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手套 第63章

“这不需要你管,你和他有什么区别?”沈良庭有些生气地驳斥,还在为昨晚生气,一用力就牵扯到身体的伤,摧枯拉朽似得,里外一起疼,把他疼的弓腰抽气,脸色煞白。

傅闻€€看见他这幅样子,上前一步,拦腰抱起沈良庭把他放到沙发上,“你下床做什么,等你伤好了,我自然会让你走。”

“不用你假惺惺地做好人。”沈良庭气得浑身发抖,他手撑着沙发挣扎着要站起来,“你昨天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没有同意,你为什么这样不讲道理?”

傅闻€€拉着他的手,又重新把他按下去,俯下身,居高临下地抵着他的额头,严肃说,“不是早提醒过你,你敢登柏崇义的门,就应该料到第二天是这种下场。”

沈良庭惨白着脸,睁着的眼白眼仁放大,气得充血,“傅闻€€,”他磕磕绊绊叫他的名字,伸手推开他,“你凭什么做出这种事,你这样就算是为了我好吗?”回想起昨晚的一切,沈良庭感觉气愤极了,又十分耻辱,没有管他的想法,傅闻€€甚至教训他,屁股现在还疼,不能细想,沈良庭闭上眼,心中潸然地几乎要落泪,却倔强地抽了抽鼻子,不肯哭。

傅闻€€没费什么力就抓住了沈良庭打自己的拳头,他看见沈良庭闭了眼,长长的睫毛扇子一样掀起一阵潮热的风,眼尾和鼻尖都透着忍耐的红,牙齿扣着下唇抖得像风里的落叶。

傅闻€€扣紧他的肩膀,几乎有些恼恨,“你以为你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能忍受吗?昨天只是我这样对你,你就气成这样,如果换成别人,他可能比我更不会手下留情,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沈良庭嘴唇抖了抖,转过头, “傅闻€€,你管的太多了,别说这次不是你想的那样,就算我真的要做什么,也不需要经过你的许可。”

明明本来没有这种意思,可被傅闻€€一激,沈良庭就不经过脑子一样往外蹦字,他知道傅闻€€在担心什么,可是不应该用这种方式,这算什么?把他绑过来,自说自话地教训一晚上,让他反思自己的错误。他还是小孩子吗?需要这样被教训,这不是他能接受的方式,明明已经穿上衣服变成了文明人,却蛮横地像野兽。傅闻€€不听他的理由,不管他的想法,就这样自作主张!

傅闻€€低着头看着怀里伤痕累累,面孔倔得不肯认错的人。可又不敢这样让他走,自己跟他作对,他一定恨死自己。只有让他怕,让他知道后果,知道瞻前顾后,否则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他这么要强,跟自己这么像,为了赢,为了报复,不惜一切,最后难保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傅闻€€闭眼定了定神,再开口时好像下定决心,“沈良庭,我本来也不想这样……”

傅闻€€松开沈良庭,打开电视,录像带还在里头没有取出来过。

沈良庭不知道傅闻€€在做什么,然而等电视的画面出来,沈良庭如遭雷击,盯着眼前的影像,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感觉昏天黑地,他看着自己在上头丑态百出,恬不知耻,他看见自己身上丑陋的疤痕,看见自己如何张开双腿……

恐惧撕碎了他的理智,半空中好像落下一张无形无迹的黑暗的大网从头到脚紧紧束缚了他,细密丝线扣进他的皮肉,勒紧他的喉咙,他感觉无法呼吸,胸腔憋到炸裂,胃部翻江倒海,十足地恶心难受,强忍着才能不吐。他想要惊声尖叫,张开嘴却恐惧到失声。

“不要再去和柏崇义打交道,虎口夺食,你赢不了他。”傅闻€€死死攥着沈良庭的手,避免他用指甲扣伤自己,那双手指骨扭曲,手背险楞楞得青筋支离。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不可以出卖自己。”傅闻€€吻他因耻辱愤怒而扭曲的面颊,肌肉过于紧绷,吻上去像亲吻一块石头,毫无柔软温度,“但如果你敢跟别人上床,我就把这个录像带随机发给你公司的一个人,你知道,我说到做到。”

沈良庭受惊,用力扣紧手,指甲陷入肉里,闻到血腥味,却没有痛觉。他茫然地低头看过去,看到傅闻€€的手被自己抓得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他心里一跳,想松开手,可傅闻€€不放过他,他想逃开,可从上头压下一块巨石,把他一直往下压迫,压低,沉入地底,他被定在原地,粉身碎骨,哪里都去不了。他觉得自己像被傅闻€€掐在掌心的一只小小蝼蚁,身家性命在别人掌中,随时会被碾死,以为有广阔天地,实际只是在方寸之间,一步都迈不出去,每每看见一线生机,又总有新的灾难降临。

