戾帝和病弱的他 第11章

程幼一口气说完,只觉得累得慌,便撑着额角,稍稍后倚靠在椅子上。

“可有据理?你这样推测未免太荒缪!”

这是气得连尊称也忘了。

“刘殇九点任职日志不在典库,你可从郑地调,另外他书中所涉及到地方案件卷宗,在我宫里,我已经唤人去找了来,晚些送至典库……”

说到这里,程幼俯身端了茶轻押一口,缓了缓。

“我初来典库还有许多不懂,担了太后的令,也只能勤勤恳恳学着做,很多不懂的还是要依托刘司书了。”

他态度谦和,说话也是有进有退,不似传闻中粗鄙浅薄倒是和预料之中的人大有不同,反是让自己说不出什么刻薄的话了。

虽然这样想,他还是微抬着头不肯流露出丝毫的态度。

刘司书走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好多办事的人,一上午过去,程幼已经是累得脱虚。

“这些册子都分于典库里的人,我去隔间躺会,晚些时候点齐典库的人,我交代几句话。”

“好”说着绿荷也将案几上的汤碗和半人高的册子都收拾好,笑着点了点头。

典库的隔间因为少有人住,不但年久失修,角落还堆满了书卷。

从前的他可能会不适应但现在的他却觉得分外熟悉、安定。

陈年的纸张混着淡淡油墨香,阳光里尘埃轻轻跳跃,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和窃窃私语从廊下远远传。

程幼盖着毯子迷迷糊糊合上了眼睛。

€€€€

在典库任职的除了像刘司书这样真正喜欢与书籍为伍的人,还有许多荫封进来的混吃等死的人,拿着俸禄干不出一件能拿得出手的事情。

这样的小事一般情况,李牧首自然不会插手过问,也就纵得那帮人更过。

想着法欺负靠真才实学寒门而来的新人,隔着部司巴结上面的,总妄想着能混到前朝,平步青云。

原本他也不想插手,只是最近修整残卷的事情老是被这些人耽搁,也是不得不插手。

没用的,就该扔了。

这是他上辈子跟着李牧切实学过的道理。

傍晚

典库大厅,乌泱泱坐着站着着一群人,三两交头窃窃私语。

“他懂什么,读过几本书怕是都数得过来。”

“如今也不知道仗着什么权势竟到我们跟前指手画脚……”

“潘司书,慎言!”

“慎言?我竟不知道海司书什么时候这样胆小如鼠!”说这话的人斜眼看了对面劝诫的人,抖着胡子,气得不行。

一人红着脸愤愤不平,他周围的几个人也都跟着附和。

一副小人做派。

但是在抬头看见被宫人簇拥着缓缓而来的程幼却都不约而同止住了话。

墨绿色重锦宫袍,衣袖领口皆绣白鹤,而身着衣袍的公子眉目分明,如同一块浸过泉水的宝玉。

介娇和俊之间,好看得让人不敢亵渎。

底下的人皆不谋而合地想:不怪陛下起凡人之欲。

只是回过神又想到他要借着圣威到他们这些寒窗苦读数年的人面前指手画脚便愤懑不平。

程幼落座将下方人的表情进尽收眼底,面上却越发坦然自若。

“我今日召大家前来只是说些事,毕竟之后要共事,丑话说在前头,这样之后办起事来,谁也别犯了谁的忌讳。”

“荷绿,给大人们上茶。”话说罢,程幼侧脸朝一旁的荷绿吩咐。

“和其另外五库相比,典库事少、人多算是宫里最清闲的地方,然今日我带着事来,之后怕是要搅扰各位大人的清闲日子了”说到这,程幼端过荷绿封上的茶,朝着一众人温和地笑了笑,不带一丝厉气。

“先说声抱歉”

底下人喝着茶,听着他这话脸色各异,却也没有一个人敢冒头。

第21章 遵仪殿这位……是个能细琢磨的

有些人像是被揪住了把柄,羞愤尴尬,有些人,则是事不关己,端当自己是旁观者,安心看热闹,还有少部分便如同刘司库和宗典书,若有所思地看着程幼脸上情绪不表。

“和民间人士共同整理残卷是件好事,但也是件难事,凭借我一人之力想办好自然不行,所以最终还是要靠各位大人。”

“但人多规矩也容易乱,我便想着咱们换个法子办事, 长话短说,我昨日让孟大人誊写了一份行事手册,便由孟大人宣读,之后分发于各位大人细看。”

话毕,候在一旁的孟庭苇拿着册子,走上前来,转身对着众人宣读册中条款。

“典库共七百三十二人,原典书四人、司书十六分执各事”

“今为共事,分为六支,由四典书,孟贺之、裴绱、宗任贺、华贵衣领四支”

“孟贺之司职、理书;即下沉至民间搜寻整理残卷送至典库、裴绱,合书;即将送至典库的残书缺卷重新整理成册,并刊印,宗任贺,成目;即将整理成册的书籍,分门别类记录在册以便日后查用,华贵衣,入用,即将整理入册的书,筛选后最大程度地投入使用。”

