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让往后避了避,别开视线:“别拿我打趣。”
“我没有。”少年仍在一点点凑过来,细密而温柔的亲吻落在他脸上,“怀谦,你只是个普通人,偶尔脆弱一下,没有关系的。”
谢让睫羽颤动。
宇文越将他拥入怀中。
是这段时间发生过无数次那样亲密无间的拥抱,已经逐渐蜕变为男人的臂弯温暖有力,他一手揽着怀中人瘦削的腰肢,一手托着对方后脑,温和却不容辩驳的,让对方靠在他的肩窝。
“怀谦,哪怕只有现在也好……”
“试着依赖一下我吧。”
试着相信,你已经不再孤身一人,更不会一无所有。
你的难过与悲伤,有人知晓,亦有人分享。
“呜……”
那是一声极轻的哽咽,可伴随着那声音传来的,却是青年浑身愈发剧烈的颤抖。他把脸埋在宇文越肩头,紧紧抓着对方的衣摆,微弱的泣音逐渐变得无法控制。
宇文越轻抚着他消瘦的脊背,仿佛跨越数年,终于抱住了那个在大雨中伤痕累累的身躯。
第57章
谢让此生恐怕都没有过这般情绪激烈的宣泄, 到最后,他几乎是精疲力尽地晕在了宇文越怀里。
再次醒来,已经是翌日上午。
屋内的窗户紧闭着,辨不清时辰, 谢让迷迷糊糊醒了会儿神, 察觉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他抬起头, 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容。
少年躺在他身边,还没有醒来。
他多半这一夜又没有睡好, 眼底带着淡淡的青紫,眉头也微微拧着。
宇文越年轻力强, 其实不常在人面前露出这般疲惫的模样。每回这样,都与谢让有关。
哪有他这样做皇帝的, 谢让屡次伤他的心, 他依旧如此耐心, 如此包容。就连当初盛怒之时, 也不曾真的伤害他。
这些谢让平日里从来不提, 但他心里都明白。
越是明白, 就越是犹疑。
他何德何能啊……
谢让怔怔望着面前的人,抬起手,像是试图抚平对方眉宇间的褶皱。
可他刚一动作,浅眠的少年立即被惊动了。
他眼还没完全睁开, 先下意识将谢让搂紧了点, 嗓音带着哑意:“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还疼吗?”
谢让静静望着他,没有回答。
少年似乎真是困倦至极, 努力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把眼睛顺利睁开, 自暴自弃般把脑袋埋进谢让肩头,意识都不清晰, 哼哼唧唧的:“干嘛不理我啊……你理理我……”
谢让没忍住笑出了声。
还皇帝呢,谁家皇帝早晨睡不醒还撒娇。
果然还是个小孩。
谢让失笑摇头,抬手摸了摸那颗毛绒绒的脑袋。
温柔的抚摸渐渐唤醒了思绪,宇文越意识逐渐清晰,他睁开眼,看见的便是怀中人含笑的眼。
愣了下神。
谢让眼底笑意更深:“睡傻了?”
少年茫然地眨了眨眼,小小声问:“……我还在做梦吗?”
不然,怎么会看见老师这样对他笑。
自从将人带去行宫,他们的关系便近乎僵持。宇文越知道自己是用了卑劣的手段,将人强行留在身边。
对方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开心,所以,就算在他面前露出笑容,也是淡淡的,疏离的。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在这人脸上,看见这样的笑容了。
“嗯,是在做梦。”谢让眼底笑意微敛,淡声道,“所以,陛下还是接着闭眼睡觉吧。”
回应他的,是搂住自己的那双手臂忽然施力。
宇文越猛地翻过身来,将谢让压进床榻:“再笑一次。”
谢让:“……”
“再笑一下嘛。”宇文越靠近了他,声音低沉又柔软,像是在撒娇,“笑一下,我什么都给你。”
谢让:“…………”
这是从什么恶俗话本里学来的情话吗?
他成天都在看什么玩意???
谢让有些气恼,完全不记得,先前留在后宫无聊时,是他自己找来了一堆民间话本,让宇文越读给他听。
少年这会儿倒是清醒过来,一双眼明亮而炙热,这么居高临下望来,叫谢让任何反应都无所遁形。
谢让抿了抿唇,着实不适应被人这么盯着,更别说笑出来。他尝试了一会儿,只能无奈放弃,故意板起脸:“睡觉去,又是一夜没睡吧,不困吗?”
