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没想火葬场啊 第41章

温煦钧点了下头,也去拿衣服。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没必要多管这件事,裴陌也好,什么孤魂野鬼也好,是什么都无所谓。

还不如放任这人一口气折腾完……以后两家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

“温先生。”

这个孤魂野鬼和他一起走,因为思索时的神色专注、举止安静,几乎显出些被温絮白教养过的影子。

温煦钧的视线在他身上落了几秒:“什么?”

“搬出去住。”孤魂野鬼问,“是什么很坏的事吗?”

温煦钧有些错愕,停在原地,没有立刻回答。

孤魂野鬼看起来也并没真想要答案,只是向他点了点头,快步离开办公室,赶去迁那一方冷清低矮的坟。

……是吗?

或许没人真想要一个答案。

因为温煦钧通过这一年,积攒力量暗中布线,才会在后来一朝反制,把那老东西送去精神病院。

温煦泽在这一年里出走,还卷走了温絮白当初落在他房间里,忘记带走的那些比赛奖金。

因为这件事没什么必要提,所以温煦钧也一直没有特地告诉温煦泽……温絮白不是忘了带走这些钱。

温絮白本来就把它们放在那。

因为小学的时候,温煦泽想和其他同学一起去植物园春游,但温家家教极严、子弟从没有零用钱花销,没能成行。

那次温煦泽哭得撕心裂肺,又被温经义亲手揍了一顿,连伤带吓,直接病了一个多月。

从那以后,温絮白就把自己比赛挣来的钱,分出一半,放在温煦泽的抽屉里。

并没什么特别的用意居心。

只不过是因为……那是弟弟。

温家的子弟,在成长过程中就会被敲去软弱、敲去妨碍做事的多余感情,敲去人性。

温煦泽大概也已经不记得,枕头下的水果糖、小零食,狗尾草编的兔子和狗,梦寐以求的漫画和游戏机,还有那张差点让他被父亲打死的植物园门票……在那个一个多月养病的时间里,曾经让他有多高兴。

因为,在温絮白生了病、被温家当做棋子扔出去,背着书包和行李箱慢慢走远的时候,温煦泽已经长大。

温絮白的弟弟,已经被教得和他父兄一样,只嫌这些东西全无价值、玩物丧志,叫家里的保姆全拿出去丢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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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忱和系统一起离开那家巧克力店。

刚一推开门,刺骨寒流就呼啸着卷雪扑面,几乎能听见风在呜咽。

今天一整天的天气都很阴沉,到了傍晚,这种阴沉再度加剧,抬头就是沉甸甸压下来的暗色云层。

天气预报说会下暴风雪。

这场暴风雪来势汹汹,大概会持续不短的时间。

“宿主。”系统忽然出声,“……有一个问题。”

这场暴风雪,会带来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

今夜的气温会骤降十几度,冰湖一律都会上冻,上面再压上厚厚的雪层,就这样持续一个冬天。

而温煦泽扔到湖里那些装备和金牌……并没有任何防护。

那是些已经很老旧的装备,和只刷了一层薄薄金粉的金牌。

这些物品在水底,能坚持不被侵蚀毁去的时间,恐怕也不会比三个月更多了。

这一场雪封住的湖,会让它们锈蚀、分解、消失。

……

专业的打捞人员,也在对宁阳初说同样的话。

“来不及了。”

负责人的态度很坚决,拒绝在这种天气冒险下湖:“况且,您的恩人遗失的物品,在这种环境,也未必能保存这么久。”

或许它们早就锈蚀得不成样子,在湖底暗流的扰动下,变得和礁石没什么区别。

或许就算勉强打捞上来,一见光和空气,剩下的残骸就会迅速凋朽。

这种情况下,固执和冒险没有意义。

宁阳初死死咬着牙,脸色连冻带怒沉得铁青,盯着已经结了层薄冰的湖。

€€€€而被他在公司门口拦下,揪着衣领、不由分说扯过来的温煦泽,有张和温絮白完全不同的脸,鼻梁上还有道疤。

这道疤是被温经义用皮带抽出来的,如果不是他躲得快,大概要被抽烂整张脸。

温煦泽嚼着块橘子硬糖,用舌头顶着,让它在牙齿间翻滚:“你非要捞这个干嘛?”

“有什么好捞的?”温煦泽说,“旧货市场上,这种东西多的是。”

宁阳初盯着这个混账,胸口起伏:“你二哥的东西,也多的是?”

温煦泽的脸色就迅速阴沉下来,挥开宁阳初的手。

“我只有大哥。”温煦泽说,“废物不配做温家人,我没有€€€€”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宁阳初扑上来,重重按在地上。

温煦泽吃痛,怒气上涌:“你撒的什么野?!滚开!”

