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没吃过,闻过就五内俱焚了,吃了还不当场去世?闻笛又想起边城的弟弟,虽然只在猫眼里看见过一回,但闻笛记得他挺瘦弱的,估计是边城厨艺的受害者。
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居然每天给他吃这种东西,遭天谴啊。
闻笛打开冷冻室的门,抓起剩下的番茄,铛铛铛去皮切块,熬出汁水,又做了一锅饺子。他找出柜子里最大的汤碗,把饺子倒进去,走到隔壁,咚咚咚敲门。
边城很快打开。“冷静点,”他说,“你买的春联,别给敲坏了。”
闻笛瞟了眼红色辐条上的字,天道几何,天道怎么没把这人收回去。
“拿着。”他把碗塞给边城,动作粗暴。对方烫的一哆嗦,还是稳住了,紧紧抱着汤碗。
“你包的?”边城看着他。
“你可别误会,”闻笛说,“我们家饺子过剩了。而且这也不是给你的,你天天烧这种东西给孩子吃,人家能活到成年吗?”
边城沉默了一会儿,问:“那以后我们能去你那蹭饭吗?”
“凭什么?”
“你不是不让我做饭吗?”
天哪!这人好生不要脸!
“不能。”闻笛冷漠地拉住把手,关上门。
第45章 命运有意向叛徒卖弄风情
实习的第一个月风平浪静地过去了。外教某天把教案材料交给闻笛,让他试着上上课。
闻笛大学做过家教,不过一对一跟大班课很不同。学生多了几十个,要留心的地方就翻了几十倍。知识点的节奏、台下的反应、提问的技巧、给学生的反馈和评价,需要调度所有感官,无时无刻精神紧崩,才能保证一节课的完成度。
不过,最难的是纪律问题。富家子弟有三好学生,也有纨绔,这些人除了讲笑话的时候,其他时间都心不在焉,玩手机、睡觉,甚至公然聊天。闻笛不敢管,也管不了。他一介平民,惹这些未来的达官贵人干什么?
实习间隙,闻笛开始思考,他读博很大一部分是因为高校老师的社会地位。如果最后过的是这样低声下气的生活,违背了他的初衷。
但有钱,显性收入和隐性收入都高。钱和初衷之间,闻笛需要挣扎一会儿,于是暂时做了下去。不就是伺候人吗?就当教室里坐着二十几个老刘呗。
说到老刘,他没把实习的事告诉对方。他导师从不为学生有光明的前途而高兴,听到他们工作日实习,只会因为自己的廉价劳动力翘班而大怒。之前有师姐去外企实习,不知怎么被老刘听到了,组会的时候成了枪靶子,被挑刺挑得当场哭出来。
老刘下的结论是:把时间都花在杂事上,不但学术能力下降了,心理承受能力也下降了。
前车之鉴,闻笛决定严防死守,做好保密工作。好在文科生不用实验室打卡,平常都是去图书馆之类的地方。只要老刘不突然传召,按时出席组会就不会露馅。
日子就这么流过,冬去春来,窗外的树枝抽了新芽,鸟鸣婉转,推开窗,春风拂过脸颊,让人心神荡漾。
闻笛深吸了一口大地苏醒的气息,雀跃地走进厨房,起锅开火。今天是于静怡复试的日子,早餐要改换口味。
他把水煮沸,放鸡蛋进去,关火,然后下楼买油条。等于静怡走进厨房,早餐已经热腾腾地摆好了。
“快吃快吃,”闻笛说,“一根油条,两个鸡蛋。”
于静怡笑着拿过鸡蛋,在桌沿上磕破:“笔试的时候就吃,面试还来一次?”
“你笔试不是拿了第一吗?”闻笛说,“再吃一顿,面试说不定满分呢。”
“面试上八十都算高分了,哪有满分的。”
闻笛充耳不闻:“有耐克鞋吗?”
