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读博,会脱单 第50章

“什么?”

“帮我牵着他的手,”江云若说,“你能做到的,我相信。”

边城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点头答应了。非常郑重地。

第51章 亲情篇(五)(完)

边城参加了江云若的葬礼。准确地说,他是葬礼上除了工作人员之外的唯一一个人。

江云若提前安排好了身后事,医疗费已经缴清,死亡证明开出来之后,殡仪馆有专门的工作人员过来,注销户口、接遗体、火化,一条龙服务。即使边城没有过来,殡葬事宜也会井井有条地进行。

“不要让阿羽过来送我。”江云若嘱咐他。

于是,在那个阴沉沉的下午,江羽独自一人在家,整理他的标本簿。而边城看着遗体火化、装入骨灰盒,送进一个便宜的陵园寄存。

葬礼结束后,他带着江羽回到北京,住进他之前租住的公寓里。

听闻他骤然升级,成为监护人,宋宇驰按捺不住好奇心,赶来看热闹。一进门,就看到桌上摊着至少二十所学校的宣传册。宋宇驰的眼睛瞪成两倍大,用口型问:孩子呢?

“在卧室看动画片。”边城说。

于是他走过来坐下,扒拉桌上的宣传册,看着看着皱起眉:“我以为你计划好了,要让他去特殊学校。”

“我在斟酌,”边城把宣传册放回原位,“这些我排好次序了,你别乱动。”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宋宇驰说,“他不是……”觉得说出来不好听,他用手指了指脑袋。

边城翻着册子:“我去了几个特殊学校,都是把所有孩子集中在一起上课,没什么体系。如果真想开发他的智力,最好的办法是请私教,但他喜欢和同龄的孩子玩,一直闷在家也不好,所以我在想其他选择。”

“这也是选择之一?”宋宇驰把兴城中学的册子拿出来,“这不是官宦子弟扎堆的地方吗?那些孩子疯起来没人敢管,我觉得不合适。”

“但我带江羽去很多学校看了,他最喜欢这所。”

“为什么?”宋宇驰翻来覆去地看,“这所学校有什么好的?”

“也许是社团吧,”边城说,“我带他去社团活动室转了一圈,他可能觉得射箭、绘画、陶艺什么的有意思。”

“哎呦,你还要培养个艺术家出来?”

边城摇了摇头:“从他的音乐品味来看,不太行。”

虽然边城平日糟心,对孩子也敬而远之,但宋宇驰相信他的责任心。既然决定接下监护人的担子,他会尽其所能€€€€就是不知道这人的情商和沟通能力够不够用。宋宇驰再看了眼学校的册子,拿手机出来搜了搜,问:“你不打算搬家?”

“为什么?”这个公寓是他精心挑选的,房子新、设备好、环境优美,周围设施也便利。

“这儿离学校太远了吧,”宋宇驰指了指册子上的地址,“你每天来回接送多麻烦。”

边城皱起眉。居住环境很重要,他宁愿跑远,也不想将就。

“你不能住教师公寓吗?”宋宇驰说,“离江羽上学的地方近,离T大更近,走几步就是食堂,吃饭也方便。”

边城的目光很是嫌弃,他不喜欢老破小。屋子排线有问题,动不动就断电,楼道灰扑扑的,空间还小得可怜,连个干湿分离的厕所都弄不出来。

“你现在是家长了,”宋宇驰强调,“你不能光凭自己的喜好做事,得从孩子的角度考虑问题。”

“说的好像你养过孩子一样。”

宋宇驰往后一靠:“你搬家的时候,我来帮你的忙。”

两天后,边城搬进了荷清苑301。

每次搬家都是一场身心俱疲的战斗。边城不能容忍视野里出现歪斜的家具、堆叠的箱子,当天必须把所有物品归置妥当。江羽倒是试图帮忙,可他不知道边城的使用习惯,白板和显示屏放的位置都不对,边城就让他自己回房去待着。

好不容易收拾到能看的程度,已经过了午夜,地板、玻璃和台面还没有达到边城的清洁标准,不过第二天要上课,又有好几个会议,只能暂时放一放。边城心绪烦乱地躺下,洗手槽上的灰仿佛千钧重担压在他身上。

早上起来,他去食堂买了两个包子带回来,放到保温盒里,让江羽起来之后吃掉。幸而是夏天,不会太快凉掉,否则他还要担心江羽会不会用他新买的智能微波炉。中午他从学校带饭回家,从门缝送到孩子手里之后,就回去继续跟系主任吵架。

开完会,赢得了系主任的两个瞪视,他匆匆赶回家,准备大扫除。清洁工具都是齐全的,房子虽然小,藏污纳垢的地方还不少,是个大工程。经历搬家和学术辩论,边城感觉身心俱疲。

然后他打开门,呆在了门口。

屋里光洁如新。地板像打了蜡一样反光,厨房台面闪闪发亮,玻璃透明得像是融进了背景里。打开卫生间,马桶陶瓷和刚出厂时一样白净,盥洗池能照出人影,垃圾袋也全换过了。

这不是普通的干净,这是边城标准的干净。

然后江羽的脸从卧室里探出来,大声说:“晚上好!”

边城环顾一周,难以置信地问:“这是你做的?”

江羽点点头,自豪地说:“我特别会打扫!我们班的地,桌子,窗户,都是我打扫的!”

