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们向胡羌借的是胡羌通票,胡羌通票和黄金兑量在当年差不多是一分之七,但现在胡羌通票和黄金的对兑量已经升到四分之七。
归款之期将近,胡羌逼着换款,可他们如今手里根本没有这么多黄金。
如果是用手里的大夏通票去换黄金,别人也是不一定会换的,不管什么时候黄金都是硬通货,如果不是真有什么事,真的很少有人愿意将黄金换成大夏通票。
“国库可供流动的黄金有多?”李牧首沉默片刻问。
“即便是加上从齐家抄的黄金也不过能填十分之六的空当。但陛下也知,黄金万不可从国库大量流出。”
即便战乱时期国库的黄金也要有一定数量的积存,供支出不平时填补。
直到傍晚胡羌老王突然去世的消息传到帝京时这件事也没个定论,因此也只能暂时搁置。
城外,一玉龙军手持令牌直入皇城,两道官民皆慌张避让。
“陛下,军中有急报!”曹公公抱着拂尘,一瘸一拐匆匆进书房低声道。
“先下去吧”李牧首抬手让其余人先下去。
“胡羌细作获悉胡羌新王意欲向大夏起兵。”待人走完,曹公公微微弯腰俯在李牧首身侧道。
胡羌老王,年轻好战,晚年沉溺于美色,大夏也因此有机会修养生息。如今刚上位的新王颇有老王早年风范,只是怕老王忌惮所以韬光养晦不曾露出锋芒,现老王不过刚去世,便耐不直性子准备起兵,想来是蓄谋已久。
“召集六部去南渊阁。”李牧首眉峰隆起,思量片刻吩咐。
“是”
李牧首说罢正想起身,手一摸碰到一团软乎乎的东西低头一看才忽然想起满满还在他怀里。
满满醒了,仰头看了看李牧首还打了哈欠,迷迷糊糊说要爹爹。
李牧首拿帕子给他擦了脸,将人抱去隔间给程幼。
“我去南渊阁一趟。”
“嗯”程幼从他怀里接过满满,抿了抿嘴抬眼看着他忽然轻声道“我一会出宫……”
李牧首看着他,半晌垂眸闷闷地“嗯了一声。
程幼松了一口气,看着他的目光也没有刚刚那么戒备冷淡。
新王葛尔爵哈意欲起兵的消息传到帝京不过两日便有了具体的行动,其一就是逼迫大夏尽快还钱,这也至使大夏处于不好的言论环境。
周边小国皆是以中立的态度旁观,就盼着两败俱伤能分一口肉吃。
此时解决黄金兑换的事算是迫在眉睫。
朝堂中分为两派,一派主张还,一派主张不换,主张还的大都是文臣有更深层次的思量。而主张干脆不还的大多是武将,关是什么道理,拳头硬就是道理,等打赢了仗,让他们朝供都是看得起他们,还换他娘的屁钱,叽叽歪歪的!
确实两边都有道理,起兵讲究一个名正言顺,如果大夏不能将钱还上,届时胡羌发兵可以说是师出有名。
程府父子连夜被召去皇宫议事,待清晨回来,便急匆匆吩咐仆人整理包裹准备启程赴任。
程幼次日一早知道父亲和二哥要去鹰关道任职的消息,脸色刷得一白,连忙起身让人备车。
上一世父亲和二哥就是死在鹰关道……
“幼幼!”程母匆匆追出来,拦在程幼马前红着眼斥责“这是军令,不可胡闹。”
“不、不行母亲”程幼抖着声音道“鹰关道不是父亲的旧部,如今正是敏感时期,为什么一定要他去,为什么不能派别的年轻将领?”
“我就一个父亲和二哥!”
程母看着他,半晌缓缓挪开脚只是看着他苦涩道“你不知道你父亲。”
程幼没有听,带着一个贴身侍卫快马向城外追去。
竹林风声呼啸,程幼被吹得脸发僵,思绪纷乱如麻,但只有一个念头在脑海里反复出现€€€€父亲和二哥不可以去鹰关道。
直到追出城外数十里,程幼才追上跟着父兄赴任的军队。
“父亲!”程幼高声喊,那一声几乎变调到刺耳。
他骑着马疾奔而来,宽大的衣袖灌满了风大大鼓起,额前的碎发扬起,马停后又缓缓垂在眉锋处,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满是焦急。
程父扭头看见他一愣,片刻面色骤然冷下来。
他摆了摆手示意二哥带着军队继续往前走,然后紧了紧马缰向程幼行去。
“你怎么来了?”程父的语气带着责备。
“父亲是要去鹰关道任职?”
“是”程父点了点头。
程幼的纠成一团上前一步攥着他的胳膊,一想到上一世突然被告知父兄惨死的消息就浑身发冷“父亲鹰关道不是你的旧部,在你之前赴任的两个官员都莫名奇妙暴毙,根本就是一个是非之地,你为什么要去哪里?实在不行回北疆也行……”
“谁让你来的”程父皱了皱眉,示意一旁跟着的侍卫带他回去“真是胡闹,快回去!”。
“父亲!鹰关道如今就是一团乱麻,你、你不可以去。”
“就是因为一团乱麻才要我去,国难当头难不成人人都要躲?”
