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失序 第38章

“啊?”方畅抽空回贺执,“差不多在监修了吧,据说进展挺顺利的。但是审片上可能有点困难。周导没和你说?”

“可能说了,懒得听。”贺执从沙发上爬起,“出去一趟,你随意。”

贺执在路上翻看了《追凶》的剧组群,才发现一周前大家道别的道别,感谢的感谢,群里少了近一半的人。

周沉把他拉进了新的群组。里面都是熟人,摄影朗景、道具林清还有服装曾琳都没有变,郑元和孙博弘也在。

第一场试戏没有外人,是内部试戏。评判的人除了周沉以外,只有朗景以及副导演廖嘉宇。

《归路》的题材很小众,讲的是走尸。故事发生在九十年代,风格与恐怖无关,偏向文艺与现实。剧本是廖嘉宇在稻城亚丁旅游时偶然碰到的,花了五千块买断版权,捡了个大便宜。

廖嘉宇很少在大陆的圈子里出现。从业至今近二十年,国内国外的顶格奖项都拿过,如非特别看得上眼的片子,是不会出现的。

贺执不知道周沉从哪里搭上的廖嘉宇,至少这次合作印证了刘明德的一句话,他的小周导可太有能耐了。

创意园里没什么人烟,贺执顺着地址摸到房间,里面交谈声不断。贺执拿出手机给周沉发消息。不一会儿房门打开,周沉出来了。

“贺执到了。”周沉让开道,屋内都是熟人,空出来的位置坐着一个扎着小辫的中年人,灰白色头发,穿着夹克和工装裤,留了一撮胡子。

“廖嘉宇,廖导。”周沉向贺执介绍。

“这就是你物色的平烨烛?”廖嘉宇没什么前辈架子,反而像个怪人。他起身绕着贺执转了一圈,说,“不像,哪儿都不像。小周,你可是跟我打包票选角基本定下来了,我才赶着来的。刚刚那个年轻的小子还有点意思,外形也贴姜深,这个可……我看倒不如让他来演姜深!”

“试完戏您看看。”

廖嘉宇瞪着周沉,大有你不信我是要吃亏的意思。

“一开始您也这么评价郑元的。”

“呃……”

“刚毕业的小孩一个,没什么经验,外形性格是够了,可是没那股子贵气。”周沉平淡地复述,坐在一边的郑元龇牙咧嘴,恨不得找条地缝躲一躲。

“哎,你,你真是。”廖嘉宇瞪周沉,气呼呼坐回位置上,拍郑元的背,“小子别放在心上啊。实在是不怎么地的演员看多了,难免苛责一点。不过以后还是得记住了,哪有人试戏第一句话是说‘我不了解这个文化可能不太行’的啊!”

“知、知道了廖老师。”郑元拼命点头,差点尴尬地哭出来。

“现在就开始?”贺执轻声问周沉,“郑元算是有天赋,我的这点水平,入不了廖导的眼。”

“还记得剧本吗?”周沉问。

贺执点点头,剧本写得流程简练,故事冲击性强,很难忘记。

“平烨烛活着只是为了把客死他乡的尸体送还大山,固执而孤独。他的执着,他的病态,和柏云阳一样。平烨烛也有他的‘沈晗昱’。演一个质朴,寡言的柏云阳。”

贺执皱眉,反驳道:“柏云阳家庭显赫,体验过太多人一辈子都体验不来的生活。所以世俗对他没有吸引力。平烨烛呢?”

