是一家人。关上门来,谁也不知道是分家还是除宗。只要日后不出什么要麻烦到官面上的事,那也没有什么大的关碍, 只是各位叔叔和堂弟们换个地方居住, 换个排行备份罢了。”甄运齐这些年也不是白在官场上混的, 立刻就避重就轻的说道。态度十分的温和,就像是之前复述徒述斐命令的人不是他一样。
奉圣夫人看了大儿子一眼, 复又转回头来:这是要先礼后兵了。这样想着,就有点儿犯困。到底是年岁大了,精神不得集中,稍微损耗就觉得疲累。
这边其他几房人听了甄运齐的话,面色少霁,只之前被当成顶锅的扔出来的三老爷心有不甘:“六皇子好大的威风,他就不怕……”三老爷也很像拉大旗扯虎皮,可惜话到了嘴边上,却想不出来什么能做靠山的人€€€€圣人,人家和大房一家更亲近;西宁王爷,现在正因为自己闺女禁足呢!
再回想一圈,余下能看自己面子的人,都直接间接的更卖甄运齐面子。甄三老爷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最后心一横,张口就来:“……就不怕我舍了这条命去告御状吗?”
“告御状?不知道三叔你告什么状?是告六殿下多管闲事让你家下人别欺压京中百姓?还是告我等遵从皇子令?三叔你醒醒吧!您这是大不敬!您给我们其他的甄家人一条活路行不行?”
甄运朗被自己大哥横了一眼,心里有点不服气,一看见三老爷又撞上来了,立刻就上前“迎战”。
甄运齐听了,心下点点头又摇摇头:自家弟弟这话,有的说到点子上了,有的就又和之前一样,没什么用,一戳就破。分敌制之虽然有用,可用在此事上却有些不合适。
“甄运朗,你翅膀硬了,敢这么和我爹说话?”甄运至一听,又是这个堂弟出来搅和的其他几房人都仇视自己这一房,恨得牙痒痒,立刻就插嘴,不想让甄运朗继续说下去。
甄运朗还真就不怎么看得上这个比自己大上几岁的堂兄,嗤笑了一声:“那二哥的意思,是想让咱们家抗令不遵了?要是六皇子真的生了气,求了圣人的旨意下来,那到时候,咱们所有姓甄的也就不必出去见人了!索性都一根绳子吊死,一刀抹了脖子还快些!”
甄运齐不说话,眼睛却没闲着,眼看着其他人脸上的表情又都迟疑起来,心里头也是觉得徒述斐信中说的很有道理:这样的家人和自己连在一起,别说更上一步了,就算是谨言慎行都未必能保住当下的安稳,更何况当下还不到安心的时候呢!
甄运和也是撇嘴,看着眼前这些长辈直腻味。都是血缘之亲,他们兄弟三人和母亲在内,只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了什么纰漏让宫里的姐姐受牵累;可这些人,已经开始想着如何把他的姐姐吸血吃肉,榨出最大的利益来了!
可有这个想头,还没这个能耐,过往不过是在金陵这地方作耗,如今竟然想着要插手朝着臣子的内宅了!想吃还没胆量、要好处还怕风险,一群眼皮子浅的墙头草!甄运和其实和甄运朗一样,觉得徒述斐这个外甥真是看得太清楚了!
“少说那些没用的!告诉你,除宗不可能!不可能!”三老爷也是黔驴技穷了,索性抛开了那些狗屁不通的利弊分析,胡搅蛮缠了起来,“真把我逼急了,不过是一包药的事情!大家一起!”
“老三……你!”四老爷被吓了一跳,也不叫三哥了,心惊肉跳的指着甄三老爷,“你别胡咧咧!”
“可不是我胡咧咧!如今有人逼得我没活路了,那干脆大家就一起往死路上走!儿子,你们怕不怕?”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甄三老爷还回过头去,问站在自己身后的三个成丁的儿子。
三老爷的二儿子还有点迟疑,只是被兄长和弟弟夹在中间,稍微慢了一些就被自己的兄弟横了一眼,只能跟着慷慨激昂说“不怕”的兄弟一起附和了一句,只是声音不太大。
三老爷满意了,回过头来带着恶意的看向奉圣夫人,而后又看向了甄运齐三兄弟,嘴角甚至扬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来:没错,事到如今,他一个光脚的自然不怕穿鞋的!他就赌这三兄弟不敢为了打老鼠伤了玉瓶!
甄运朗长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对于这种无赖的手法有点无措,心里的想法大概可以总结为一句“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的问话。毕竟寻死觅活可从来不在他们这些稍微有规矩些人家的撕逼程序里头,否则的话,一哭二闹三上吊,那和乡间大字不识的泼妇打架又有什么区别了?
