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手套 第59章

沈良庭视线微定,最后还是摇头,“不,我不需要。”

傅闻€€一顿,原本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握拳收紧,随即绽开一个冷笑,“为什么?”

沈良庭轻声说,“不是因为钱……”

“那是因为什么?”傅闻€€咬着牙说,“沈良庭,为什么沈文鸿这样对你,可你还是对他的产业这么痴迷?还是说你是那种古板一根筋的人,一生的追求不过是父亲的肯定?即使他刻薄自私,从来看不上你,也不想要你!可你就是犯欠的要追着他!”

“你明知道是沈文鸿造成的这一切,你明知道搏浪创立的资本是依靠什么积累起来的,明知道它过去的不光彩,明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可你不在乎,仍然要这样做!”

说到最后,傅闻€€已经不是询问他的语气了,男人的声音生冷,微微的颤抖、压抑和愤怒。

沈良庭让自己学会承受傅闻€€的怒火,在傅闻€€的质问中不表现得懦弱,他挺直肩背,发现除了如此,毫无其他退路。

“博浪发展至今,已经跟它初始的样子没什么关系了,它是一个新的生命,在这里工作的人把一辈子的心血都耗费在这里,它不应该被随随便便毁掉,你不明白它的意义。”

沈良庭尽量让自己平静地说完。

第79章 过往风月

傅闻€€似乎冷笑了下,又似乎没有。

他离开沈良庭,公事公办地坐直身体。

“不担心吗?”傅闻€€低着头翻开文件时说,“如果我反对怎么办?那你之前的所有行为不是白费了,你要是现在愿意放低姿态求我,我也许会重新考虑。”

“没关系,”沈良庭说,“无论你怎么做都可以,我已经尽了我的努力。”

“试试吧,你知道我很容易对你心软。”

沈良庭盯着傅闻€€看,看不出傅闻€€是认真的还只是在戏弄他。片刻后沈良庭移开眼,他从前认为傅闻€€不会对自己说过的话食言,但现在他不能确定,因为傅闻€€的眼里是冷的,这样陌生,傅闻€€真的很不高兴。

他们都一样,日夜活在演戏,活在争斗中的人,是扭曲的,世间情爱多荒唐,不值得被放心上。

他不重要,如果这次傅闻€€放过搏浪了,也一定是有其他考虑。沈良庭自暴自弃地想,不会是为了他,他永远是诸多麻烦中,最不足轻重的一环。

人员到齐后,会议开始。

沈良庭原本以为傅闻€€会在会上发难,出乎意料,所有决议傅闻€€都投了赞成票。

沈良庭讶异地看向举手的男人,傅闻€€却只是看着他勾唇笑了笑。目光接触时,沈良庭仍旧是仓皇避开的一方。

沈良庭顺利当选为董事长兼职CEO,同时傅闻€€取代祁岩,成为利星驻搏浪的常任董事。

“为了表示利星对旗下资产的重视,以后所有搏浪的会议我都会亲自出席。”傅闻€€在结果出来后,站起来说。

会议结束。

其他人相继离开,唯有傅闻€€迟迟未动,直到沈良庭收拾好东西站起来他才开口,“沈良庭,到你办公室,我有话想跟你说。”

沈少虞也在会场,瞬间戒备地起身,“姓傅的,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傅闻€€好像这时候才注意到他,“沈少虞……”他慢慢念了名字,“你妈妈保释出来了,请好律师了吗?接下来可不是花钱就能摆平的了。”

沈少虞脸部肌肉抽搐,“我妈没有做过那些事,都是你们诬赖她的。”

傅闻€€耸了下肩,“我真是难以想象你是怎么平安长大的,怎么能这么大了还是如此天真?这一点,你哥哥就做的比你好,他一直比你成熟很多。”

“傅闻€€!”沈少虞气得哆嗦,“你这个混……”

“够了,”沈良庭冷着脸打断他们,“少虞你先出去,后面没你的事了!”

沈少虞大口呼吸,狠狠瞪了傅闻€€一眼,这才不甘不愿地走出去,收拾东西的时候把文件摔出了很响的声音。

等沈少虞离开,会议室没有其他人,沈良庭才面对傅闻€€,“你想跟我说什么?”

“就在这?不请我去办公室坐坐喝杯茶吗?”

