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徒述斐见绕不过去, 干脆理直气壮起来:“什么猪八戒?我怎么就像猪八戒了?而且什么叫我撺掇的?海外地方大,怎么就不能归咱们了?”
“听闻那是欧罗巴人预备流放罪犯的蛮荒之地,也就你会心心念念了。”石光珠有些无奈。
见徒述斐又要开口,连忙截住对方的话头:“诶, 我知道你又要说江南在先秦两汉时也是边疆荒地了。我也同意你说的, 那两块飞地定然潜能巨大的论据, 可万事还是要着眼当下。王爷, 是你本末倒置了。”
这话两人之前闲来无事玩笑时也说过。可那时太平无事,如今却是山雨欲来, 这话的意思和重量便不同了。
“我可没本末倒置。”徒述斐撇了一下嘴角, “若是太子哥能顺利继位,那是再好不过的。可若是不能成行, 我这就是把一些计划给提前了而已。”
石光珠看着徒述斐嘴硬,也没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缠,轻笑了一声道:“行,好赖话都让你说了,你心里有数就好。”
徒述斐微微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心里清楚, 石光珠的话还真就说进他的心眼里了€€€€他是真的想把寻找开发新地的事情推出去。而最合适的人选, 就是他的太子哥徒述辰€€€€这是他沉寂多年的咸鱼之心不甘的垂死挣扎。
隔天一早, 徒述斐就打发湛金去城门口接回京的徒述宏徒述亮两兄弟。
按理说这两兄弟去赈灾,早该在一个月之前就回来。可徒述宏本人的性格里多少带着点强迫症的特性,非要把收尾工作也都落实好,才和弟弟一同返京。
这样一来, 避开了此时京中的暗潮汹涌, 算是好事。可猛然回归, 又可能两眼一抹黑。所以徒述斐才让湛金去接人,顺便说一说京中的状况。
没成想这两个位哥哥直接就风尘仆仆的到了祚王府。
几年不见, 徒述宏还是那副一脸冷肃的样子,看得徒述斐一阵牙疼:“四哥,你这脸上除了眉心是一点褶子都不带长的啊!”
跟二人前后脚来的徒述覃听到徒述斐这促狭话,迈过门槛的动作差点绊了一下。
“你说说,你这年纪不大,腿脚还不好了!”徒述斐赶紧虚扶了一把,忍不住揶揄了徒述覃一句。
还不等徒述覃落座回敬一下徒述斐的调笑,徒述昊就顶着一双大大的黑眼圈,跟游魂一样无声无息的“飘”了进来,一言不发的找地方坐下了。
面对这样的情况,徒述斐有些无语。结果他还没开口说点什么,问问为什么人来的这么齐,就听见湛金进来说,徒述英也来了。
徒述斐的心情从单纯的疑惑不解转为了复杂的一言难尽。
终于等所有人都坐定后,徒述斐才开口:“这是吹的哪门子的风,让各位大驾光临啊!”
“好好说话。”徒述宏听出徒述斐话里的阴阳怪气,开口道。
徒述斐眨了一下眼,“我这可是封府封的好好的,还不能问问几位哥哥因何前来?”至于徒述英,徒述斐只当他是打酱油的,压根没在被问话的范围里。
事实上也确实是来打酱油的徒述英笑呵呵的开口:“六哥,我是跟着三哥来的。今天我是有些事情要请托三哥,反倒听说四哥五哥回京连宫里都没进就过来了,二哥也来了。三哥便想着也过来看看,我就跟着来了。”
被这么一打岔,徒述斐只能看向了徒述昊。
而挂着黑眼圈的徒述昊操着冷淡的声线开口:“他们来得,我来不得?”
就这么一句话,就把徒述斐给噎住了,只能连连点头:“来得,来得!可我这不是封府呢么……”
徒述昊扫视了一圈比他先来的三个兄弟,又回看向徒述斐,用眼神回话:所以呢?封府了他们怎么他们来了?
我哪知道啊!徒述斐心道,看了一刻钟里前后到了自己家的几位兄弟,也是疑惑。
倒是徒述覃开口了:“我也是听说了老四和老五回来,不入宫反倒来了你这,就过来了。”
于是厅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徒述宏身上。
徒述宏微微蹙眉,最后呼出了一口气:“弟弟只是关心六弟,有些急切了。弟弟这就先和五弟进宫,稍后再过来。”说完起身就走。
他看得出来,徒述覃是有事要和徒述斐说,和自己回京这事其实是凑巧了。不过徒述覃提醒的很对,不管他怎么心急,都该先入宫复命。
等二人出了祚王府,重新上车前往皇宫,徒述亮才一副憋不住的样子开了口:“四哥,咱们就这么走了?”