“你这种反应速度,躲开你爸的皮带?”宁阳初这几天都在堵他,听了不少故事,一只手就把他制得动弹不得,“我都躲不开……你说谁是废物?”

运动员的反应神经一定优秀,哪怕游泳用不着太强的动态视力和瞬时反应,也依然要全神贯注听那一声发令枪。

宁阳初天生就有这个天赋。

可即使是这样,上小学的宁阳初,也躲不开那个喝得烂醉、拿皮带往死里抽他的烂人。

“没有人拉你,难道你能躲开?”宁阳初根本不信,寒声追问,“你管谁叫废物?是谁拉的你?!”

温煦泽瞳孔收缩,鼻梁皱了下,恶狠狠盯住他。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身边的人连忙上来拉人,宁阳初却依然把温煦泽重重往地上掼。

“谁拉的你!你不记得了是不是?不敢承认是不是?”宁阳初厉声吼,“你把他的东西往湖里扔……你知道你是个白眼狼!”

“你想见他,又怕他不理你,所以弄了这些东西哄他回心转意,是不是这么回事?!”

“你高高兴兴准备回国,想把他接来瑞士€€€€你不敢承认对吧?所以你咬死了是商业谈判。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见他合适,就一直磨蹭,拖了半年。”

宁阳初大口喘着粗气:“结果他死了……你想不通他怎么敢死,你气坏了,你看见这些东西就烦……”

这次恼羞成怒的变成了温煦泽,他扑上去,一拳重重砸在宁阳初脸上。

宁阳初被砸得偏过脸,吐了口血沫,盯着被薄冰盖住的湖。

……他当然知道,他也并没有资格,在这里大言惭惭地说别人。

他只是实在不知道,还有谁能替温絮白说这些了。

还有没有什么没犯过罪、没当过凶手和帮凶的人,能替温絮白告诉温煦泽……这些东西真的很重要?

真的很重要。

它们是十二岁的温絮白亲手埋葬的梦。

这场梦曾经那么近,近得触手可及,只差一点点,温絮白就能来瑞士比赛,亲手攀爬这座山了。

和他们这种凑活乱七八糟活着的人不一样……那个温絮白,决定了什么事就全力以赴,做什么都认真、都执著,都把生命里的每一分力气用上。

宁阳初不敢想……这样的温絮白,在十二岁那年会有多难过。

放弃梦想有多难过,亲手卖掉金牌有多难过,这不亚于把胸膛剖开,把心脏摘出来。

这些东西原本是可能被找回来的€€€€就算已经来不及交给温絮白,也可以永远买下一家山脚下的客栈,把它们就挂在墙上。

用玻璃罩严严实实罩上,每天都擦得干干净净,每当有背包客来,就给他们介绍。

介绍这些金牌曾经属于一个多厉害的好人。

让这些攀岩装备,再也不用憋屈在小箱子里,就堂堂正正挂在窗户对面的墙上。

让它们对着马特洪峰,代表一个差一点就来造访它的好人,每天都骄傲地致意,问候阳光和雪山。

……原本是有这个机会的。

宁阳初几乎失了全部力气。

他就这么摔坐在地上,闭了半晌眼睛,扯住一言不发、脸色冰冷的温煦泽。

他的嗓子沙哑,低声说:“求你了……”

温煦泽反倒在这时打了个颤,倏地盯住他。

“……你还有办法吗?”

宁阳初低着头说:“这真的€€€€真的很重要,对不起,我刚才不该冒犯你。”

“能不能再想想办法?我没办法了,我很想这么跳下去……”

宁阳初是真的很想就这么跳下去。

可这里没有浮潜的装备,就算有,附近盯着他的打捞队也不会也允许他这么做。

“我做不到,水太冷了。”宁阳初低声说,“我捞不上来……”

他因为绝望而失魂落魄,所以也并没留意到,他每说一句,温煦泽的脸色就铁青一分。

不是运动员的人……有一部分,尤其是被敲去感情、视共情为耻辱的一部分人,是无法很快理解,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的。

进入叛逆期的温煦泽,彻底接受了那一套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开始不再把温絮白当回事,开始听进去温经义的话。

等后悔的时候已经晚了。

等远走的温煦泽在某个深夜,悚然惊醒,想明白温絮白比赛挣来的钱为什么会放在他那,已经晚了。

很晚了,什么都来不及了,温煦泽没能从父兄那学来任何有用的东西,只会勒索、谈判、威胁和交易。

他只是想用这些东西……勒索温絮白,让温絮白来瑞士。

不就是爬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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