边城回想他去江云若家里的那天,突然明白了。江云若病重,没有体力让房子这么干净,一定有另外的人在打扫。

边城说“这样啊”,然后把带回来的饭菜装到盘子里,放进微波炉加热。他顺便教江羽那些按键都是做什么的,结果异常艰难。江羽适合“放进去,只按一次”的简易微波炉。最后,他只能调整设置,把时间和功率设定在适合最多情况的数值上,把流程简化到按“开始”键就可以。

江羽说他会了。

边城和他吃了沉默的一餐,因为他不说话,而江羽找不到什么话说。边城想江云若大概不会这样。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突然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他作为监护人必须要解释的事。

妈妈去了哪里。

江云若突然从生活中消失了,江羽反应迟钝,一两天可能还没什么,时间久了必然会问。而他必须给出合理的回答。

很明显,他不能直接说“妈妈死了”,事实在这里是不顶用的,需要更加委婉、情感化的表达。

这是他的死穴。

边城到网上查了很多案例,方法琳琅满目。比如“妈妈去了一个叫天堂的地方,那里特别好”“妈妈变成了天上的星星,一直眨着眼睛看你”“妈妈到很远的国家旅游了,她会经常给你写信的”。

无论哪一种,都无法解释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爱你的人会抛下你,去另一个很远的地方?

边城摇摆不定,反复思索,仍然没能得出满意的答案。这个课题似乎比解决Tate猜想还要难。

不过,几天过去了,几周过去了,江羽依然没有问出这个问题。边城列出的诸多备案完全派不上用场。

直到秋日的一天,两个人坐在桌边,品尝附近新开的墨西哥美食,边城被心里的疑惑压倒,问出了那个问题:“你不好奇妈妈去了哪里吗?”

江羽一边小心不让塔可的辣椒粒撒出来,一边说:“去了死亡啊。”

他自己把那个词说出来了,边城一时不知如何反应。过了一会儿,边城问:“你知道死亡是什么意思吗?”

江羽想了很久,说:“是一个很大、很黑的地方。”

还挺接近死亡的真实意向。

“原来妈妈已经跟你说过了。”

“嗯,”江羽说,“我们约好了。”

一直都是这样的。

他从小就很怕黑,黑暗中仿佛蛰伏着未知的怪物,随时会扑上来把他吞没。

有一天晚上,街区停电,夜里起来,他想上厕所,但走廊里黑黢黢的,他不敢去。妈妈对他说:“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先去看看。”

妈妈在里面转了一圈,出来之后对他说:“没什么的,一点也不可怕。”

于是他就放心去了。

搬家之后,他和妈妈住到河边的小房子里,不远处有个树林,灌木长得很密,站在外面,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他想进去看看,又有点害怕。

妈妈也让他在外面等一会儿,等她进去又出来,告诉他,里面一点也不可怕,他就不怕了。

在医院里,他问妈妈,为什么最近这么没有精神,为什么一直躺在床上。妈妈说,她马上要去一个叫死亡的地方。

“那个地方很可怕吗?”

“嗯,很大,很黑,一眼望不到头,”妈妈说,“而且,那个地方是每个人都要去的,阿羽将来也要去。”

他有点害怕。

“所以,”妈妈说,“你在这里等一会儿,妈妈先帮你去看看。”

他“哦”了一声,稍稍放松了些。

“不过,那个地方太大了,要转完一圈,可能要很长很长时间,”妈妈说,“你不要急,耐心等妈妈回来,好吗?”

他点点头。

“妈妈跟哥哥说好了,在这段时间里,你就牵着哥哥的手,在这里等我,好吗?”

“我会好好等的。”江羽说。

他会好好等的。

他会牵着哥哥的手,走过剩下的漫长人生。

等到多年以后,妈妈会回来,从哥哥手中接过他,他会沮丧她怎么去了这么久,也会好奇,死亡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

然后妈妈会回答:“没什么的,一点都不可怕。”

第52章 以不义开始的事,必须用罪恶巩固

回忆追溯完的一刻,门铃响了。

边城起身把晚饭拿进来,闻笛坐在桌边,内心翻滚着的不知是诧异还是惊叹。

他试着想象边城和普通的孩子一样,对母亲的厨艺报以赞美和笑容。他想象得很艰难。

原来教授也有这样的一面。

边城拿着外卖袋回来,看饭桌前的人一直盯着他,问怎么了。

闻笛摇摇头:“对人性有了新的认识。”

边城叫看动漫的人出来吃饭,江羽虽然看得入迷,听到名字立刻就出来了,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

边城把他的那份递过去,他掰开筷子,认真地吃起来。闻笛看着他一板一眼、令人毫无食欲的动作,从中窥见了某种家族相似性。

边城呼应着这个想法,在对面像镜像一样开始了进食。吃完后,三个人收拾了饭盒,江羽就从客厅的书柜里拿出一个收集册,迫不及待地举起来:“哥哥你看!”

闻笛好奇地伸长脖子,江羽就把册子给他看,上面贴了很多四叶草。

边城向闻笛解释:“他喜欢收集这种东西。”

江羽乐呵呵地一页页地翻过去,叶子贴得很整齐:“终于贴满啦!”

闻笛还以为边城会夸赞一下,至少点点头什么的,结果他直接严肃地对弟弟说:“把本子合上,我们得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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