“柏云阳与平烨烛的差别自然很大,平烨烛不需要华丽的体验,因为那些离他太遥远。他与柏云阳最像的就是固执的,不可更改的追求。”周沉把剧本递给贺执,“因为他一无所有,所以才这么执着。”

作者有话说:

新剧本的设定来源是贵州背尸和湘西走尸。不过是简化魔改绿色净化版qwq,算是个现实向文艺片。

关于走尸人的设定可能bug遍地,欢迎大家指出讨论(鞠躬)

第67章

廖嘉宇选的片段没什么大段台词,只是一段初遇。

姜深独自一人扛着相机往深山里钻,想了解山间村寨的风土人情,拍一部惊世的纪录片出来。他跋山涉水,没见到半点人烟,半人高的灌木掩映他的身体,通天古木幽深翠绿,好像吞人的怪物。

山林里荒凉孤寂,见不到半点人烟。走了半个钟头,姜深开始打退堂鼓。

他是个没什么真学问的富二代。家里供着读了艺术专业本科,举着相机就敢四处去拍。导师说纪录片要真实,要花费漫长的时间去等待,去记录。于是姜深背着他的摄影包和网上买来的户外工具,一头扎进大山里。

山里的野味要捉,果子要采,有些菌类有毒也不能随便吃。姜深在繁茂的树林里迷失了方向感,抱着摄像机只想赶紧回到他的现代城市去。

在这时,他遇到了平烨烛。

平烨烛穿着厚重的粗布棉衣,便于防寒;脚上的草鞋的绑带一圈圈缠到小腿,用来防虫蚁;脸上灰扑扑的,手里拿着一根探地形用的长棍,背后背着一只一人高的巨大木箱。

山里雾气满溢,姜深被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吓了个半死。

这一段剧情里平烨烛没有什么台词,只是亮了个相。廖嘉宇要的就是这个亮相。

郑元被拉着来做壮丁,只好拿着台本站在贺执的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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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么人!?”姜深听见稀稀疏疏的响动,吓得缩成一团,露出脑袋后看到了佝偻着脊背的怪人。

平烨烛打量一番姜深,停在离他五米远的地方:“城里人?”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黏连的口音,显得生涩难懂。

姜深听到普通话,顿时开心起来。他抱着摄影包想要往平烨烛身边走,刚走近两米,就被那根长长的杖子挡住了。

“那个,我没恶意的,您是附近寨子里的住户吧?我来这边游玩迷路了,天马上要黑,您能借我留宿一晚吗?”

“顺着你身后的路直走就能下山。”平烨烛始终举着杖子,身体微微抬起,将背后的木箱子遮住,“城里人上山,会死人。”

幽冷空气配着平烨烛模糊晦涩的语言,倍显恐怖。姜深打了个寒颤,握着相机包的手却紧了几分。

越是奇怪越有看点,他要拍的就是这些不为人知的山中秘事!

姜深左顾右盼,终于相中了一块巴掌大的石头,走着怪异的步子让脚踝磕在石头上,假装摔倒。

“哎哎哎!救,救命!”

平烨烛单手护住身后的木箱子,横过手中的长木棍,抵在姜深腹部,拆穿了他拙劣的演技。

“靠!”姜深低骂一声,腹部给细长木棍压得生疼,“什么宝贵箱子,这么护着。”

他这么说着直起身,目光恰好扫过箱子侧面。箱子四四方方,盖子鼓起突出,还印有花纹,漆黑的色泽阴冷庄严。

姜深脑子里一空,吓得跌回地面:“棺……棺材!?”

平烨烛没有理他,往上托了托棺材底棺材,朝反方向缓步走去。

姜深回过神时,人和棺椁都消失在浓厚的雾气当中,泥泞土地上出现一个粗糙的箭头,指示下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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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执把扫把棍丢在一边,看郑元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用这么写实。”

“没有。”郑元揉了揉尾巴骨,“是……真被吓到了。”

廖嘉宇靠着椅背,把屋子里的人看了一圈,说:“你的眼光够毒的。这个平烨烛很麻烦,人物出彩,但难以把控。他得有走尸人的神秘和阴沉,又得有年华正盛时的血气和质朴。复杂厚重,没点经历的演员还真演不出来。这小子虽然基本功上瑕疵不少,但是有点灵性。”

周沉不置可否,将姜深与平烨烛的名字从名单上划去。

“听说《追凶》制作得差不多了?”廖嘉宇问。

“嗯,送审了。”

“最近费国兴那边不安宁,听说和你有点关系?”