“不然要如何?你看小六的样子,再看看二哥,哪里像有事的样子?便是真有事,我们两个也做不了什么。”比起徒述亮的担心,他虽然同样无法从湛金传话中了解如今京中局势的全貌,可他还是会看人脸色的。
一路无事,待进了御前殿之后,徒述宏规规矩矩的给圣人行了礼问候之后,就开口述职:“……触目惊心……自上而下皆对赈灾粮款上下其手……儿臣已经集齐了证据待父皇圣裁。”
徒述亮也跟着敲边鼓补充,神色凝重的诉苦加告状:“……胆子大的没边儿了……送女人不算还对我们哥俩投其所好……字画兵器都是佳品……最后动了杀心……临回京之前还截杀了我俩一次……若非四哥虚与委蛇,我们哥俩都未必能全须全影的回来。”
圣人听得额角突突直跳。
他对徒述宏呈上来的折子一目十行的扫视完,只觉得胸口郁气涌动,喉咙都紧了起来。
这上面的人名,不少他都看得眼熟。尤其是其中四品以上的官员,基本都是他提上来的。
当年他默许太子清理江南,这几年徒述斐军改又自南向北的影响当地主政,他便将那些自己信得过的人调往北边,想给他们一个体面的结果,没成想这些人却造了这样的塌天大祸来。
黄河决堤,上下几百里,沿岸几十个州县,百姓人口无数,一夜之间家毁人亡。□□,是人祸!是这些人的罪过!是他的罪过!
一瞬间,圣人便生出一种后悔来。难道真的是他贪恋权柄,识人不明了吗?难道他真的跟小六那小子说的那样,要成为唐玄宗那样晚年昏聩的帝王了吗?他真的会晚节不保吗?
龙椅上的圣人思绪纷杂,还站着的徒述宏却发现,父皇不知为何,竟然在一瞬间颓然下来,刹那就苍老了不少。
这种变化让他感到心惊。联想到先前京中的种种,他心里忽然有了一个猜测。他随即便低下头去,怕自己因为心中这个令人惊骇的猜测面上露出行迹来。
等兄弟俩被打发出来,难免有些相顾无言。
“怎么了?”徒述宏看向忽然正经起来的徒述亮。
徒述亮听见这话,立刻就凑了过来:“对啊,怎么了?哥,刚刚奏对的时候你想什么呢?”
徒述亮对徒述宏格外了解,自然看出了刚才奏对时候,徒述宏有那么点不对劲。加上两人出来之后,徒述宏又眉头紧锁的思考着什么的样子,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徒述宏斟酌了好半晌,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徒述宏这个傻弟弟解释自己的推测,只能摇摇头:“这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无论如何,应该都与我俩关系不大。”
这几年的风波,他俩虽然尽量置身事外了,可事到临头,又怎么能真的独善其身?只能是先明哲保身,再谋求其他了。
兄弟俩又回祚王府去,正遇上徒述覃领着徒述英出来。
徒述宏上去给徒述覃见礼,注意到徒述英心事重重的样子,也没多问。兄弟几个寒暄几句,便相互告辞了。
徒述宏来找徒述斐,是为了黄河决堤的后续事宜。两人整整在书房里说了近两个时辰的话,徒述宏才拿着徒述斐的信物离开了祚郡王府。
这些事情徒述斐也没有避着人的打算,所以圣人和太子先后都知晓了。
相较于太子的一笑置之,圣人却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好半天,才呢喃道:“老四……还行。”虽然资质差些,至少拎得清,也有一颗公心。
眼看着小年近在眼前,衙门封笔封印的日子马上就要到来,可山雨欲来前的沉闷气氛,却弥散了整个京城。
在这种氛围里,徒述斐觉得自己被分成了好几片€€€€一片破罐子破摔,彻底放飞自我,颓废得打不起半点精神来,只想咸鱼躺尸;一片暗戳戳的兴奋着、期待着太子的计划失败,自己就可以把人拐去南海;一片又觉得最好还是让皇权顺利更迭,这样自己就可以放手施为了。
几种情绪揉杂在一起,就造就了徒述斐每天的睡眠时间都在减少,清醒的时候揣着手,问什么都是一问一个不吱声的状态。
而就在此时,拖家带口的南孔一系,终于风尘仆仆的来到了京城,让所有人都刻意忽视的北孔案子,重新回到了大家的视线里。
而圣人听说始作俑者徒述斐现在还在府里装鹌鹑,气得小半个月都稳定的情绪直接破功,摔了奏报的折子,叫来乐泰:“你去,去找那个小王八蛋!都是他捅的篓子,让他自己收尾去!”
