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读博,会脱单 第40章

“等会儿!”教授难得用快语速说话,好像要在一秒钟讲完整个演讲似的,“首先,我向你表达诚挚的歉意,我在感情上很迟钝……”

“你知道啊?”

“……没能体会你的感受……”

闻笛没有打断,也没有出声附和,他倒要看看这人还有什么话说。

“其次,你怪罪我没早点告诉你结婚的事,”大概是意识到他没有挂断的意思,对面的语调逐渐平缓下来,“其实我是有努力帮你恢复记忆的,听歌也好,酒店也好,大峡谷的影像也好。我没有说,除了可信度之外,也是因为那段记忆很完美,太完美了,我希望你能自己找回来,而不是听我贫瘠的语言和描述。造成了你的误会,是我考虑不周。”

闻笛太久没说话,边城论述完第二点,犹豫着问了句:“你在听吗?”

“嗯,”闻笛说,“你的语言还贫瘠,太谦虚了。”

“最后,”边城说,“我怀疑你接近我动机不纯,这是非常愚蠢的行为,我在此……”

“边教授,”闻笛说,“你是不是在读稿子?”

对面一下子死一般寂静,过了一会儿,才冒出回答的声音:“有这么明显吗?”

“稿子写的不错,”闻笛问,“谁写的?”

“宋宇驰,”边城说,“但提纲是我列的。”

闻笛绝望地翻了个白眼。

这就跟平常吵架一样,吵的时候想不出话来,等夜深人静了,想出绝妙好辞了,拍着大腿后悔莫及,过来找补了。

还拿着稿子!还找人代写!

“行了,我都说过了,不用道那么多次歉,我感受到你诚挚的歉意了。”闻笛打了个哈欠,“我困了,再见。”

“等等,”边城说,“所以你还生气吗?”

闻笛反问:“你知道拉斯维加斯的记忆为什么完美吗?”

边城静默无声,显然不知道。

“因为我们的婚姻只维持了十二个小时。”

“准确地说,现在我们还是已婚,所以是五年零四个月……”

“就是这样!”闻笛说,“我们只能维持十二个小时的和平,所以那一夜才完美。我们不是交流太少,是太多了。”

“那……”边城说,“我们之后怎么办?我应该跟你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自己琢磨,”闻笛刚要挂电话,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上回打电话的时候,你不是也有想问我的事吗?是什么?”

当时边城让他先说,结果一说就进入了子弹纷飞的战场,最后就把这茬给忘了。

“没事,那个你已经告诉我答案了。”边城说。

闻笛有点糊涂:“什么答案?”

“我当时就是想问你,我是不是你用来气前男友的工具……”

话音未落,闻笛已经挂断了电话,背景音还有宋宇驰的一声大吼“你又提它干什么?!”。

他总结的多么精准,他们就是交流太多了。

倒在床上,闻笛发觉自己确实不知道现在怎么跟边城交往。好在年关将至,他马上就要启程回家了。远离事发地之后,他有大把的时间好好思考,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闻笛再度闭上眼睛,决定把烦恼交给寒假。

启程回家前,闻笛叩响了隔壁的门。边城打开,一脸惊奇,仿佛看到债主上门拜年:“你消气了?”

“不,”闻笛摸了摸鼻子,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他,“我只是来送新年礼物的。”

边城接过他手上的东西,是一副对联。

“我们吵架之前买的,我想放着也浪费,还是给你好了,”闻笛说,“贴我门上不合适。”

春联有什么特殊性,非得贴在哪个门上?

边城两手捏着对联的上端,红纸像流水出渠一样舒展开。

左边是上联:天道几何,万品流形先自守;

右边是下联:变分无限,孤心测度有同伦。

这是P大现代数学研究所的对联,边城求学时很喜欢。他刚想道谢,就见闻笛从怀里掏出一张稍短的红纸,从自己身边走过,把红纸放在301的门上:“我给你补一个横批。”

边城看着他掏出记号笔,垫着门板写完,然后把红纸啪一声贴在了边城的额头上。

纸上潇洒地写了四个大字:

人类奇点。

作者有话说:

对联出自北大现代数学研究所,横批出自闻笛。

几何、流形、自守、变分、同伦等都是数学概念。

奇点在不同数学领域有不同意思。

解析函数:在该点或该点的邻域内无法定义。

微分方程:在该点性质发生根本改变。

拓扑学:不规则点。

尽管"奇点"在数学的不同分支中有着不同的具体含义,但它们都表达了一个共同的概念:在这个点,对象的行为非常不符合常规。

第41章 闪光的,并不都是金子

闻笛出身松台县,从地理上看,松台东临江浙沪,西倚九华山,和国内最富庶的经济带只有一江之隔,却在五年前才摘掉贫困县的帽子。

每年回家,闻笛要先从北京坐动车到省城,然后转地铁去客运站,再坐大巴到松台县城,之后从县城转两路公交到村口,最后拖着行李箱步行到家。

虽然路途遥远,每次走到掉色的红棕色大门口,听到爷爷奶奶惊喜的呼声,疲惫就一扫而空。

“哎呦!”缀着满头银发的老人迎出来,“阿宝回来了!”

闻笛龇牙咧嘴了一阵。都二十六了,奶奶还是改不掉小时候的称呼。只有自己人在家还好,每次有客人来,对着他一个成年男性大叫“宝宝”,不免尴尬。

他提着行李箱,还没进门,奶奶上来就是一个熊抱,把他的头发揉的七零八落。

“啊呀,怎么又瘦了,”奶奶左看右看,“是不是学习太辛苦了。”

“不辛苦,”闻笛抗议,“我明明胖了,你们每次都给我减三斤。”

“是不是北京的东西贵,舍不得吃?”奶奶完全无视他的否认,“钱要舍得花哦,别老想着给家里寄钱……”

“食堂二十块吃的饱饱的,我真没瘦!”