于静怡摇了摇头。
闻笛叹了口气,随即振作精神:“没事,没有对钩加持,你也能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你也太小看外国语的口译硕士了。”
“我对上他们当然没胜算了,”闻笛说,“你不一样啊。当年演讲比赛,他们就是你的手下败将,更别说现在……”
于静怡把鸡蛋囫囵吞下,抬手止住他的彩虹屁:“好好好,借你吉言。”她无奈又感激地看了闻笛一眼:“你把我捧得太高了,整的我像什么稀世奇才一样。”
“你本来就是,”闻笛坐在她对面,开始吃早饭,“你不知道你对我的人生有多大影响。”
“你又在夸张了。”
“真的,”闻笛边剥鸡蛋边追忆往事,语气很是感慨,“大一,你第一次拿希望杯冠军的时候,评委都问你,是不是从小跟着外教上课啊,是不是有出国经历啊。你在台上淡定地说,爸妈都是电子厂的工人,没出过国,也没请过外教。小时候妈妈从厂里带回来一台收音机,跟着那个练的。”
于静怡茫然了一会儿:“有这回事吗?”
“嗯,”闻笛把鸡蛋壳收集到一个碗里,“从那开始,我就释然了。”
“什么?”
闻笛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是说:“面试顺利。”
“等我上岸了,请你吃大餐,”她三两口吃完油条,背上露着线头的包,起身出门,“文化节玩得开心。”
闻笛拿起另一根油条啃起来:“加油!”
今天是兴城中学的国际文化节。
兴城有着纷繁复杂的课外活动,闻笛第一次看到社团宣传小册子,差点挑花了眼。除了各种学习俱乐部和兴趣小组,还有音乐会、戏剧舞蹈表演、户外探险、模拟联合国、游园会和帆船攀岩等体育竞赛。
他回想自己的高中生涯,似乎只有学习、考试、课外辅导班。
国际文化节是学校的传统之一,每个班会挑选世界各地的民族文化进行展示,旨在拓宽视野,培养文化敏感性。
文化节下午不上课,闻笛本来可以早些回校。但他对这群富家子弟的创造力感到好奇,想留下来逛逛,看他们能搞出什么名堂。
他走到操场,人工草坪上早就竖起一圈帐篷,喧闹声不绝于耳。每个帐篷前有身着民族特色服装的年轻学生,帐篷里有手工艺品,各种文化活动。闻笛晃了一圈,得出结论:跟大学的百团大战差不多。
他逛到角落,看到了一块牌子:中国传统文化。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这个班的选题也太宽泛了。
闻笛走过去看了看,帐篷搭成的摊子前有张木桌,上面摆了围棋和笔墨纸砚,可供参观者们体验。帐篷中央有一个竹筒模样的东西,旁边有几只削钝的木箭。
闻笛对古代文化知之甚少,但语文历史课都认真听讲。这应该是投壶。
摊子游客稀少,只有一个男孩在捡地上的箭。闻笛站在摊子前面探了探,忽然惊呼:“是你啊。”
男孩直起身,眨了眨眼,露出灿烂的笑容,显然也认出他来了。看到他盯着竹筒,就走过来,把木箭都递给他:“要玩吗?”
闻笛摆了摆手:“我不是学生。”
男孩把木箭塞进他手里,摇了摇头:“没有其他人。”
闻笛拿着箭,望着空荡荡的摊子:“你们班其他人呢?”
