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没想火葬场啊 第152章

夏天绿意葱葱,到了秋天就变成一树火红。

“还得是你来。”商南淮弄了点饮料跟零食, 去找那棵灼灼火焰似的小红枫说话,“我就不信了……明年我去种颗狗尾巴草, 你看活不活。”

商南淮找了块干净地方, 坐在树底下, 给枫叶按好看程度排序。

他其实还带了瓶酒……戒酒这事到底不太成功, 不过这也不算说话不算话。

毕竟沈灼野是让他至少戒一样, 他戒烟戒得成功,现在还替沈灼野游说他季良哥戒烟。

……

刚回国那段时间, 商南淮出过几次状况。

比如说话的时候忽然晃神,有时候会出现一些幻觉,不过都不严重。后来配合用药,也就看不见了。

也有那么几次,商南淮翻来覆去睡不着,买张机票杀去那座小城,谁也不告诉,直奔修车厂旧址,在沈灼野那个房子里躺着。

工作室一开始没考虑到这条路线,找他找疯了,甚至报了警。

宋季良把门弄开,把他用力晃起来的时候,商南淮刚酝酿出一个星期以来的头一点睡意,刚睡着五分钟:“……”

“……”宋季良想差了,黑着脸送走被拖来的医生和法医。

“不至于。”商南淮给宋队分了罐啤酒,“我死了,又不能换沈灼野活过来。”

这么点事,商南淮还是能考虑清楚的。

商南淮想不太明白,为什么身边人这么紧张他€€€€他也就是在沈灼野的墓前那会儿不太冷静,唯一的一次失控到被人按着打镇静剂,是看见当地警局那些证物的时候。

商南淮没能顺利把沈灼野的手机偷走,这东西是证物,得封存,而商南淮又不是沈灼野的什么人。

那时候,商南淮是真破罐子破摔地想,他就真该在沈灼野出国以后,立刻缠着跟过去。

然后不论用什么办法€€€€反正他不要脸,大不了骗沈灼野自己得绝症了就这么一个心愿……拖着沈灼野去扯张证。

或者有点别的什么联系,让他能捉住沈灼野,让这个人别消散得不剩一点痕迹。

哪怕剩一捧灰,剩一阵风。

宋季良站在窗边,背着光的身影更像块沉默的石头,条件反射想要摸烟,又收住手,盯着窗外落进来的那一点光影。

“……所以。”宋季良静默了不知多久,低声说,“你是真的€€€€”

商南淮揉了揉脖颈:“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商南淮说,“宋队,我不是那种喜欢逼死自己的人,我也不想知道。”

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沈灼野?

这问题没法有答案了,也不能有答案。

商南淮确实得承认,在沈灼野不理他的那两年里,他看了不少CP向的拉郎剪辑,HE、BE都有,看得津津有味。

他也承认,如果沈灼野现在还活着,他肯定撸袖子冲上去每天告白一百次了€€€€哪怕沈灼野现在是鬼魂,他都能君王不早朝,无心工作,每天绞尽脑汁撩巴小豹子。

但这些可能现在都不再有,所以商南淮也拒绝再考虑这件事。

宋季良点了点头,将剩下的话尽数咽回:“抱歉。”

“宋队。”商南淮忽然说,“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

宋季良愣了下:“什么?”

商南淮静了半晌,忽然笑了一声,搓了搓脸:“我上初中的时候,其实差点转学到你们这……我舅舅是你们市电视台的副台长。”

就是那个市电视台,给真相贡献了一台DV、几盘录像带的电视台。

那时候他家没人管他,他父母的事业都相当有成,自然也相当忙,一年要出差三百天,在家谈的也多是生意。

生意嘛,你利用我、我算计你,没有一点真心,相信别人的人就是蠢蛋。

商南淮耳濡目染,一直觉得这没半点问题,觉得使手段下黑手锱铢必较简直理所应当,从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别的活法。

初中的时候,他父母本来想把他托付给他舅舅照顾,给他转学到这边读书,结果商南淮宁死不从,这么僵持了一个暑假,还是作罢。

其实能演钢厂那部电影的主角,也是托了他舅舅的关系€€€€所以十八岁的商南淮,知道了沈灼野在街上打架都能被选角导演选上,其实没少咬着桌角生气。

“我不知道……我这么说可能还是有点不要脸。”

商南淮说:“但我总觉得,要是早点认识沈灼野,我这辈子就不会这样。”

他说的不是“沈灼野这辈子就不会这样”,宋季良怔了怔,看向商南淮。

“沈灼野这辈子当然也不会这样。”商南淮看出他的意思,理所当然,“我都洗心革面了,还能让他受委屈?”

商南淮深吸口气,用力呼出来:“我不是说那个……是说编剧他们用的,比较酸的那点词,改过自新,拯救,什么的。”