“没这个必要,”沈良庭撑着桌子站起来,“谢谢你刚刚没有反对。”他犹豫着把手伸向口袋,手指轻轻触碰到了盒子外柔软的丝绒。

“别谢谢我,这不见得就是好事。”傅闻€€却打断他。

沈良庭抿了下嘴唇,把空着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好吧,还不是时机。

傅闻€€站起来,关上会议室的门,并重新挂上了会议中的牌子,避免有人来打扰。做完这些,这里就变成了一个封闭独立的场所。

傅闻€€这才重新回来,站到了沈良庭的椅背后,半垂眼,看着沈良庭微颤的肩膀和被衬衣包裹住削瘦的背。

感觉到身后的人,沈良庭莫名得后背发麻,傅闻€€离他很近,四周只有暖风机呼呼地运作,静得能数清楚身后人的呼吸和心跳。

“你留下来,究竟想说什么?”沈良庭不得不先开口打破这种诡异的氛围。

傅闻€€抬起一只手搭在椅背的上沿,距离沈良庭衬衣领子露出的脖颈只有分毫的距离,“其实搏浪是个无底洞,你还不如拿钱走人,否则只会在这泥潭里越陷越深。”

“不后悔,我说了要谢谢你,给了我喘息的机会。”

“不错,我差点忘了,你已经是董事长了,”傅闻€€的手覆盖上沈良庭的背,手指慢慢滑过沈良庭后颈的皮肤,向前伸,五指张开,虚虚托起他的下巴,拇指反复摩挲他下颌的弧线,“这是你一直以来的愿望,那些人再也不敢轻视你了,你也拿到了你想要的,说来说去,我做的所有,是成全了你才对。沈良庭我想问你个问题,你必须诚实地回答我。”

“什么?”

“如果我没有在黎重的事情里利用你,如果我由始至终都是发自真心地爱你,碰到今天这种情况,你还是会这样选择吗?”

沈良庭愣了愣,他大睁眼睛,脑海中一片空白。因为他而今的选择,和傅闻€€是否欺骗过他,利用过他,实质没有关系。

傅闻€€盯着他看了会儿,从他的沉默中得出了回答。傅闻€€意料之中般笑了笑,“是的,你一直是这样的,这也是你的魅力,你顽固、骄傲、有自己的原则,不会为了别人改变。还记得你第一次到我办公室来的原因吗?有哪个大学都没毕业的学生敢提出这样的条件和质疑。”

沈良庭不确定这是不是夸赞。

傅闻€€的手掌一点点收拢用力,“所以你不应该生我的气,还是你觉得,这一切都是你自己赤手空拳得来的,并没有依靠我?”

沈良庭闭上眼,按着桌角的手收紧。感觉心脏紧缩起来,后颈寒毛直立,傅闻€€无名指上戴着的坚硬宽戒正紧贴他的皮肤,“你给我的,我已经还给你了。”

“怎么还?凭一纸辞职信?”傅闻€€嗤笑一下,“那我教给你的呢?我带你认识的人,见的事,我为你铺的路呢?这些东西你拿什么还?抹掉自己的记忆还是戳瞎自己的眼睛砍掉自己的手?”

下巴被那只手操控着抬起,稍一反抗,骨头就发出噶拉拉的脆响,沈良庭不得不仰起头和傅闻€€对视。

“良庭,你还不清的。”傅闻€€低俯身,垂眸下望,手指抚弄过沈良庭的嘴唇,是熟悉的柔软触感,“忘恩负义的小孩,还记得你来搏浪时跟我打的赌吗?”

沈良庭一下脸色惨白。

“马上一年就要到了,搏浪的年报数据恐怕很难看,别说翻倍了,持平都很困难。你拿什么来支付这笔钱,你回购存托股份的一千万,已经花完了手上所有的资产了吧?我听说你把半岛花园的那套房子也抵押了,剩下的钱是找你那位好朋友骆峰借的吗?几百万可以借,上亿元你借的到吗?”

沈良庭因为维持一种变扭的姿势而不自觉地分泌眼泪,眼眸湿润,“何必这么急,一年不是还没到吗?”

傅闻€€看着他眼中的盈盈水光,险些失神。

请求给点时间而不是赖账,傅闻€€意料之中、

通过手掌中微弱的颤抖,傅闻€€能感受到沈良庭的排斥,这让他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痛,他半合眼,长而密的眼睫拢住眼中复杂的情绪,“好,我不急,还有一个月,我看你能给我一个怎样的惊喜。”

傅闻€€松开手,后退一步。

沈良庭终于从这掌控中脱身,得以喘息。他向前伏倒在桌上,肩膀颤抖,颈项由于拉伸的太久,经络隐隐作痛,他不适地伸手摸了摸脖子,声带也受到了影响。

傅闻€€看了他一会儿,“沈良庭,从现在起,你要小心了。”说着,傅闻€€从衣领间掏出一枚钻石戒指,放在唇前一吻,“打个赌怎么样?我放手或者你服输,看看结局会是什么。”

沈良庭慢慢从桌面抬起头,眼神也慢慢变冷,像冬日里的铁。

傅闻€€受着这视线的凌迟,刀刀锋利,仿佛过往一日日光阴的叠加。半晌他轻笑一下,“忘了说一句,恭喜你,你们兄弟两终于和好了,那么你也要插手张兰的事吗?”