看到甄运朗吃瘪,甄运齐抿抿唇,实在是不想承认,其实自己心里头还是有点小高兴的。之所以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一点都不担心,也是因为他有底气这些人翻不出什么水花来。
徒述斐到底是想的简单了,觉得把甄家的其他人都除了宗,暴力的撵出甄家,这件事就结束了。可甄运齐不同,在官场里沉浮了十几年,什么腌€€的事情没见过?什么卑劣的手段也都耳濡目染了一些。
他不做,不代表不会做。他过去不做,不代表将来不做!疏不间亲,他可见不得这些人今后又从哪里得了助力,返回来又害他们!
甄运齐心中自有打算,所以对三老爷挑衅一般的威胁一点也不在乎,只是招手让小厮替自己换了被热茶后,拿着茶碗的盖子不住的撇茶叶星子。
祠堂里的人一开始还互相指着骂骂咧咧,或者私下里窃窃私语。可逐渐的,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甄运齐手里茶碗和碗盖不住碰撞的清脆响声。待众人都安静下来,甄运齐才开口:“侄儿还是那句话,六皇子殿下下了令,咱们就不可不遵从。只是其中如何操作,还是看咱们自家的。”
“那大侄子你说,你要如何除……分宗?”五老爷话说到一般,实在是说不出口“除宗”两个字,就换了说法。
“那就按分家的分法吧!”这个时候,一直没说话的奉圣夫人幽幽的开了口,“不过是多加了一项把祭田分了罢了。”
“老嫂子这话说的公平!”六老爷立刻就赞了一句。
甄运朗和甄运和也是傻眼了。本以为很难的事情,他们竟然就这么同意了?那之前他们争执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两兄弟对视了一眼,不说话了,只是心里还是犯嘀咕:甄家的立身是什么?是圣宠!是皇恩!没有这两样,那甄家在金陵就是个笑话!就是个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脚的破落户!
可如今呢,这几个长辈竟然为了那些在权势面前根本作用不大的黄白之物轻易妥协了,所以之前是为了多要些好处吗?这脑子是怎么长的,眼睛就能看到眼前三寸的地方了吧!
看看一开始最生气、勇战第一线的甄家三老爷的脸色都好看了不少,两兄弟也是惊呆了。最后合计了一下,还是决定装鹌鹑不说话€€€€反正大哥总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祭田分成六份,每房一份,你们先挑。各家的私产就不算在内了,你们走的时候,各自都带走。”奉圣夫人像是在唠家常一样,开始掰扯甄家的产业,“这房子是老身当初自己的私产买的,想必各位叔叔既然要离开,总没有要拿寡嫂私房的道理!”
“老嫂子说的是……”七零八落的声音里,带着些讪讪的意味在,“只是如今寒冬腊月,老嫂子总不至于让咱们兄弟带着您几个侄儿就这么出了门吧?”说到后面,又变成了以情压人了。
奉圣夫人摇了摇头:“老身不糊涂,你们哪个人没有在外头置产?既然皇子殿下的令下了,咱们家就要做出个样子来,如何也不能让外面的人说嘴!”
第58章
这不软不硬的话说出来, 还真没有人不卖奉圣夫人的面子。之前闹也闹了,明目上的“除宗”也被甄运齐变成了“分宗”,分法更是按照对他们来说最有利的“分家”。要知道,除宗可是要净身出户的!
如今想要替自己争取些时日, 可却被点出来各房的人早就有外面置办的宅子, 自然没了继续赖下去直到过年的理由了。
奉圣夫人又继续道:“早年间公中的产业就已经分了下去, 算是分产了。各家供奉的御赐之物, 既然是赐予各人的,那就也都归为各人, 不再细分。田产这些年置办下一些来, 可也都是各家自己置办的。如此看来,各位叔叔不过是这几日忙道些, 换个住处罢了!”
说完,看了一眼甄运齐:“老大,你可还有别的要说的?”
“家中的奴仆也列为各房的私产,咱家很不必吝啬这些。”甄运齐做沉吟状,低头思考了一会儿才补充道。
三老爷冷笑了一声, 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小模样, 可也没再出言反对。其他人私下里计算了一下, 猛然发现他们这这几房一走,差不多就是把甄家的根给挖了啊!
大房所剩的不过是祭田、这处扩了几次的老房子,加上些零散的田产店铺!唯一稍微贵重些的,也不过是些御赐的东西!可那东西又不当吃不当穿不能买卖的, 只能当祖宗牌位一样供着, 稍微磕破点边皮都是大不敬!
更何况往年宫中赐下来的东西大家都差不多, 也就是些笨重的摆件,要不然就是些吃食和上用的布匹。他们各家的情况都差不多, 多数都是该吃吃该裁裁,进了肚子上了身子的。大房差不多应该也是如此!
事情大抵定下了,甄运齐也不多说话,就看着这些叔叔们一个个都离开了。待人走得差不多了,从头到尾没说话的二老爷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对着甄运齐开口:“家……散了呀!大侄子,你就真的一点法子都没有吗?六皇子是殿下,可也是咱们甄家的外甥啊!”