需要改过自新的是商南淮,如果早点认识沈灼野,他就不会兜这么大的圈子,汲汲营营到现在,发现活着真特么没意思。

一点意思都没有,他后悔死了,他在这事上偏偏要脸,对着心理医生都不肯承认,他快后悔死了。

商南淮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他每天只要睡醒了就开始后悔,睡着了也后悔。

有时候胸口会疼得喘不上气,体检没半点毛病,纯粹是脑子有毛病,自己折腾自己€€€€医生说是潜意识,确实没错,他潜意识想把自己豁个口子,把心掏出来看看。

究竟是多愚钝、多冥顽不灵,才能放着沈灼野站在那这么久。

那么久,不走过去,不追上去,不缠着沈灼野,拖着这小豹子一起去玩。

明明他早就想这么做,重新复出、在晚宴上看见沈灼野那天,他就想这么做。

可他这人就是别扭,就是连自己的想法都不相信,都不服气。

好像他这么承认了,就是认输了……商南淮单方面置沈灼野根本不知道的气,到最后连自己都相信,没完没了缠着沈灼野,只是因为他要近距离观察对家。

于是越错越深,等那种念头终于生长到压不住、藏不住的时候,商南淮才发现,自己已经做了太多跟沈灼野较劲的事。

“事都做完了,我才开始知道心虚。”商南淮扯了下嘴角,“开始害怕沈小猫记恨我,生我的气,不愿意理我了。”

宋季良低声说:“他不会。”

商南淮揉了揉额头:“我会……”

他会。

宋季良抬头看他,眉峰蹙起。

“别看了,我这人自私。”商南淮笑了笑,“到这时候,我还是怪别人€€€€我就忍不住想,要是我小时候,有人给我一巴掌,有人教我,喜欢一个人不是这么喜欢的。”

商南淮长大那个圈子,是真耳濡目染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A为了得到对家公司的B,把B的工作搞得一塌糊涂,等B被开除了,再把人弄到自己的企业做高管……他父母在饭桌上谈起这事,感叹A对B实在用心良苦。

这种事多了去了,商南淮揉着那块戒烟糖,看了看自己的手,他把一只手攥起来,枕在颈后,对着照进来的太阳光发了会儿呆。

“像我这种人,活该受教训,我知道。”

商南淮说:“我就是忍不住推卸责任……要是我小时候,有人给我一巴掌。”

在他还在上初中,攥着筷子,还皱着眉听这些事,心里半信半疑,觉得有道理又没道理的时候,趁早把他揍醒。

……或许他现在就不会这么狼狈。

或许他早就迫不及待冲过去,把沈小猫连拖带拽拐回家。

沈灼野说不定扛不住他的死缠烂打,他们说不定已经在一起好些年,这会儿两个人没准正在别墅里,兴高采烈叼着面包片打游戏。

所以该被好好教育改造、该洗心革面、该重新做人的是他。

商南淮说:“我的意思是……沈灼野这人比我强一万倍,他用不着人救。”

商南淮:“只要没人害他就行了。”

他是想说,如果没有人渣作祟,沈灼野根本用不着人帮忙。

沈灼野是被烂人烂事缠住了……如果能重活一辈子,但凡有一个机会,那点不肯熄灭的火种就能烧起来。

烧得滚烫漂亮,烧得灼烫炽烈,不论是在什么领域,都少不了数不清的人爱他。

商南淮没告诉过任何人,曾经有几天,他连续做一个梦。

梦里他碰见平行世界的沈灼野……说实话,他花了点时间才认出这小豹子。

那是个跟博物馆合作的文博探索节目,请了明星助阵,商南淮正走着神,忽然听见有人说这三个字。

他把心含在嗓子眼,慌忙四处找,胳膊跟腿都发软,脑子里一阵热一阵冷,急得发懵。

这梦相当不稳定,一着急就醒,还没找着沈灼野,已经醒了五六次。

商南淮弄了安眠药,再三保证了自己不是用来自杀,好不容易才把梦做下去。

找不着沈灼野……是因为他找错了地方。

沈灼野跟他不是同行。

事情要追溯到沈灼野刚辍学€€€€平行世界总要有点不同的地方,比如沈灼野在火车站救的不是编剧,是位下错了站的老人家。

老人家是做考古学研究的教授,刚下去实地考察回来,拎了一行李箱异常珍贵的拓片,急得不行,又险些被大狼狗追着啃手提箱里的骨头化石。

神通广大的小豹子就这么莫名其妙立了功,迷迷糊糊被捡走,跟着上了火车,给这些文物做了一路保镖。

老教授大半辈子醉心学术,全部心血都扑在了文物保护上,只有一个老妻,也在大学任教,做古代文学研究。

两位老人年过六旬,头一回见这么乖的小孩子,喜欢得不行,听说沈灼野没有家,就不由分说收成了学生。

做了老教授的学生,当然不能不上学。

€€€€商南淮见他的时候二十三,沈灼野比他小一岁多,这次上节目是利用暑假时间,奉命过来给师兄帮忙的。

“他师兄就是馆长!”助理跑去打听了一圈,兴致勃勃给商南淮汇报,“太厉害了……听说是搞古文字的,别看年纪轻,听说比不少挂名教授都强,好几个馆等着抢他。”

做这一行,天赋排第二位,第一位是要能静得下心、耐得住寂寞,日复一日的枯燥钻研,能熬得住的就是凤毛麟角。

沈灼野还没毕业,就被各方盯上,不仅是相中了异常出色的学术能力,这张脸也脱不了干系。

博物馆要宣传,要打开知名度,当然也是要考虑对外形象的。

助理打听着了不少八卦,相当兴奋,还想再说什么,却发现商南淮的视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开。

助理跟着回头,一眼看清不远处的八卦当事人,立刻闭紧了嘴。

……

商南淮看着那个人影。

透过映着灯光的展柜玻璃,他看见沈灼野。

这是种很难形容的感受,哪怕沈灼野其实演过这种角色,哪怕商南淮明知道,沈灼野被任何人捡走,命运都可能会完全不同。

即使是这样,他依然很难描述这是种什么感觉……沈灼野戴着眼镜,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挽了两折,正专心检查文物的摆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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