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失序 第57章

曾琳一早就找了寨民买羊买材料,现摘的蔬菜,圆滚滚的米粉,加上蒸腾的热气,在外拍摄了一天的剧组毫无招架之力。

廖嘉宇率先坐下动筷,也不说曾琳先斩后奏了。

“贺哥,曾姐,这儿!”郑元一手端一盘片好的羊肉,杂技演员一样从人群中挤了个脑袋出来。

郑元招呼着贺执和曾琳,丝毫没注意头顶一只手瞄准了他手里的羊肉,宽阔手掌向上一顶,巧妙地将盘子抬高了几分。

“哎哎!”曾琳扔下贺执,箭似地冲去支援郑元,“少欺负我们小郑!”

每桌火锅里下了适合炖煮的羊腩和羊骨,品质更好的部位片成了肉片,用于涮火锅。此外还准备了牛肉和鱼片。剧组里不少人是肉食动物,自然而然先到先得。

摆肉的小木桌一时人满为患,曾琳冲进去后立马同郑元一同消失踪影。

贺执站在门口发愣,身后冷风阵阵,身前蒸汽弥漫,喧闹异常。

“左边那桌。”

贺执扭头,正看到萧正阳手掌上稳稳当当地摆着两盘肉片,优雅非凡,完全不像经过了一番争斗。

不远处的桌子上,火锅已经滚开,萧青调好了碗料,正慢条斯理地下着肉片。

“你怎么……”贺执看看扭成一团的剧组,再看看萧正阳,放弃了探究。

“趁着郑元朝你们打招呼,从空隙溜出来了。”

曾琳落座,双手捧着珍贵的羊肉,斜了旁边大快朵颐的朗景好几眼:“这群扛摄像的壮得离谱,抢都抢不过。”

郑元举着筷子半晌不动,头晕眼花了半天。

“噗,回神了。”贺执在郑元眼前晃了手,“明儿得叫廖导给你算工伤。”

“啊?工……工伤?”

“不用算工伤,直接举报他们职场霸凌!”曾琳愤愤。

“霸……凌?”

“对啊!”曾琳掏出手机,摁住语音键大喊,“朗景!小郑被你饿瘦了可怎么整,廖导找你要赔偿呢!”

“姐!别!”郑元阻拦未果,对面已经回了消息。

在咕嘟咕嘟与人声嘈杂的背景音中,朗景的声音传来:“相机比小郑贵不少。”

曾琳正不平,廖导也在群里发了条语音:“谁把我们小郑饿瘦了,过两天的戏替他去压贺执。”

郑元愣住,脸顿时比汤底都红。

曾琳在一旁哈哈大笑,四周的窃笑声响个不停。

过了片刻,叮叮咚咚的消息音接连响起,好事人群纷纷点开手机。看到一条文字消息。

贺执:嗯,欢迎郎哥来试试[微笑]。

“贺哥……”郑元喊了一声。

“嗯?”

“真核善啊。核武器那个核。”曾琳咋舌,“我说贺执你别笑了,就是怪渗人的,是吧小郑?”

郑元吞了一口羊肉,嘟嘟囔囔地说:“挺帅的。”

“是吗。”贺执放下手机,用手背蹭了蹭脸颊的肌肉。

“以前苦大仇深跟抑郁症一样。”曾琳比了个照相机的动作,对准贺执,“现在是个痞帅痞帅的抑郁症。”

“什么比喻……”

“我看人很准的!”曾琳指指郑元和萧正阳,“我们小郑就是个山里长大没成年的老虎。傻得很,但是可爱。正阳同志人不如其名,是个阴险的老狐狸。”

“是会犯傻的中年狐狸,看着聪明罢了。”

“哥?!”萧正阳眼睛蹬得溜圆,不可思议地看着萧青。

萧青抬眼:“我说错了?那要不我们来聊……”

“没有,都是对的。比我剖析自我还准,可别揭我短了。但是有一点,青壮年狐狸,青壮年好吧。”萧正阳抓起筷子把萧青的碗堆满,还不忘瞪了眼曾琳。

曾琳愉悦地吹起口哨,十分得意。

“砰。”贺执感到身下沉闷地响了一声,就看见萧正阳调转对象,直勾勾地看过来。

“别笑了贺小少爷。”萧正阳指指自己的耳根,“嘴角快到后脑勺了。”

这顿火锅直吃到快凌晨,屋子被烘得暖洋洋的,每个人都恋恋不舍。

曾琳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只烧酒精的小铜锅,打包了各种菜品,塞给贺执并附言:“别心疼你的周导了!”

贺执捧着锅出门,热浪向前溜走,清凉的空气接替而来,有种盛大闹剧落幕的错觉,留有余温,值得回想。

刘明德介绍的每一个剧组都与电影相差甚远,充斥着权力与金钱关系,每个人都好似踽踽独行,或偶尔遇到举着尖刀的敌人。

贺执从那里到这里,好似踏入人间的恶鬼,恍如隔世。

“不舍得小铜炉了?怎么不动弹。”萧正阳拍拍贺执的肩膀,塞给贺执一支针管,“不想扫兴,但是以防万一这个给你。我瞒着萧青呢,别给我露馅了啊贺小少爷。”

村寨小径弯弯绕绕,夜晚虫鸣不断。而周沉所在的木屋闪着微弱光亮,摇摇晃晃得好似踉跄旅人。

把手被拧动,与光一同泄露而出的,还有巨大的,清脆的响声。

“周沉?”

