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窃窃私语,唯有常去御书房给天子讲学那几位,神情如常,半点不觉得奇怪。
这算什么,平日里在御书房时,帝师喝杯茶都是圣上亲自端进去。稍微咳上一声更是不得了,非要关窗添火,将太医宣来诊脉不可。
众人的议论谢让并不在意,相反,他其实有意助长此事。
宇文越是个好皇帝,又有谢让在旁辅助,皇权必定会逐渐向天子集中。做一个旁人眼中备受敬爱的帝师,总比做一个与皇帝对着干的权臣来得好。
例行汇报结束,若无要事,按理便可退朝了。
可群臣之中,忽然有一人朝前迈了半步:“听闻陛下已分化为乾君,不知何时选妃立后,为皇室开枝散叶。”
谢让:“……”
好家伙,又来个想给小皇帝塞人的。
有人开了这个头,众朝臣跟着纷纷进言,问圣上打算何时选秀。谢让扫了一眼,就连段景尧都不死心,兴致勃勃插了几句嘴。
少年的神情当场沉了下来:“朕先前都不知道,诸位爱卿的消息竟如此灵通。”
“……你们从哪儿听说的?”
“这……”众人面面相觑,没敢开口。
圣上分化的消息此前的确没有正式公布过,不过,这种大事哪里能瞒得住,不消三天,朝堂内外就全都知道了。
况且,这分明是件喜事,从没有哪任皇帝会瞒着不说,是以众人都没觉得这么问出来有什么不对。
宇文越只是冷笑:“妄议皇室是什么罪过,需要朕提醒吗?”
“陛下恕罪!”
“陛下恕罪!”
方才还兴冲冲的众人瞬间变了脸色,哗啦啦跪倒一片。
大殿之上,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宇文越心烦意乱,下意识朝谢让看去。
青年似乎又在走神,这般凝重的氛围下,他依旧悠闲地靠坐在椅子上,支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宇文越见他这副不以为意的模样更是来气,冷声道:“念众爱卿初犯,罚一个月俸禄,回家闭门思过三日。”
“€€€€散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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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让走出紫宸殿时,还在若有所思,就连旁人向他道别都没搭理。
他乘御辇回寝宫,刚走到半道,御辇却停了下来。
一道身影从外头钻进来,瞬间挤满了这小小的御辇。
“……”谢让往旁边挪了挪,无奈,“陛下,您的御辇呢?”
宇文越道:“朕让他们先回去了。”
谢让今日坐这御辇并不能供两人同乘,尤其少年手长腿长,强行挤进来更是显得逼仄。但他并不在意,半个身子都几乎贴在了谢让身上,一双眼定定注视着他。
“刚才在朝会上,你在想什么?”宇文越问。
谢让:“……”
该说少年太敏锐,还是这人过于关注他了呢?
他叹了口气,如实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在想刚才大臣们提出的建议,其实€€€€”
他话没说完,呼吸猝然一滞。
御辇内的空间过于狭窄,二人并肩坐着,宇文越索性抬起一只胳膊,搭在谢让身后。
少年的手指似是无意般轻轻擦过后颈敏感的肌肤,过电般的触感传至四肢百骸,谢让睫羽颤动,藏在袖中的手瞬间收紧。
宇文越没察觉到似的,偏过头来,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太傅想说什么,怎么不接着说了?”
他今日难得穿上了龙袍,胸前金线绣制的龙纹栩栩如生,狰狞而威严。
少年天子注视着面前的人,用极轻的声音问:“你也想给朕选秀?”