“他们有事,”男孩说,“让我待在这里。”
看样子是自己玩去了。
闻笛看着手里的箭,既然是男孩好意给的,却之不恭。他眯起眼睛,拿出一根,瞄准竹筒,投了过去。
没想到,距离看着不远,精度却很难掌握。木箭擦过竹筒,掉在后面。
“没关系,”男孩在旁边鼓励他,好像怕他因为一次失败就失去自信,“再来。”
闻笛不在乎能不能投中,男孩这么加油,让他有点不好意思。他打起精神寻找规律,准头终于变好了点。不幸的是,因为竹筒放在人工草坪上,地基不稳,每次投中或者擦过边缘,竹筒就倒下了。木箭还没投完,男孩就跑过去扶了好几趟。
“谢谢谢谢,”闻笛用完木箭,朝男孩挥手,“我玩得很开心。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朝他微笑,嘴角两旁露出小酒窝:“我叫江羽。”
看着男孩开心的笑容,闻笛忽然有些不忍。
结合之前推木箱的场景,他可以断定,江羽经受着某种程度的校园霸凌。
但他犹豫不决了几秒,还是走了。他只是个实习老师,连正式授课的权利都没有,没什么资格管教学生。何况他分属高中部,干嘛越俎代庖,跑来管初中部的事。
闻笛前脚刚走,班里的一群男生就回来了。为首的是个高个子,跟江羽一样十三四岁年纪。他走到木桌后面的椅子上坐下,其他人也都找地方坐下了,只有江羽站在一旁。
不多一会儿,有几个学生走过来,看到投壶,感觉很新奇。江羽也把木箭递给他们,几个人排着队,尝试投壶。
竹筒还是不稳,一投就倒。
高个子皱着眉,觉得很麻烦,指着江羽说:“你有没有眼力见,还不过去扶着?”
“可是我还要捡这个。”江羽抱着木箭说。
“你不能两个都干啊?”高个子火气上来了,“脑子连个弯都转不过来。”
于是江羽走过去蹲下,双手扶住竹筒。这回稳了,怎么投都不倒了,但准头不好的学生,经常把木箭投到他身上。虽然箭头是钝的,被扔到还是有点痛。有一只箭差点射中了他的眼睛,他抬起手挡了一下,竹筒又倒了。
高个子烦躁地站起身,走过来,扇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不是让你扶着吗?”
“痛。”江羽指着被砸中的地方说。
“真是服了你了,又不是真的箭,能痛到哪去?”高个子说,“你就不能有点用处?”他指着周围一圈人,“你是能策划活动,还是能写文书、租场地?大家都有自己的任务,就你一个人吃白饭,让你干点事,你还唧唧歪歪的?”
江羽一脸茫然,刚才那些话他一大半没听懂。
“白痴,”高个子又扇了他一下,“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为集体做贡献?”
江羽点头:“我知道。”
“你是不是只会给大家添麻烦?”
江羽摇头。
“那你就给我好好扶着,不准动,听到没有?”
江羽于是不动了,乖乖地用双手稳着竹筒。木箭砸到他的胳膊上、肩膀上、腿上,他都没躲开。
高个子看了会儿,忽然朝旁边的同学说:“你觉得这是不是比投壶有意思?”
对方饶有兴致地观看半晌,点头:“是哦。”
高个子勾起嘴角,站了起来,捡起地上的木箭,班里的其他同学默契地笑了笑,在他后面排成了一排。
“计分吧,”一个人出主意,“打中腿两分,胳膊三分,肩膀四分,头五分。”
“行,”高个子摩拳擦掌,“我先来。”
江羽看着他们聚拢到木桌前面,投来疑惑的眼神。高个子拿着木箭,笑着对他说:“我们觉得这个文化活动要优化一下。你待在那儿,让我们测试测试新规则,这也是为集体做贡献,听到没?”
江羽没听懂,不过看所有人都盯着他,等他回答,于是就像所有他拿不准反应的时候一样€€€€点了点头。
帐篷口的社员们哄笑起来。江羽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木箭就像雨点一样朝他砸过来,他想抬手捂住脑袋,又记起来不能动,只能尽量低下头,不让木箭射到脸上。
他不喊不叫也不躲,高个子玩了一会儿,觉得有点腻了,拍拍手,悻悻地说:“算了,没什么意思。”又问:“谁赢了?”
班里的一个男生举起手:“我五十八分。”
众人都鼓起掌来。声音传到帐篷里,江羽抬起头,看到大家都在鼓掌。班里发奖杯的时候,运动会的时候,都是一起鼓的,于是也跟着鼓起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