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灼热的吐息伴随着一触即离的湿软,像是最烈的酒,瞬息之间淹没了殷渠的理智。
他险些没拿稳手中的水杯,直至听见乔明瑞不甚高兴地说了个“水”,这才找回呼吸,将杯子递过去。
却又因那被水色润过的绯色双唇,而眸光一暗,心中藏匿已久、见不得光的那些念想,总算攫取到养分,在心中恣意生长。
对危险一无所知的乔明瑞,被药苦得眉头紧锁,不情不愿地咽下去后,听见对方又说:“我来帮您吹头发。”
接着,一只手动作轻柔地垫在他的脑后,移到略显坚硬却又宽阔的地方上枕着。
暖风从另一个方向徐徐吹来,很快便催熟出新的睡意。乔明瑞浅浅地打了个呵欠,鼓励性地捏了捏在自己发间穿梭的手,嘀咕一句“真乖”。
旋即,他便又闭上眼睛,像是再度睡着。
殷渠总算如释重负,迅速将头发吹好,又盖好被子,出去将食物封好放进冰箱,匆匆忙忙又去洗了个澡。
最后,他抱着被子枕头,在乔明瑞床边站了半天,心中天人交战许久,终于还是担忧压过了一切,轻手轻脚地趴在对方床边。
待少年呼吸平稳,乔明瑞缓缓睁开眼,漆黑的瞳中睡意全无,望向一脸疲倦的少年时,带着深深的探究。
对方这么敬业吗?在私底下,也把“男朋友”这个形象贯彻到底。
难道这就是对方未来白手起家的成功秘籍?
乔明瑞对经商没有兴趣,也没有天赋,自然也不能用实践来佐证这一结论的真实性。
又盯着殷渠的脸看了一会儿,乔明瑞发现对方偏长的刘海有些碍眼,为对方身上凭添几分阴郁的气质。
怪让人不舒服的。
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竟然鬼使神差地伸手,将一缕刘海勾在指尖,顿时愣住,烫手似的抽回手。
一定是因为太无聊,才会这么做。
算了,左右睡不着,不如去把协议写好,明天一早就和殷渠签订,避免夜长梦多,恒生变故。
谁知他刚动了一下手臂,对方迅速皱眉,下意识地攥紧身下的被子,迷迷糊糊道:“明瑞哥……”
乔明瑞僵住不敢动,直到确定对方还睡着,这才用堪比蜗牛的速度,磨磨蹭蹭地下了床。
双脚踩在地板上的乔明瑞感受着后背的冷汗,兀自发誓,他这辈子都没有过像刚才那样做贼似的谨慎。
小心地从门缝中挤出去,溜进书房,乔明瑞终于敢稍微放开动作,整个人倾斜着陷入沙发,头抵着椅背,曲起长腿充当支架,将一份名为《订婚协议》的文件删除,紧接着又新建了一个“合作协议”的文档,手指飞快地输入内容。
然而很快,一阵极具穿透力的门铃声清晰地传入耳朵,打破了这寂静的夜晚。
乔明瑞倏地坐直,看向主卧的方向。
糟糕,这下殷渠绝对会被吵醒。
果不其然,几秒后,少年慌里慌张地跑出来,四处张望:“明瑞哥?”
“我在。”
乔明瑞从书房走出来,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披散在胸前,因生病而略显苍白的脸上,挂着点宠溺与好笑:“我没事,就是醒了睡不着,起来写点东西。”
“你回去继续睡吧,我去看看谁在敲门。”
殷渠不肯挪步:“我还是陪着您吧,万一突然又烧起来……”
意料之中的答案。
乔明瑞掩面叹息,走到对方面前,抬手在那张带着睡痕的脸上戳了一下:“外面的事情交给我。你给我回去睡觉。”
“可是您还生着病……”
“没有必要把我看得这么脆弱。”乔明瑞用指尖勾了勾对方被压得翘起来的一缕头发,“我是重感冒,不是病入膏肓、走不动路。”
“去睡觉。”
被这般命令着,少年总算一步三回头,忧心忡忡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乔明瑞掀起眼皮看一眼桌上的时钟,发觉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顿时心生不满。
谁这么有病,大半夜上门,扰人清梦。
他看向可视门铃的屏幕。
一个面容俊秀、身材高大的男子,穿着一件纯白西装,手提双层餐盒,眉头紧锁地敲着门。
乔明瑞眼中的怒意变得越发凝实。
文连云怎么来了?
第5章
“明瑞。”
敲门不得回应,文连云似乎失去耐心,盯着摄像头,“你一直不接电话,大家都很担心你。”
说到这里,他停顿几秒,不太自然地软下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勉强:“如果你在的话,可以给我开一下门吗?”
