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转向闻笛:“你肯定想回到高考报志愿的时候。你会去其他学校,选个电子信息之类的专业。”
“不。”闻笛说。
边城微微有些惊诧。在他的认知里,专业是闻笛一生的遗憾。
闻笛托着下巴,眼神像是在畅想:“我想回到小学。”
“想念童年了?”宋宇驰打趣。
闻笛摇了摇头。“那个时候,我还相信自己是主人公。”他笑着说。
那个时候,他还相信自己是所有人和事的中心,相信世界就是为了自己诞生的。
他会想象自己被媒体记者采访,想象自己在会议室里挥斥方遒。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突然失去了成为主角的自信,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而那些繁花锦簇、众星捧月的场景,终究属于其他人。
聚会结束,边城把盘子运送到厨房,水流从堆叠的汤碗边沿落下,形成一道喷泉。
江羽正用抹布擦着桌子,闻笛竖起案板,擦洗刀具。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在厨房忙活的间隙,边城突然问。
“啊……”闻笛仓促间想了想,“草原?我一直想去内蒙古,总是没机会去。”
“那我们去吧。”边城说。
闻笛转过身,握着的菜刀上还沾着番茄的尸体:“什么?”
“还记得拉斯维加斯吗?”边城说,“有时候,脱离现实才能实现一些事。”
闻笛有些云里雾里:“比如?”
“假装自己是世界的主人公。”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就完!结!了!
估计大家都猜到下一章要写什么了hhh
第62章 命运之书里,我们同在一行字之间
数学是一门需要缜密分析的学科。刻板印象中,数学家的旅行应该是周密的、有规划的,经过多方比对的,就像边城那辆打了七折的凯迪拉克。
然而,经过拉斯维加斯一行,闻笛知道他也有另外一面€€€€心血来潮的、无法预测的。
就像他们乘动车来到额尔古纳,入住酒店,闻笛震惊地发现卧室里挂着水晶吊灯,浴室躺着熟悉的大理石浴缸,客厅看起来能同时招待12个宾客,书房外还有一个360度的全景露台,可以俯瞰城市的壮观景色。
“你订这么大的房间干什么?”闻笛靠在露台的栏杆上,看着夜幕里寂静的根河,一边舒适地眯起眼睛,一边心疼逝去的婚后共同财产。
“我总结了一下小说主人公的特征,”边城说,“他们每天睡在一千平米的卧室里,在三百米长的大床上醒来。酒店没有这么大的房间,但是我们可以在三米长的大床上醒来。”
闻笛觉得他可能分析错了小说类别。不过没关系,按照任何小说的设定,他现在都该是高管或者创业公司CEO了,当然要住总统套房。
“我们吃什么?”他问。
“鹅肝、鱼子酱、白松露。”
“我们是在草原上。”
“全羊宴、手把肉、红柳大串。”
“跟我想象的一样。”闻笛评价道。
边城带他去了一家声名在外的餐厅,位于额尔古纳湿地景区附近,餐厅内有自造草原景观,食客可以坐在蒙古包里品尝全羊宴。虽然食材单一,但闻笛对这次旅行感到很满意。
而且,总统套房虽然浪费金钱,但提供了多元化的做爱选择。客厅、餐厅、厨房、书房,每种都能符合不同的小说情景,更别提里面竟然还有个按摩室。
他们创造性地运用了精油、热石和牵引床,导致本该在草原上驰骋的第二天直接从中午开始,而且骑马是肯定不行了。
“我们可以开车逛逛。”边城说。
他们是坐火车来的,闻笛本来以为边城报了什么旅行团,但他从一千平米(想象中)的卧室里醒来,走到酒店门口时,发现租来的SUV里只有边城一个人。
“我是你的私人司机。”边城说。
主人公怎么能跟团呢?
车顺着草原中的小路前行。草绿得鲜亮,偶尔点缀着野花,像是抛过光的油画。白云与地平线交织在一起,悠悠地浮着。偶尔,成群的牛羊穿梭于草丛中,抬头望向行驶的SUV,发出好奇的叫声。
车速并不慢,但眼前的景色太辽阔,有种停滞不动的错觉。草原是一片无垠的旷野,冻住了空间和时间。
“草原的落日肯定很美,”闻笛把头探出SUV的车顶,带着微微草香的夏风迎面拂来,他深深吸气,望着远处的天际线,“草原的雷雨也肯定很美。”
“不过,”他又说,“这两个好像不能同时出现。”
“那也未必。”边城说。
闻笛把头缩回车内,疑惑地看着边城。边城抬起手腕看了眼表,说:“还有两个小时。”
闻笛问什么两个小时,边城让他留心风景。
过了一会儿,天边的云越积越多,光线逐渐暗下来。边城把车停在路边,车轮一半没在草从中,打开双闪。
“要下雨了吗?”闻笛观察着远处的乌云。
“你听。”边城说。
草原逐渐被一种压抑的静谧所笼罩,天空变得灰暗而深沉。
突然,天际线上闪过一道亮光。雷声先是远远地滚动,然后逐渐增强,变成震耳欲聋的轰鸣。紧接着,闪电接二连三划破天际,在厚重的云屏上勾勒出耀眼的光芒。每次闪动时,草原上星星点点的花短暂地亮起一瞬,随即又陷入灰暗。
风变得越来越强劲。草丛在风中摇曳,似乎在为即将到来的雨水欢呼。紧接着,雨倾盆而下,如同瀑布一般,像是要填补天与地之间的每一丝空隙。牛羊已经被主人赶了回去,只剩下车里的他们,像暴雨中的一叶孤舟。
草原上的雷雨带着一种令人恐惧的美。
然后边城拿出了手机,点开一个股票软件,递给闻笛。
闻笛有些莫名其妙:“我又不理财。”
边城指了指页面上方的公司名称,闻笛仔细一看,“啊”了一声。
是前男友在纳斯达克上市的公司。
闻笛紧闭着眼睛推开:“你给我看它干什么?”
