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再有人能通过那个地方,妄想窥见真实的温絮白。
这样很好。
至于那个收入寥寥的支线一,庄忱打算应付着做一做。
不为别的,至少在他们找回所有温絮白的遗物之前,这个世界还不能崩掉。
“宿主,裴陌正在接电话。”系统帮他关注支线一,汇报情况,“宁阳初输了比赛。”
庄忱险些忘了这件事:“宁阳初?”
“对。”系统说,“他的状态不好,据说是右小腿抽筋了,热身环节出了问题。”
从葬礼回去后,宁阳初的电话就没再打得通。
裴陌昨天喝得烂醉、在地板上失魂落魄跌坐半宿,也很难叫人想起,他原来还有个无论如何都要在一起的真爱。
宁阳初,这是个本不该被卷进来的人。
宁阳初和裴陌是在高中认识,那时裴陌也在游泳社,宁阳初是头号种子选手。
至于温絮白,他比裴陌年长两岁,上学又早些,已经考上大学,并不和他们在一起。
短暂甩脱温絮白后,裴陌选了所离家极远的高中。
他仿佛转了性,不再出去跟人逞勇斗狠,不再混日子,把心思放在了学业上。
在庄忱的理解里,这大概代表示威,又或者是种知耻而后勇的卧薪尝胆€€€€裴陌开始履行他发过的誓,积蓄力量、不断向上爬,为了有朝一日挣脱裴家。
宁阳初很信赖裴陌。
在宁阳初眼里,裴陌比同龄人更稳重且博学,虽然沉默寡言,却很可靠,有种不同于其他人的气质。
他和裴陌走到一起的过程,很符合最大众的校园题材小说,顺理成章水到渠成,没什么变故波折。
第一次波折,是在毕业几年后……宁阳初已经做了专业运动员。
他在游泳上天赋斐然,虽然刚冒头时没少被打压,但很快就有裴氏保驾护航,成绩迅速拔群,大大小小的冠军拿到手软。
宁阳初把每场比赛的奖金全攒下来,兴致勃勃,准备买早看中的昂贵对戒。
碍于队友起哄,他老大不好意思地承认了裴陌的事,却没想到队友面面相觑。
队友们欲言又止,仔细看了半天,依然难掩错愕:“这不是……裴氏的总裁吗?”
€€€€裴氏的总裁,前段时间宣布了跟温絮白的婚约,闹得满城风雨,择期就要结婚的那个……
宁阳初的心思全在游泳上,每天除了训练就是训练,摸手机的时间都少,更别说看娱乐新闻坊间八卦。
他听着队友你一言我一语,像被人批头浇了盆冷水,兴奋全消失了,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和裴陌在一起时,宁阳初不知道裴陌有婚约。等知道的时候,已经稀里糊涂地一头栽进去,脱不出身了。
……接下来的几场比赛,宁阳初比得一塌糊涂。
他舍不得裴陌,宁阳初生下来就没见过母亲,酒鬼父亲喝醉了就往死里打他,裴陌是第一个让他有安全感、开始理解和渴望一个家的人。
如果没有裴氏的护航,宁阳初在泳池也出不了头。他可能叫人陷害,掉进什么兴奋剂之类的丑闻,可能被不专业的教练弄出一身伤病,游不了几年就彻底废掉。
雏鸟情节混杂恩情,让除了游泳什么都不懂的宁阳初浑浑噩噩,听进去了裴陌的解释。
€€€€“只是婚约、没有任何事实感情”,“双方都清楚,只是权宜之计”,“等裴氏立足稳定后就会离婚”……这些鬼话。
甚至在听了这些解释后,他还干了件更荒唐、更冒失莽撞的事。
裴陌回去后,宁阳初的状态并未好转,又连输了几场比赛。输到连教练的脸都黑透了,发誓要上报公司里的团队负责人。
然后,宁阳初大半夜偷出手机,跑到厕所,给那个温絮白的账号私信。
宁阳初也不清楚自己想做什么,可能只是太慌了,可能是愧疚、可能是惶恐,他觉得自己是个小偷。
用“我有一个队友”这种愚蠢的开头,宁阳初给那个据说可以投稿的账号讲了相当长、相当复杂的故事,末了又格外忐忑地问,假如,只是假如,博主遇到这种事,会怎么想。
……然后他走了大运。
那天晚上,宁阳初像做梦一样。
他遇到了这段时间以来最为离谱、说出去任何人都不会信、却也最为幸运的一件事。
他认识了一个最真实的温絮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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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陌赶到比赛现场的时候,整场比赛都已经结束。
宁阳初坐在休息区,头上搭着毛巾,身上还有没干的水痕。
他根本没有完成比赛,右小腿剧烈抽筋,让他在中途的泳姿就彻底变形,如果不是反应得快,说不定真会弄出“游泳冠军赛中溺水”这种荒唐新闻。
输得最惨的时候,宁阳初身上也很少会有这种颓丧萧索。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团队的按摩师和医生围着他转,像是块冥顽的石头。
这种情形让裴陌皱眉,快步过去:“怎么回事?”