“查得是他名下的情色交易。墙倒众人推罢了,和我无关。”周沉说。

“最近风口收得紧,过审难不说,太顺路的人总会被人惦记。实在不行就先拿到香港或者别处去。哎,现在有点能耐的人,各个如履薄冰。”廖嘉宇拿起剧本,翻了两翻,“这种故事都能在路边的布摊子上碰见,五千块,真廉价呐。”

“编剧的名字,写吗?”

“……”廖嘉宇停顿了片刻说,“不写了。”

选角的事情圆满结束,郑元搭孙博弘的车回家,贺执留下等周沉。

“《追凶》送审了?”贺执问。

“嗯。”

“你拍的那些,能过吗?”

“剪了不少。”周沉说。

“剩多少?”

“一百四十分钟。”

贺执抬眼打量周沉,长桌前摞着几份剧本和候选人资料,周沉一份一份整理,面色如常。

在贺执印象里,负责后期的老师和他提起过,《追凶》的镜头语言很成熟,周沉在拍摄时的高要求造就了原片本身的高逻辑性。这可以让剪辑省事,也可能平添麻烦。

《追凶》作为讽刺意义极高的悬疑片,一定涵盖不少敏感镜头。从已经很连贯的叙事中摘除片段是很困难的。不仅后期焦头烂额,最后呈现出的效果也一定大打折扣。

如果贺执没记错,《追凶》的预计时长最少也要有三个小时。在送审前就剪掉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长,成片的效果可想而知。

周沉对《追凶》如此看重,却要一步步妥协,挣扎,将努力成果不断削减切割……

贺执抿了抿嘴唇:“比预期短不少。”

“预料之中。”周沉说,“过不了几个月就春节了。那个档期,这片子上不了。但是之前的冷档可以排。”

“……”贺执看着周沉,最终没说出话来。面向大众的艺术会在呈现阶段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贺执早已习惯,但落到周沉身上,仍旧会产生极细微的,不可查觉的不甘。

“怎么?”

“没什么。”贺执把被拆掉的扫帚复位,扔在角落里。金属手柄撞击墙面发出清脆声响,贺执打了个哈欠说,“回去了。”

第68章

《追凶》过审的消息很快传至每一个主创成员耳中。最终片子时长定为一百二十六分钟,整整两个小时。片子将于一个月后正式上映,热门影院都有排期,时间多在早晨与傍晚。虽然删减许多,上映时间不在寒暑期,院线排期又不理想,但《追凶》这种题材的电影能上线,已经是幸运的事情了。《追凶》官方账号很快宣布了这个消息,引起网上一阵讨论。

期待已久的电影终于定档,承舟的粉丝们固然高兴,可诡异排期带来的疑惑也不可忽视。《追凶》描述的故事黑暗晦涩,不少书粉已经做好眼巴巴看着港澳台的观众们先行一睹为快,自己再从网上卑微找资源的日子了。现在离剧组杀青没过多久,定档消息就传来,连承舟的粉丝都会犯嘀咕。

不少营销号开始阴谋论承舟背后牵连着不可说的关系,有翻旧账开黄腔说承舟走后门的,也有带上所有热门明星蹭热度炒作的。话题里一片混乱,而承舟本人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贺执看网友掐架看得乐呵,抬眼问方畅:“《追凶》过审过得未免太快了点,刘明德动手了?”

“不知道。”方畅的手机响个不停。近来的动荡都是暗地里发生,费国兴不知道犯了什么病,紧咬着刘明德不放,今天检举这个,明天交代那个,导致方畅工作量剧增。

“忙这么些天,刘明德和你说过真话吗?”

“什么意思?”方畅皱眉。

贺执说:“陆文这个人,其实最看不惯走捷径上位的路子。他的清高、尊严都摆在对名利的追求下,一旦被戳破外表的那层皮,就会把内里的脏污吐个干净,以求心理的慰藉。”

方畅微愣:“你是说……咬着刘明德的其实是陆文?”

“他没那个本事。”贺执说,“况且无论是费国兴还陆文,和刘明德都没有仇。最多是看不过眼罢了,何必去啃这块硬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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