第103章

屋门开启,熟悉的甜腻气息寻到出口,潮水般涌向开启的屋门。木桌上有刚刚熄灭的蜡烛,蜡滴在地板与桌面蜿蜒爬行,滴落在地板上,仓促而杂乱。

木屋里一片昏沉,微弱光线在卫生间的门口凝聚,像深海里摇曳的灯塔。

“哗啦!”

贺执踏入卫生间,又在门口愣住。

碎裂的镜面像万花筒图案一样分散各处,细碎玻璃碴子在脚底咯吱咯吱作响。周沉两手撑着洗手池,手指骨节上满是利器造成的创口,皮肉破开,血迹落在或大或小的破碎镜面里。

除了起初一声脆响,一切都悄无声息,寂静得似好戏已落幕。

“艹!”贺执的声音贴着牙齿与唇舌发出,压抑异常。他掏出手机,清脆的按键声急促响起。

“打给谁?”

“萧青……妈的你发什么疯!”贺执虎口一阵疼痛,随后左边肩膀被巨大的力道向后压制。

“别打给他,没用。”周沉抽掉手机,沉声说。他的头发湿透,水迹在他的皮肤上爬行,滴落在贺执的脸颊与领口。

贺执的视觉与触觉因为剧烈波动的情绪而异常敏感,周沉脸上滑落的水滴,皮肤的温度极准确地传递给他:“你知道你脸白得像水鬼吗?”

“有吗?”周沉偏过头,从散落玻璃中打量自己的面容。

他的行动与语言透出迟缓与迷茫,好似一只奄奄一息的困兽,只剩下乍起挣扎的短暂气力。

贺执的手掌印在周沉胸膛上,稍稍朝前一推,禁锢肩膀的力量就开始松动。

“害怕医生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贺执甩开周沉,捡起被摔落在地的手机,“周导什么时候返璞归真了?”

“他来了也没用。”周沉倚靠着墙壁,随后缓缓滑落在地上,“我可以处理。”

贺执眉毛轻挑,与紧皱的眉间一起组成了复杂难言的神情。

周沉抬起胳膊抽出两张纸巾,盖在手背的伤口上。粗糙纸面贴在绽开的血肉上,刺痛感由伤口处蔓延,带来暂时的清醒。他松了口气。

手背的纸巾逐渐被染透,周沉眯着眼睛将纸巾揭开,伸手去拿另一张。

“嘭!”

贺执狠狠拍开周沉的手:“这就是你的处理方式?”

周沉的头发散乱,时不时滴下透明清澈的水珠,散落在手背时,就与血迹混合成淡红色,如同品质极佳的水晶石。

从重逢起,贺执就一直觉得周沉像是盖着面纱的精美雕塑,经过细致的凿刻,只展露给观看者应该看到的部分。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意识到,对方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周沉顿了顿,缩回伸出的手,落在发烫的脸颊上。不等他回神,两颊被狠狠捏住向上提,头顶撞在坚硬的墙面。

“犯起浑来还真是没人样,你想死是吗?”贺执的手背满是暴起的青筋,他的头脑混乱如暴风中的海面,恨不得在周沉的脸上再来一拳。

周沉顺势仰起头,格外安静。贺执的腰腹与大腿都紧贴着他,像盛开在手边的红芙蓉,比粗劣模仿的香薰好闻不知道多少倍。

片刻后,卫生间里传来低微的笑声:“以前挺想的,但是现在有点舍不得。”

贺执攥紧拳头,却揍不下去一点。

周沉仿佛一具不甘心却早已坏掉的木偶,四处都是破损的零件,只能勉强拢在一起踉踉跄跄地行走。要损毁他异常简单,要修复他难如登天。

贺执半闭着眼睛,拳头慢慢放松。他蹲下身,拽起周沉的胳膊,撸起袖子,仔细摩挲与确认。

“找什么?”周沉问。

“看你给自己扎了多少针。”

裸露的胳膊苍白骨感,触感湿冷,其上大大小小的浅粉色伤疤随处可见,并没有新形成的注射针孔。

周沉垂下睫毛,视线范围恰好足够放入贺执的头顶,夜露让发丝变得晶莹黑亮,如同一只从森林里钻出的孤狼。胳膊被粗鲁地翻来翻去,皮肤与皮肤相触的感觉意外地令周沉感到平静。他愉悦地笑了一声,不合时宜地逗狼:“表现算良好吗?”

狼没有情趣回答,只是把外套脱下,狠狠砸在了他的身上。

第104章

外套被小火锅暖得发烫,抵御寒风颇有奇效。外套留给屋内发疯的小周导,贺执甫一出门,立刻打了个哆嗦。呼出的气凝结成水珠在空中飘散,像迷路的冤魂。

贺执盯着雾气,直到白雾弥散,视野清晰,才拿出手机拨出号码。

暖热的羊肉火锅下肚,所有细胞都因安逸而变得怠惰。萧正阳正抱着柔软枕头埋在床上,假装自己是雪天里的蘑菇,手机铃声却不合时宜地响起。

萧正阳挣扎了片刻,一把掀开被子,以一种视死如归的心态举起手机,睁眼看向屏幕。

“嗯?”萧正阳接通电话,“贺执?”

“是我,想问你点事。”

“关于周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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