“许个愿吧,”边城说,“然后等我发出信号,你就睁开眼。”
“啊?”
闻笛满腹疑惑地听着连绵雨声,在心里隔空下了诅咒。然后边城说:“睁眼。”
闻笛睁开眼睛,公司股价的曲线图映入眼帘。绿色线条抖动着,以惊人的速度向下坠落。
他一把抢过手机,难以置信地盯着屏幕。
“不是说了吗?”边城说,“你是世界的主人公,你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实现。”
闻笛看着股价从开市的120,跌到100,眼看直逼80,突然爆发出欢快的笑声。
他当然知道世界上没有奇迹。天气预报会说今天有短暂的雷雨,而何文轩的公司恐怕发了什么通告,宣布最新产品发现严重缺陷,需要全球召回。自己的丈夫不是神明,只是善于搜集信息而已。
但是,在这短暂的一瞬间,他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自己内心祈愿的实现。在他们两人第二次的现实逃亡中,他是主人公,是所有人和事的中心。
暴雨转为连绵细雨。
“我小时候很喜欢下雨,”闻笛说,“晚上听着雨声睡觉,感觉很惬意。”
“那就睡吧。”边城说着拧开了车载音响。
柔软的抒情歌伴着雨声流淌出来,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平原、绿草、野花。苍茫而广阔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还有永不停歇的雨滴。
闻笛闭上眼睛,赶论文的疲惫涌上心头,睡意蔓延开来。他在雨声中睡着了,就像漂浮在海上。
不知过了多久,舒缓的滴答声渐渐止息,有人轻柔地推他的肩:“雨停了。”
他迷迷糊糊地撩开眼皮,然后猛地睁大。
太阳垂在地平线上,一小半隐没在起伏的山丘中。积雨云已经消散,天边只剩被夕阳点燃的光晕。在余晖的映照下,草原染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色光晕。草尖和花瓣上闪烁着晶莹的水珠,散发出点点光芒。
闻笛情不自禁地打开车门,踏上了雨后的公路。
边城跟在他身边,指着不远处一个隆起的小丘:“我们去那里。”
世界的主人公就这样被带到了坡顶,然后边城指着天边说:“你看。”
一道彩虹悄然升起,弯弯地横在天空一角,它的颜色如此纯净透亮,好像一触即碎。
闻笛仰望着这道天空的奇迹,心中涌现出一种感动和敬畏。
“再看那边。”边城的手指从彩虹偏移了一些。
闻笛发出惊讶的赞叹声。还有第二道彩虹。它比第一道暗很多,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
闻笛一边欣赏一边问:“你怎么一眼就找到了?”
“彩虹的位置是折射和反射的几何关系确定的,”边城说。“主彩虹通常跟观察者、太阳形成大概42度的圆心角,次彩虹形成51度的圆心角。因为是光线在水滴内部经过两次反射后形成的,次彩虹的颜色顺序与主彩虹相反,而且亮度比较低。”
闻笛咂摸了两下,觉得理所当然。谁说不能在辽阔的草原、浪漫的夕阳底下算折射角度呢?
“要是我们以后去看极光,看星星,看花,你是不是也要谈一谈数学?”他问。
“很多花的排列方式都遵循斐波那契数列,”边城说,“比如向日葵的花序。”
闻笛看着他,点点头:“好吧,什么都跟数学有关系,爱情是不是也有个公式?”
边城说:“这有点极端了。”
“哦。”
“不过,”边城又说,“硬要把爱情比作数学公式的话,它是满足压缩映射条件的一元五次方程。”
那个人刚刚认为自己知道什么叫极端。闻笛想。
他揣起手:“你知道这句话我有三分之二没听懂吧?”
他本意没让边城解释,但对方还是开口了。
“你学过一元二次方程吧,”边城说,“在这种方程里,存在一个求根公式,只要你知道方程的系数,带进求根公式,就能算出方程的解。”
“嗯,”闻笛说,“这个我知道。”
“一次方程,二次方程,三次方程,四次方程,都是有求根公式的,”边城说,“五次以上就没有了。满足压缩映射条件的一元五次方程当然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