“二叔这话说的,该是反过来才对,先有国才有家,先群臣后父子。”甄运朗揣着手,很不在意的看了二老爷一眼。
“大侄子,我只问你,这些年我可和老三他们几个一样,给你添乱,让你收拾过烂摊子?可曾逼迫过你替我牟利?你就容不下他们几房,连你二叔老老实实的一家人也容不下吗?”二老爷不堪甄运朗,只上前了几步拉住了甄运齐的手,脸上老泪纵横。
甄运齐见二老爷弯着腰和自己打感情牌,空出来的那只手的袖子往眼睛上狠狠一揉,也揉出了些眼泪来:“二叔,上令不可违啊!”
你是没有做过这些事情,可是该拿好处的时候也从来没少拿!其他几房人作耗的时候你也没拦着,还跟在后面捡便宜捡了不少!更有,当年心娘的事情,最开始可是你的几句闲话引对出来的呢!现在装好人,太晚了些!
奉圣夫人自然不会把这些话直接摔在二老爷的脸上,可她平日里没少把这些年的事情掰开揉碎了交给几个儿子听,她的儿子,自然不会因为几滴不值钱的眼泪,就忘了自己亲姐妹受的罪:一辈子穿不得凤冠霞帔,对着别的人行妾礼,最多也不过是死后得到些哀荣罢了!那又值什么呢?一辈子都过去了,身后的事情又有何用呢?她只恨自己当年无能!
甄运齐的一句话堵得二老爷也演不下去了,只干巴巴的收回了眼泪,领着自己的儿子走了。如今他的两个儿子,大儿子已经有了举人功名,小儿子也中了童生,刚才那一出,也不过是最后争取一下罢了!没有甄家,他们也不差。
祠堂里只剩下母子四人,另有几个听用的小厮罢了。甄运朗还是那副揣着手没正形的样子:“大哥,就这么完事了?不过瘾啊!”
“那你要多过瘾?非要闹出些什么来,出点血才算过瘾?”甄运齐瞪着甄运朗,“什么时候你能改改你那莽夫一样的脑子!”
“娘!”甄运朗委屈了,转过来对奉圣夫人诉委屈。
“少去烦娘!”甄运齐一边说着,一边转到了祠堂的后头,捧出了一个大匣子来,掏出一卷宗谱,“取笔墨来。”
立刻就有等在边上的小厮送上了文房,甄运齐抽出了徒述斐的信,照着信上所写在宗谱上添了几句话,然后换了涂抹用的方笔,蘸了浓浓的饱满墨水,对着自父亲往后的几房名字,重重的划了下去。
瞬间,原本还存在在甄家宗谱上的其余五房,就被方笔划出的那道线,彻底和甄家大房撕掳开了关系!自此,同姓不同宗!
改过了宗谱,甄运齐又开始着手写改宗文书。这是要递交到衙门留档的凭证,开年之后,还要归档到户部的鱼鳞册里去,马虎不得。
“娘,过会儿我要去知府家拜访,也许回来的稍晚些,您和二弟三弟不必等我了!”甄运齐下手划完那条线之后,一点都没有不适应的就改了对甄运朗甄运和的称呼。
“大哥,真就这么完啦?”甄运朗还是有点不甘心,颇为不服气。
甄运齐看着甄运朗,露出一个让自家弟弟有点害怕的笑容来:“完?这才刚开始呢!”
“什么意思?大哥你是什么意思?”甄运朗追问着。他就知道,他大哥就不是个吃了亏不找补回来的!这是还有后手啊!
“你以为我和娘为什么让他们带走所有私产?”甄运齐对甄运朗说了这么一句,就带上宗谱更改文书出门了。
金陵府知府自接了徒述斐的信之后,心中早有预料,等在位于府衙后头的自家正厅了。
门子来报江南织造甄大人造访后,立刻就让人把甄运齐请了进来:“甄兄,某有失远迎啊!”
“李兄客气了,甄某人也不过是为了些琐事,还要在大年下来搅扰大人,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啊!”甄运齐一拱手,客客气气的对知府行了一个同辈礼。
李知府也不是傻子,知道这是甄运齐有心示好,所以也不矫情,直接拉起甄运齐的胳膊:“咱们兄弟,平日里往来也不少,还弄这些虚的?天寒地冻,赶紧随我进暖阁。”
进了暖阁里,两人对坐,又饮了热茶,说了些不相干的话。从今天的天气说到金陵今年的年景,而后又说了些皇恩浩荡之类的话,甄运齐才说起此行的正题来:“说起来,也是家门不幸。我甄氏一家也是忠君爱国的世家了,可总有些不孝子弟惹是生非。如今更是冲撞了皇室贵人!”
说着,就抽出了宗谱更改文书来,推到李知府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