乐泰自然知道圣人口中的“小王八蛋”到底是谁,应了一声就要去传话。结果人还没退出三步,就又被圣人叫住了。
第289章
祁顺趁着圣人换气的工夫, 见缝插针的奉上了药茶,替圣人顺着背劝和:“大家,您忘了太医的叮嘱了?什么都不如您的康健重要,可不值当动气伤身。”
不值当?确实挺不值当的。
自己眼看着那群不孝的东西上窜下跳, 不是早就打定主意了?那还有什么可气的?且等着吧!
圣人叫回了乐泰, 直接吩咐, 让把相关折子都留中, 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养气功夫,淡定的不管了。
本来还打算用这件事试探一下圣人的徒述斐, 抱着膀子在府里等了大半天, 也没见宫中传出什么旨意。
最后只能叫上湛金,打上仪仗, 接了在寒风里等在城门口一整个上午的南孔一脉的男丁。至于妇孺,早就被安置到自己在内城早就预备好的一间五进大宅里了。
他这一动,礼部的人才敢跟着过来,还有几个宗室也跟着一起来了。
见此情景,徒述斐半点也猜不透圣人到底是怎么个章程了。
好在事先已经安抚过南孔一脉的人, 虽然冻了一上午, 一个个的身形难免有些瑟缩惊惶, 可到底在礼数上没走了大褶。
忙活到半下午,天色也暗了下来,才送走了一帮子官员外客,徒述斐这才有了时间安抚众人。
等孔家人心安定了, 徒述斐坐在回程的马车里, 神色怏怏, 显得有些臊眉耷眼的。
“爷这是怎么了?”等石光珠晚间回来,就看见徒述斐跟磨驴一样, 在屋子里来回转圈。
“玉明你回来的正好,快来帮我解解!”听见石光珠的声音,徒述斐立刻就跟见到救星一样,几步就走到石光珠身边,伸手拉住了石光珠的手。
等徒述斐跟石光珠说完之后,疑惑不解的人又多了一个。
说实话,石光珠的才华和智慧点就没点亮在政局分析这一项上,对于圣人的心思更是半点都猜不透。但是他直接另辟蹊径的开解道:“想来太子殿下应该也知道了。真要是有什么,只交给殿下解决就好。咱们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即可。”
什么叫豁然开朗?徒述斐瞬间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的确,就像石光珠说的,不管圣人是怎么个心思,都和最后的结果不相干。他们只要见机行事即可。
心中的焦虑缓解了,徒述斐乐颠颠的给石光珠解甲、传膳。
等到了除夕这一天,丑时刚过,徒述斐和石光珠就被湛金唤醒。
寒冬腊月里,还好屋子里地龙烧得不错。就着温水洗漱之后,徒述斐坐在桌子前,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始吃早膳。
快到寅时,徒述斐已经到了宫门,等着跟圣人一起去太庙祭祀先祖与国柱功臣。
不光是徒述斐,所有的皇子和有爵宗室都来了。
等这一溜的礼节完毕,圣人打头离开太庙的时候,正路过几个皇子身边,不轻不重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引得徒述斐不自觉的抬头看了一眼。结果只看见了圣人的背影,和太子安抚的笑容。
祭祀过后,就是宗室藩宴。
这是徒述斐第一次参加宗室藩宴。若不是他之前一直呆在南边,早几年就该年年都参加了。但这是第一次,就难免有些好奇。
结果发现,就是一帮宗室里的爷们儿聚在一起吃饭吹牛,圣人只象征性的坐坐就走了,连太子和徒述覃、徒述昊都先后离开了,只留下他们其他几个兄弟,挨个被宗室里的亲人敬酒。
尤其是徒述斐,前几年都不在,自然成了众人争相联络感情的第一对象。
这个说“六哥我敬您”,那个说“六叔我先干了”,还有的说“六侄子叔叔我可谢谢你给我家那几个不省心的找了个饭辙”,一个个都诚意满满,弄得徒述斐硬是喝了好几壶掺了酒的水,喝得肚子滚圆,半路也跑了。
等到更衣完毕,徒述斐领着徒述昴去了翊坤宫看望甄贵妃,正遇上徒虹也在。
徒述斐对这位姐妹并不熟悉,可也知道因为李惠妃作兴,弄得徒虹儿时有些失语的症状。好在后来交给了甄贵妃抚养了一段时间,后来便好了,只是性子实在腼腆。
因这缘故,后来徒虹对徒鸾多有照顾。念着这份心意,徒虹及笄后开始挑选婚配人选时,甄贵妃也是上了心的,挑了又挑,总算找到了个合适的。
如今徒虹的日子也算美满,年节也时常进宫来看望甄贵妃和徒鸾。
徒鸾在徒虹面前说话的声音都夹了起来,细声细气的跟徒虹撒娇,弄得徒述斐和徒述昴齐齐打哆嗦。
“又作怪!”甄贵妃余光看见了,笑骂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