“今天你生日……我,给你做顿饭吧。”
倚着鞋柜抱臂而立的乔明瑞,听了最后一句话,终于施舍般抬起眼眸,展露出其中的嘲讽之色。
文连云主动给他做饭?
乔明瑞几乎要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御厨后代,年纪轻轻便继承家里数百家联锁酒店,厨艺不凡,只有跟着父辈一起参加国宴时才会出手的文家大少爷,竟然肯纡尊降贵,给他一个身世不明的替身,做一顿生日晚饭?
放在以前,乔明瑞会觉得稀松平常,毕竟他经常收到对方做的食物。
文连云这人,高傲又刻板,做事一板一眼、循规蹈矩,将家训奉为圭臬,绝不随意给外人下厨,旁人都说,怕是只能等到文连云结了婚,才肯为另一半“洗手作羹汤”。
谁知没多久,文连云便对一面之缘的乔明瑞关怀备至,隔三差五便提着几层的饭盒来献殷勤,惹得众人侧目,纷纷感叹文连云终于开了窍。
可怜以前的乔明瑞毫不知情,还真以为文连云是爱慕自己。
但现在知道了原书剧情的乔明瑞,却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剧情里,文连云给他带的食物,无一例外都是由他的徒弟制作。
而和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文连云不知多少次出国,借着交流学习的名头去找白月光,嘘寒问暖,主动下厨,生怕对方吃不惯国外的菜,怀念家乡。
可谓是完美诠释了“双标”一词。
“替身”果然是“替身”,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文连云发自内心关怀的一顿饭。
想到这里,乔明瑞心中一哂。
今晚他大闹一场,对方这时候找上门来,绝对不是为了缺席而赔礼道歉。
要知道,拍卖会的地点距离此处,差不多有一两个小时的车程,意味着对方需要提前离席,说不定还要放弃与另外两人争夺那套玉器,才能在这时候抵达。
为什么?
一顿饭而已,值得对方放弃如此重要的事情,迫不及待地赶过来?
况且……这栋房子他并不常住,也最为偏僻,对方不知道跑了多少处,才找到他。
乔明瑞找不出对方如此行事的缘由,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事出反常必有妖。
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被精心打理过的长发,随着乔明瑞系扣子的动作而半遮半掩地垂落于锁骨之上,衬得那片因发烧而泛起一层薄红的肌肤,白得耀眼。
却不及他眼中半分寒芒。
在门外等候的文连云耐心即将告罄之前,乔明瑞才终于将门打开了一条缝。
“有事?”
他面色苍白,声音低哑,带着几不可见的笑容,语调轻慢,同时一手紧抓着门把手,完全没有放人进来的意思。
文连云几乎是下意识地便动了怒,但乔明瑞恰巧在这时咳嗽了两声,引开了他的注意力。
“你……生病了?”
“是啊。”乔明瑞不耐烦地点头,“所以你有什么事可以快点说吗?我还急着回去补觉,没心思陪你打哑谜。”
说到这里,他抬起手来,纤细白皙的指尖将垂直脸侧的一缕湿发拢至耳后,露出因发烧而滚烫泛红的脸颊上,一道清晰的睡痕。
像是最上好细腻的白瓷,不小心滚上一层胭脂,又从中生出触目惊心的易碎感。
而他抬眼讥讽一笑,又像是于裂痕之处生出一朵摇曳€€丽的花,花瓣薄如蝉翼,盛满月辉,不可方物。
霎时,文连云的心底像是爬上了一丛密密麻麻的藤蔓,一时忘记了呼吸,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不愿看见更多负面的、破坏性的东西,在这张脸上出现。
至于为何会有这样的念头,文连云理所当然又习以为常地,将其视作对于这张脸的珍惜。
毕竟是迄今为止,最像他心上人的一张脸。
容不得半点损失。
“文连云?”
乔明瑞见他愣住,并不想深究其背后的缘故,只觉得烦躁,半催促半警告地叫了一声。
这样短暂的怔忪,他以前没少在这三个人脸上见过。
初时只以为这三人和其他的人一样,被他仗着这张脸而刻意伪装出来的无害所迷惑,陷入短暂的失神。
但在得知原书剧情后,乔明瑞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三人的白月光€€€€时舟,便是一个单纯又温柔的人。
因此他们只是又在乔明瑞身上,看见了心上人的影子罢了。
往往在这种时候,三人都会变得额外好说话。
可惜现在的他,对于这种虚情假意、移花接木得来的柔情蜜意,敬谢不敏。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听见对面传来一声叹息,脸颊处蓦地多出另一个人的体温。
“怎么这么不小心。”
文连云看似关切,实则略带埋怨地说。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乔明瑞毫不犹豫的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