“我最近不想比赛了。”宁阳初摘下毛巾起身,他对裴陌说,“我状态不好,需要休息。”
裴陌并不介意他休息,裴氏并非养不起一个宁阳初。
他介意的是宁阳初的状态:“你怎么了,为什么状态不好?”
他的语气太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到好像这真是个可以被提出的问题€€€€只是参加了一场葬礼,只是死了一个人,为什么会状态不好?
于是宁阳初也抬头,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你说为什么?”
“你不需要为我的事负责。”裴陌眉头蹙得更紧,他从没见过宁阳初这种态度,“我和他的事……我会处理。”
“我会处理干净,今天会有人去收拾二楼,会把所有东西都清理掉,不会留什么痕迹。”
裴陌对宁阳初说:“你不需要在意这些。”
他的确因为想起一些旧事,昨晚状态不好,做了些不理智的事。
因为这个意外,他也没有按照平时的习惯,在比赛前打电话给宁阳初,帮他排解压力。
但这只是偶然情况,今后不会再发生。他会送宁阳初一份礼物,再单独抽出一段时间,陪宁阳初调整状态。
……
他对着宁阳初说出这些话,可得到的却只是沉默€€€€宁阳初唯一有的反应,是在裴陌说要收拾二楼、处理干净的时候。
听见裴陌的安排,宁阳初张了下嘴,像是有话想要说,又想起自己从任何角度都完全无权干涉这件事。
他能以什么立场、什么资格,去干涉裴陌处理温絮白的遗物?
太荒唐了。
宁阳初忍不住觉得荒谬,他怎么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
“我不会住到你家去。”宁阳初说,“你不要找我,我要出去散心。”
裴陌被他的态度引得不悦,眼底神色沉下来,压着脾气:“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宁阳初根本不想怎么样,他什么都不想干,他心情糟透了,烦得想去偷手机。
……偷手机,躲进厕所里,找温絮白聊天。
这是和温絮白成为朋友后,宁阳初最盼着干的事。
他每天都想偷手机,拿“天啊温絮白居然想骑大摩托车”当威胁,骚扰温絮白不干正事,一起打游戏聊天。
宁阳初胸口发闷,他狠狠咬住腮帮的软肉,不让自己继续想这件事。
……温絮白明明说好要来看他的比赛。
那个无所不能的温絮白,比咨询师会聊天,比营养师会配菜,比赛事分析师懂得比赛心理学,看了他几场比赛录像,就能找出他心态上的漏洞。
宁阳初崇拜温絮白崇拜得要命。
这种兴奋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直到某天,宁阳初兴致勃勃地拉着温絮白讨论比赛,却在听清对方说的话后彻底愣住。
他在温絮白那,听到了过去在高中时格外信服、直到现在也奉为圭臬的理论。
……直到那天,宁阳初才陡然醒悟,极为后知后觉地清醒过来,慢慢认清一件事。
眼前的这个裴陌,才是真正的裴陌。
而他高中时,依赖崇敬的那个裴陌……是在模仿温絮白。
高中时的裴陌,一直都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模仿温絮白。
裴陌恨温絮白和裴家,发誓要报复,于是就要先装成一个足够好的人。裴陌认识的唯一足够好的人,就是温絮白。
太讽刺了。
那些稳重、关切、照料……全是假的,是拙劣生硬的模仿。
裴陌会那样对待他,只是因为裴陌被温絮白那样照料过。
而接下来的那些年里,随着婚约逼近,裴陌对温絮白的憎恶反感愈演愈烈€€€€这种攻击也终于无差别蔓延,殃及同温絮白有关的一切。
于是裴陌不再模仿温絮白,裴陌甩脱了这个恨到极点的枷锁,身上不再有温絮白的影子。
这个发现太荒谬了。
宁阳初像是被锤子重重砸了脑袋,他整宿失眠,盯着天花板,他想和裴陌分手,可裴氏给他的恩他偿不完。
他没资格对裴陌提这个,裴氏给了他在泳坛里的位置,帮他摆平一切阻碍,帮他把那个烂人生父送进监狱。
他是裴氏的全系列代言人,他只能一直给裴氏拿金牌。
这样的痛苦把宁阳初折磨得死去活来,他压力倍增,濒临崩溃,终于在赛前的一晚偷出手机,给温絮白打电话:“絮白哥,我难受,我不想比赛了……”
“别着急。”电话的另一头,温絮白立刻回答他,“怎么了,有什么要我帮忙?”
宁阳初怎么敢和他说实话,他的那些痛苦和煎熬,是建立在他的存在本身对温絮白的伤害之上。
他活该的,他居然听信了裴陌的鬼话,去做一个伤害温絮白的帮凶。
他心安理得地伤害一个这么好的人,这是他的报应,他知道错了,可不知道怎么改。
裴氏的恩死死压在他背上。
“……这样。”电话的另一头,温絮白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很沉静果断,“如果你不想比赛,我让人报病休。”
“如果你还想比,只是状态不够好,缺乏足够的信心……”
说完这句话后,温絮白停顿了一阵,像在审慎斟酌,才又继续慢慢地说:“我会尽量休养身体……如果能出门,我去看你的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