“你已经战场拼命搏杀的了半辈子,怎么就不能躲一次?!大夏那么多将领,又不是非你不可,为什么就不能躲?”程幼大声反驳,上一辈子他的父兄已经为大夏,牺牲过一次,凭什么再来一次还要如此。
“老马识途,总要有我这样的老将先去探路,这是……”
“父亲,我去求李牧首,我去求他!”程幼慌慌张张地打断他劝说的话,说着骑上马便要向皇宫去。
“程幼!”程父呵斥住他,看着他背对着自己轻微颤抖的肩忽然心一软,轻声道“这旨是我自己求的。”
“什么?”程幼僵硬地转回身,愣愣地看着程父,满眼不可置信。
“自当年与大夏一战后,可用的老将不多,我勉强算是其一。鹰关道局势混乱我比你清楚,内有宁王余孽,外又毗邻狼子野心的姜、齐、周这些小国,是一团乱麻也是虎狼窝,若大夏于胡羌真开战,此地必成为一个关口,关口若破,帝京可危。”
“我去便是用以身试险,可能九死一生……我知道。”
程父伸手擦净他脸上的泪,脸上浮起轻微的笑意“文死谏,武死战,理所当然。”
“父亲……”程幼低头,泣不成声。
“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风似乎更冷了,程幼到程府时天已经黑了。
祖母问他去哪里了,怎么脸色这么不好。
程幼摸了摸僵硬地脸笑了笑说看见恶犬被吓着了。
祖母抱着满满乐呵呵打趣他。
祖母年纪大了,家里人自然不敢让她知道父亲去鹰关道赴任的事。
“爹爹,你是不是不高兴?”回院的路上满满仰头看着他问。
“嗯”程幼点了点头,弯腰将他抱起来。
满满乖乖靠在他肩膀上,伸出小手学模学样地拍着程幼的心口。
程幼真切地笑了一下,正抱着他往前走,一抬眼就看见站在廊下不知道等了多久的李牧首。
最近事多,他瘦了许多,脸庞显得更锋利分明。
他走向父子两人,一手接过程幼怀里的满满,伸出另一只手想牵起他垂在身侧的手只是在几乎要碰到的那一瞬间却又突然收回。
“我可能也要离开京了。”李牧首垂眼看着他低声道。
“去哪里?”程幼愣愣地抬起头。
“大夏和胡羌早晚会有一战……”
程幼点了点头,沉默地向屋里走。
晚上,满满睡着后被乳母抱回房。
程幼洗了脸坐在床边,抬头看着站在他一旁的李牧首,而后又垂下来眼帘。
泪水从他眼尾滑落,一点一点砸在地上迸溅出小小的水花。他哭得无声无息,把李牧首的心纠成一团。
第102章 不哭了,好不好……
李牧首一把将他拥进怀里,手止不住颤抖。
“我、我父亲说是他自己请的旨意……他为什么要请旨?”程幼低头闷声问,眼前浮着水雾,模糊一片。
“对不起……”李牧首喉咙像被火燎一样,灼烫干涩。
“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道歉?”他伸手擦去眼眶里的泪水,说话的声音嘶哑沉闷。
“让你又哭了,所以对不起……”
“对不起……”
程幼哭了很久,最后哭得倒抽气,泪眼婆娑地看着李牧首断断续续说,他不喜欢被推着走,他不喜欢总是被迫接受,不喜欢想要的总是在失去。
他哭得太厉害,胸口起伏着大口喘气,以至于李牧首用手去擦他脸上的泪,却怎么也擦不净。
他手忙脚乱地半跪在程幼面前,只能小心翼翼吻他,吻轻轻眼尾、鼻尖、眉心……
他像抱孩子一样将程幼完完全全抱进怀里,一点一点吻净他脸上的泪,咸湿泪水在舌尖化成苦涩的滋味。
“不哭了,好不好……”李牧首的心像被钝刀一点一点碾碎,怔怔地疼,眼底渐渐泛起红。
他冰冷的心被怀里人凿除了一个小口子,然后一寸一寸碎裂、塌陷、如今冰化雪融, 爱意泛滥成灾。
三更过后,被李牧首抱在怀里的程幼渐渐睡着,呼吸一点一点平缓。
他轻手轻脚地将怀里人放到床上盖上被子,借着皎洁月光用目光轻柔一点一点描绘他脸庞。
将近深秋,夜里总是很冷。
李牧首将被子给他掖好,用指腹轻轻撑开他紧锁的眉头。
“圣上,该回宫了。”曹公公进来低声提醒。
良久,李牧首点了点头起身回宫。
借款的事早朝时群臣争论不休止却依旧没个定论,下朝后李牧首独自坐着想了会,片刻吩咐曹公公把礼部和户部的人都召来,准备先把这事处理掉。
礼部的人一头雾水,心想借款之事召见户部这正常,召见他们这不是逮了寡妇上花轿€€€€找错人了吧。
不过李牧首要找,他们自然不敢吱声的,乐呵呵地领了旨意就匆匆忙忙地去换官服。
路上碰见了户部的人,户部的人看见他们也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