“不困。”但双眼都是红的,里头还有血丝。
谢让板着脸,静静与他对视。
宇文越气势顿时又弱下来,他抓着谢让的手腕,小声问:“那……我能抱着你睡吗?你能保证,不会趁我睡着又跑掉吧?”
谢让眸光微动。
他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敢好好休息吗?
可他不是……
谢让偏过头去,被宇文越抓在手里的手腕上已经不见那熟悉的镣铐。那对镣铐,正静静躺在床头的小案上。
“不是说离开村子就重新戴上吗?”谢让问,“怎么不戴了?”
宇文越道:“你太累了,我怕你睡得不舒服。”
所以他宁可这样一整夜不睡觉,宁可这样生生守着他。
被抛弃过一次的小狗,再也不会轻易信任别人,只能用这种方式,笨拙地获取安全感。
谢让无声地舒了口气。
他从宇文越的钳制中挣脱出来,探身出去,取过了那放在床头的镣铐。
这对镣铐是宇文越特意找人定制的,材质轻便,雕刻精美,比起镣铐,更像是一对精巧的金手镯。谢让将镣铐扣在自己手腕上,再牵过宇文越的手。
少年眼神亮起来,呼吸也顿时变得急促。
“看见链子就开心,你真是小狗吗?”谢让没好气地问。
只有小狗,才会在被主人套上项圈时,表现得这般高兴。
宇文越神情无辜:“汪汪。”
谢让:“……”
谢让直接给了他一拳:“以后不许再学狗叫,你是一国之君,让人听见像什么样子?”
但谢让力气小,拳头锤在身上软绵绵的,说是小猫轻挠也不为过。宇文越望着他不说话,眼神愈发炙热。
谢让不敢与少年对视,干脆利落将那镣铐扣在对方手腕上,道:“现在我跑不掉了,睡吧。”
说完,还翻身过去,背对对方。
屋内陷入短时间沉寂。
过了许久,身后才传来锁链轻响,是宇文越俯下身来,将谢让重新搂进了怀里。
轻柔的吻落在颈后,谢让呼吸一紧。
但对方并没有再做什么。
他只是这么搂着谢让,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就这么陷入沉睡。
.
待宇文越休息充足,已经是当日午后。
昨日,宇文越是带着谢让回到城中,寻了一间客栈落脚。吃饱喝足后,谢让也没再耽搁,催促着宇文越再次上路。
他们来这江南,最重要的目的,本是要替宇文越寻医治病。
那位姓葛的大夫隐世多年,知道他住在哪儿的人,其实不多。宇文越为了打听他的住处,派人来江南寻觅了足有数月,时至今日,也不过是掌握了大致方位。
二人乘马车出城,一路往南行了好几日,翻过了数座高山,跨过了数条河流,才终于接近了那神医的隐居之处。
“要是被我发现,那是个欺世盗名之徒……”宇文越不知多少次咬牙说出这话。
这也不能怪他。
谁让那神医住的地方实在偏远,不仅没有船,有些地方甚至马车都难走,只能骑马进入。几天下来,就连宇文越都被弄得疲惫不堪,何况谢让那美人灯似的身子。
谢让已经被那山路颠得吐了好几轮,整个人恹恹的蜷在马车角落,连搭话的力气都没了。
马车停在路边休息,宇文越倒了杯刚煮好的梅子茶,递给谢让:“喝了吧,会舒服些。”
谢让懒得动弹,只略微低头,就着对方的手喝了一口。
酸酸甜甜的滋味瞬间充盈口腔,很快缓解了腹中的恶心感。
宇文越上回给他煮梅子茶,还是去年冬日的事。一年过去,少年这煮梅子茶的手艺,已经可以说是炉火纯青了。
谢让慢慢喝着茶,想起那时的事,没忍住笑了下。
“你笑什么?”宇文越问。
“笑你。”谢让笑得闷咳两声,才道,“你不记得了?去年冬日,你也天天变着法给我煮梅子茶,因为那时你误会我……”
他没把剩下的话说完,但宇文越知道他想说什么,耳朵肉眼可见地红起来。
“别、别说了……”宇文越视线躲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