理书、合书、成目、入用,逐级递送,各司其职、各尽其要。

“另外从十六司调刘司库,汪司库,分别负责,司任和司财。”

司财即执掌典库银钱往来之务,而司任则是个得罪人的差事,即负责管理考察各司人员。

原先的典库虽然有有一套行事制度但太过繁杂,各位典书和司库之间也有权利交叠之处,行事常受到掣肘,现在程幼这大刀阔斧一番调理反倒是清晰明了。

孟庭苇说完这些首要的,看了看底下面色各异的各位大人又接着宣读细则。

程幼坐在高位,抬头遥望门外阴沉沉的天空,细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书简上的布穗。

少时

随绵绵的细雨飘落,大殿的人也都拿着册子也开始慢慢散去。

另一边,领到到司财掌印的刘司书从大厅走出后仍是不可置信,他性格耿介,官场里从来是被排挤至边缘的人,还从未过有一日会被委以重任,更没想到是被一个他一直轻看不满的小公子委以重任。

一时百感交集。

而与他并肩而行的宗任贺,看着手中的册子则若有所思。

将典库众人秉性摸清, 用其可用,弃其无用,今天的职务变动处处皆玄机。

尊仪殿这位……是个能细琢磨的

而处在风暴中心的程幼此时正撑着伞在赏雨。

“君,回去吧,不然再过一会,雨怕是要下大了。”荷绿看着乌云密布的天边,皱了皱眉在一旁劝说。

“嗯,荷绿……现在广陵是不是也该下雨了?我记得每年这个时候广陵到每日都是水汽€€€€的。”程幼听她话回过神突然开口问。

荷绿撑伞的动作一顿,顺着程幼的视线望着水波粼粼的湖面,骤然笑出了声。

“君,从前不是最厌烦雨天吗?怎么现在倒还念起来了?”

听着她说,他也想起来自己当年什么模样。

一下雨就躲在书房,哪也不去,整日就盼着天放晴好出去,出去干什么呢?

自然是€€€€买桂花,同载酒,少年游。

当年在广陵的日子啊,是他一生最恣意的时光。

几人撑着伞朝尊仪走,谁知道半道雨突然就大了起来,噼里啪啦砸得油纸伞平仄声起。

刚从明显殿出来的李牧首隔着雨幕就正好见淋得滴水的一行人,等人近了,见程幼也在其中,霎时脸色一凛,也不顾身后曹公公急切的呼喊,撑了伞就疾步朝前走去。

跟在程幼身边的奴才,抬头就猛然看见李牧首均反射性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抖着声音说不出话。

他们这整整齐齐的一跪,连伞都忘了撑,可害惨了程幼。

大雨瓢泼,将他从头到脚都湿了个透,睫毛湿答答挂着雨珠,连睁开眼都艰难,自然更是没注意李牧首此刻到不同寻常的冷然脸色。

“陛下……”

身上忽然一轻,还未等他回过神,李牧首已经弯腰将他抱了起来。

身体腾空而起,他望着李牧首棱角分明的下颌骤然失神。

匆匆更上来的曹公公,急得跺脚,转身连声吩咐人备上热汤,去唤太医。

€€€€

“陛下……”

屋内,程幼脱的一干二净,严严实实裹在被子里,过了好一会才发现李牧首情绪似乎不太对,纠结一番小心翼翼地伸手轻轻扯住了他的衣袖轻唤。

李牧首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片刻垂眸将他露在外面的手放回被窝。

小太监端上热汤,被李牧首抬手拦在帘外。

程幼手指巴拉着被角,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端着热汤的李牧首。

李牧首一手端着热汤,一手带着被褥将程幼抱在怀里,等人坐稳后又将碗递到嘴边,只是从始至终都冷着脸。

程幼低着头乖乖地喝着热汤,长发滑垂到碗沿,还未等他伸手拨开,便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挑至耳后。

热气熏腾,鼻尖泛起细密的汗,因着他出乎意料的温情动作程幼喝汤的动作止在原地,一直拉着被子的手骤然收紧,直至指尖泛白。

热汤喝完,李牧首将碗放在一旁的几案,接过宫女奉上的寝衣,放在他身边,便转身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半天程幼才从被子里伸出手将寝衣藏进被窝,蒙着被子穿好。

寝殿外,雨如瓢泼,浓绿被吹得东倒西歪,曹公公撑着伞扫了一眼跪着的宫女太监淡淡道“奉上不利,都还跪在这干什么?都去刑库领罚吧……”

零零丁丁跪着的几个奴才,腿一软彻底瘫在地上。

荷绿跪在院中,头发和着雨水贴在脸上,望着曹公公神色殷切,欲言又止。

“君他……”

“嗨,看我把荷绿姑娘给忘了。”

荷绿刚开口便被曹公公轻笑一声截过了话

“陛下说请荷绿姑娘回尊仪殿跪着,若是你主子无碍今日这事便也罢聊,若是晚间又起热,那……可就不好说了。”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