沈良庭这才开口,声音嘶哑仿佛带着血腥味,“不,我只希望你从仇恨中解脱,能放松下来。”

傅闻€€拉开门扶手的动作一顿,表情有些僵硬,但旋即微笑,“很遗憾,他一直存在。”说完,他拉开门,迈步走了出去。在外头一直等候他的助理,迅速地跟上前。

沈良庭扶着桌站起来,瞿嘉等人立即进来,也已经在外头等了很久。

“沈总你没事吧?”

沈良庭摇摇头,手掌压着口袋里没有送出的礼物,眼睛则看着傅闻€€离开的背影。

而今,他们各有武装,各有拥趸,各有立场,过往风月,如烟般消散无迹。

€€€€

冬日高耸的大楼下,一道身影掠过。

从沈良庭那里离开,傅闻€€走得急促。

好像身后有一场急速推进的暴风雪,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每多留一分钟,都有被卷入吞没的风险,寒冷的气流像刀一般切割出锋锐的刃口,耳边能听到飞旋的冰渣的声音。

从搏浪大门走出,冬季的严寒袭面而来,积雪未销,空气肃凉。

苍白的脸包裹在黑色立领中,凸显出漂亮的下颌骨骼,像钢制文件柜里摆放的标准模型般规范的形状,寒冷雕塑人像雕塑一块冰,切割出立体冷硬的美丽轮廓。

一缕惨白的雾气随着呼吸飘散。

傅闻€€弯腰坐进车内,车内空调温度燥热,紧闭的车门隔绝了外头簌簌冷风。

和沈良庭短暂的谈话却带来持久的影响,他像犯了疟疾一样浑身颤抖。坐在前座的助理转过头问他是否还好,给他递了杯热咖啡。

傅闻€€低头看了眼,一言不发地从车里的储物箱拿出酒,把咖啡和威士忌兑在一起喝。

他尝到层层递进的泥煤味,扭过头,车窗上滑落无数细雨般的缕缕冰水。

随他一起来的助理看到了他和沈良庭的剑拔弩张,也看到了分别时双方敌对的眼神,一切都在掌控中,他已经想好了怎么跟罗青解释这次股东大会上的决定。

利星因为处置恒隆的不良资产损耗太大,股东内已经有不满的声音,没有钱去一次性买下搏浪的所有股份。接连吞掉恒隆和搏浪这两个大企业,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利星没有能力消化掉,只能让它们继续存在。

吴振华回来了,苦于没有借口,一直在等着自己犯错,他必须谨慎不能给人抓住把柄。

因此倒不如再等一段时间,一步步打压搏浪的股价,最后在搏浪最低点进行收购,用最小的成本获取最大的利益。

所有都合情合理,罗青会相信的。

傅闻€€想,但和沈良庭的这场对话,有多少是出自真心有多少是假意伪装?傅闻€€扪心自问,真实的成分太多,多到他无法无动于衷,他反复确认已经很明显的确凿事实,每一句都是拖人入深渊的陷阱,他自讨苦吃,他自寻死路,是他错误的清醒酿出了噎人的苦果。

有些事就是如此,不该去想也不该去问。

也许这一切归因于他们两人太相似,沈良庭是他教出来的,连行事作风也如出一辙,没有人喜欢看到第二个自己。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自己把原来的沈良庭杀死在了过去,那个善良、重感情、会同情弱小、看到动物受虐待会哭的沈良庭。

第80章 鸟

傅闻€€离开,只出现了短短数小时,却如巨石投入平静的湖水。

“他跟你说了什么?”等他们回到沈良庭的办公室后,关上门,沈少虞率先问,“他想怎么样?”

沈良庭走回办公桌后,“没什么,我之前一直奇怪他为什么没有一举收购,现在看起来是他想继续下去。”

“继续?”

“是,”沈良庭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支钢笔转着,“虽然因为浑水的原因,搏浪的市值缩水了很多,但对于目前的利星来说,接连吞掉恒隆和搏浪这两个大企业,付出的代价还是太大了,它没有能力消化掉,才会选择让我们继续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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