站在门口絮叨了一会儿,奶奶就把他拉进门。老家的房子是长条形平房,两排,每排用木板隔出了三个房间。前面左边的房间叔叔一家住,右边他们家住,中间是吃饭的地方。后面左边是浴室,中间是厨房,右边是爷爷奶奶的卧室。

他把行李箱拖到自家房间。十平米的地方,挤了两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橱,行李箱只能踢到床底下。

他还没把书包拉链拉开,奶奶就端了一碗鸡汤走进来,鸡大腿的骨头直挺挺地杵着,下面是两个水泡蛋。闻笛脑子开始冒汗,他对过年的鸡汤过敏。

“你爷爷早上新宰的,”奶奶把碗放在桌子上,“吃菜帮子长的,跟城里的鸡味道不一样。”

闻笛抱着碗,抓着腿啃土鸡。奶奶就坐在床边上,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今年菜卖的怎么样啊?”闻笛问。

“也不知怎搞的,便宜的不得了!”奶奶拍着大腿说,“我和你爷爷拉了一车去县上,才卖了三十块钱!北京的菜可贵啊?”

节假日不去学校的时候,闻笛偶尔也去附近的生鲜市场买菜。他回忆了一下,说:“冬天青菜五块多一斤吧。”

奶奶的眼睛瞪得像铜铃:“那还得了!”然后开始絮絮叨叨,“棚子里的辣椒都卖不出去,菜场里不知烂掉多少。我做了两坛子辣椒酱,你走的时候带点……”

闻笛一面撕鸡腿肉,一面点头。他和爷爷奶奶能聊的话题不多,每次回来,除了菜价,就是一日三餐。

感叹了一会儿大城市的奢侈,奶奶去饭厅望了眼钟表,嘟囔着闻笛的父母怎么还不回来,说了今天早点收摊的。

闻笛的父母早年拉着流动车,在县城里卖早点。攒了十几年钱,终于在闻笛上高中的时候,盘下了县里的一间商品房,二十几平的铺面,用隔板隔出两层,下面卖早点,上面当卧室。除了逢年过节,他们一般都睡店里。

“最近生意好吗?”闻笛问。

奶奶摇头摆手:“不行啊,打的烧饼卖不完……”

然后她又开始絮叨,说闻笛姨婆家拆迁了,拿到好几套房子,还补贴了十几万呢!可他们村迟迟没动静,左邻右舍为了多加拆迁面积,把院子全盖满了,也没听见消息。

闻笛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村子地段太差了,根本没有拆迁的价值。

家长里短唠叨着,大门忽然被人拍的砰砰响。打开一看,是隔壁张阿婆,拎了一篮子土鸡蛋,上面盖了一层洋萝卜,说是地里刚挖的。奶奶抱出来两小桶辣椒酱€€€€桶是徐福记的家庭装糖果捅€€€€递过去。阿婆一眼溜到闻笛身上,“哎呦”一声,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这是你家大孙子吧,考到北京那个?”

奶奶的腰挺直了,瞬间比平常高出好几公分:“是啊!都读博士了!”

“了不起啊,”阿婆说,“以后赚大钱的。你可真有福气!”

奶奶笑开了花。

“我们家那个成绩不好,等他回来了,让他过来取取经,”阿婆感叹道,“你家风水好啊,村里哪听说有人考上这种好大学啊,以后当大官了,要请我们吃酒,沾沾福气……”

闻笛听了心里一颤一颤的。什么赚大钱、当大官,他一个月5400,将来进了高校也是工资低、压力大。阿婆,这福气可要不得啊!

张阿婆用赞叹的眼神扫射完,走了,李大娘又来了。李大娘家里挖了个鱼塘,带着一篓子鲫鱼过来了。

辣椒酱又少掉两桶。

“哎呀,T大的高材生啊,”李大娘上过两年学,词汇也更丰富,“以后都是行业精英,年薪百万的!”

大冬天的,闻笛开始擦汗了。

张家长李家短的聊完,夸完,闻笛身上已经插满了高材生、大款的标签。在五道口,一个石头扔出去,能砸死三个TOP2的学生。但松台还没有迎来学历降级的北风,老一辈的人还拿他当个宝贝。

闻笛深深悔恨起来。早知道,他考上T大的时候,就不让家里在村口放鞭炮了。现在他走到哪里,都不想说自己是T大的,生怕引来任何夸奖、期待、预设€€€€预设最可怕了。

晚饭荤素都有了,奶奶去厨房里,在灶上烧好火,把鱼煎得喷香。闻笛蹲在院里,给竹栏里的鸡撒菜叶子。看着它们脖子一伸一伸,耀武扬威地踱步。

手机在裤兜里震着,闻笛拿出来,看到顶上的新消息提醒,纠结了一阵,还是点开了。

边城给他发了一张照片,点开来看,是那副春联。

死鬼邻居:【贴上了。】

闻笛蹲了半天,突然觉得腿麻。站起来踢腾了两下,在鸡栏旁边陪公鸡遛了会儿弯,才高冷地回复了一个:【哦。】

“对面正在输入”持续了很久,即使看不到真人,闻笛也能想象边城纠结的样子。过了几秒,死鬼邻居缓缓打出几个字:【我也给你买了新年礼物。】

闻笛继续高冷:【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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