第16章
谢让嘴唇紧抿。
少年鲜少在他面前表现得如此有压迫感,逼仄的空间使得他们被迫贴近,从被对方触碰过的颈后开始,身体相贴之处一点一点跟着热起来。
谢让闭了闭眼:“宇文越。”
亦是难得强硬的语气:“把你的信香收起来。”
少年眸光微动。
他注视着青年的面容,过了许久,才缓慢坐直身体,与对方拉开了距离。
与此同时,在少年进入御辇时,便不加掩饰释放而出的信香,也随着他这个动作渐渐淡去。
谢让依旧没闻到任何味道,但在两次标记过后,他的身体似乎对信香的存在渐渐敏感起来。
就算闻不到,也能不自觉的做出反应。
尤其是……当那信香过于浓烈,甚至带上了些许攻击性时。
谢让浑身不受控制的发软,他偏过头去,将身侧的纱帘掀开一角,让风吹进来一些。
冬日的寒风很快驱散了热意,谢让的头脑也总算清醒过来。
他缓缓舒了口气,转过头,少年依旧静静坐在原地。
他周身凛然的气质已经收了起来,此刻安安静静坐着,眼眸微微垂下,竟叫谢让看出了几分无辜乖巧。
谢让哀嚎自己的滤镜大概真是没救了,叹了口气:“你要是不想,我当然不会逼你。”
少年眸光微动,谢让又道:“不过,我们是不是也该考虑,要怎么解决你那易感期的问题了?”
最初,谢让有意没有在宇文越面前提起此事,是因为他还不确定宇文越能不能信任自己。如果事情一开始就得以解决,他手中没有了筹码,又会落入危险的境地。
而后来,则是因为宇文越与他越发亲近,甚至越发依赖。
就连把他独自扔去御书房上课,少年都要和他闹一闹脾气,何况与他商量这种事。
但不说,不代表事情不存在。
宇文越先前会将他当做坤君标记,是因为他们二人的信香正好契合,宇文越在易感期内,受到了谢让信香的诱导。
至于宇文越的易感期为何时常失控,除了因为他天生信香过于浓烈,寻常药物和临时标记难以控制之外,其实也有谢让的原因在。
谢让不是真正的坤君,他的信香只能暂时安抚下乾君的躁动,却无法长久。
宇文越需要的不是他,而是一名坤君。
一名真正的坤君。
宇文越许久没有回答。
御辇内陷入沉寂,谢让观察着对方的神情,还想再说什么,御辇晃晃悠悠,却落了地。
寝宫到了。
这一整日,宇文越都没有给谢让答复。他像往常一样,去御书房听学士讲学,去草场练习骑射,夜里回寝宫,则开始整理谢让批阅完奏折。
仿佛已经完全将谢让与他说的事忘到了脑后。
这么一直持续到了深夜,谢让靠在床头读书,听见了少年沐浴回来的脚步声。
他抬起头,还没开口,宇文越若无其事与他道了晚安,便朝龙床走去。
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谢让性子直,这辈子最受不了谁和他冷战,他把书一扔,赶在宇文越上床前开了口:“宇文越。”
少年动作一顿。
“你……”谢让张了张口。
宇文越这个年纪的孩子,他其实对付过不少。
穿进书里之前,他正结束了长达一年多的支教生活。他们去的是一个较为贫穷偏僻的小山村,而分到他手里的,正好就是十多岁,高中阶段的学生。
这个年纪的孩子很难搞,脾气大,性子倔,闹起脾气来谁都哄不住。
唯一的办法就是顺着,把人哄开心了,再和他讲道理。
谢让犹豫了片刻,轻声道:“……我有点冷。”
宇文越眉头微微皱起,走过来:“他们没给你灌汤婆子?”
他弯腰摸了摸谢让放在床头的几个汤婆子,果真是凉的。
“那群奴才……”少年低啐了一句,拿起那几个汤婆子就要往外走。
却被谢让拉住了。
“不怪他们,是我让他们不用灌的。”谢让顿了下,“这玩意太硬了,抱起来不舒服。”
宇文越眸光微动。
“我是想说,”谢让往床榻内侧挪了挪,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要不,你再陪我睡一晚?”
回答他的,是少年极轻的一声笑。
宇文越眉宇舒展开来,眼底带着笑意:“老师,你是在撒娇吗?”
谢让:“……”
并不是,他只是想哄人罢了!
这人平时成天想和他亲近,他只是随了对方的意而已。
怎么变成他撒娇了!
谢让被他这话问得臊得慌,耳根微微发烫:“你要不愿意就算€€€€”
话还没说完,少年直接掀开被子,坐上了床。
宇文越刚沐浴完,身上还带着些微潮气,温温热热的气息瞬间就将谢让包裹起来。谢让不自在的偏过头,双手又被人握进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