沈良庭闭上眼,眼前的画面却驱不散。

“这是……那天早上……”沈良庭说,想通了,慢慢讥讽地一扯嘴角,“我记得,你明明说看烟花那天是真的,又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傅闻€€没有回应。

“就连那时候你也是骗我的,连一句真话都没有……”沈良庭摇了摇头,感觉心悸气短,气都喘不匀,还是用尽力气,一点点将话说完,“你留下这种东西,是想要威胁什么?不要说留作纪念,我不会信。你早就有计划了对吗?生怕我有异心,刻意这样来羞辱我,如此你才算万无一失。”

傅闻€€眉尖抖了抖,觉得解释也不能弥补他现在所做的事。半晌,他收紧手,勉强摇头,“没有。”

第84章 临危

沈良庭感觉一阵耳鸣,他的爱人,一直在算计他,防备他,从不曾有过信任,处心积虑地要毁掉他,毁掉他的事业,毁掉他的自尊,毁掉他的人格,把他当做拿捏在掌心的小丑。

傅闻€€明明知道他最在乎什么,最恐惧什么,为此付出过什么,越知他的弱点,越要挟此控制。

沈良庭凄惨地笑了笑,“你赢了,你大获全胜,我斗不过你,我不敢,现在你要享受你的战利品吗?你想要我怎么做,把我关起来,听你的话?”

傅闻€€看着沈良庭垂下的头和肩膀,没有了刚刚的怒气,他知道自己抽掉了他的筋骨。

“沈良庭,”傅闻€€凝视他,“如果从头再来,你还会爱我吗?”

沈良庭看向他,好像奇怪他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过了会儿慢慢摇头,死气沉沉地说,“不,错一次已经够痛苦了,我不要再经历一次。”

听到回答,傅闻€€白皙的额头爆出青筋,他皮肤薄得像纸,血管枝枝叉叉地支棱出来,“所以,无论怎么样,你都不会回到我身边是吗?”

沈良庭只是静静看他。

“但沈良庭,我一向是这样的,我自私,残忍,惹人讨厌。明明是你先爱我的,我从来没说过不要你,不爱你,是你不肯回来,”傅闻€€眼睛赤红,从懂事起,他一直在学习做一个合格的商人,精于算计,严控得失,他本质冷漠刻薄,温文尔雅的言行是伪装,是面具,用来麻痹敌人。对于在乎的东西他从来锱铢必较,一分一毫都不肯退让。“你跟了我这么久,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现在才说你爱错了,是不是太迟了?”

沈良庭睁大眼,像被枪击中了心脏,他当然知道傅闻€€是什么人,他聪明强大却也桀骜逐利。沈良庭依恋藏在心底的那个少年的影子,又迷惑于面对大风大浪运筹帷幄的男人,两相交织,他爱得盲目而自欺欺人,他只看到了自己想看的,忽略了那些隐藏起来的。也许是有察觉,比如傅闻€€刚开始对他的防备和手段,傅闻€€对恒隆的赶尽杀绝,有察觉却没有醒悟。他以为自己能接受傅闻€€的变化,接受爱人的所有,但事实是他没想的那么强大。他没法面对这样血淋淋的算计和现实。

“是……是我错了……”沈良庭嘴唇喃喃,他从傅闻€€的手里挣扎出来,颤抖着双腿迈下沙发,

他动不了,一动浑身都疼,但也没办法在这里待下去,这里到处都是傅闻€€的味道。

他没法忍受,不堪忍受他的视线,声音,甚至存在。

他有些恍惚,他明明爱了他二十年,却从来不知道自己爱的是谁,爱错了人?这是多么可笑,他将过去的人生过成了一场笑话!

“我走了。”沈良庭站到门口,无需回头。

傅闻€€直起身看着沈良庭离开,感觉胸腔痛得无法言喻。

背影从门口消失不见,他才幡然醒悟,又急急跑到另一侧窗户去看,隔着玻璃,外头海风长嘶,树木萧条,一个单薄的身影沿着堆满落叶的山道踽踽独行,渐行渐远。

€€€€

沈良庭只穿着睡衣在山道上走。

走了不知多久,天阴下来,滚过一道响雷,远处的乌云张开巨口,一点点吞噬掉光线。天气说变就变,一点道理都不讲。

猝不及防,沈良庭被淋了一身雨。

他皱眉,看着掉落的雨滴,机械地挪动双腿。伤口疼得他冒汗,雨水冰凉,身体却滚烫。

他昏昏沉沉,天地都乱糟糟的。

远远的,两柱车前灯在瓢泼雨水中摇晃着靠近。

一辆越野车从后头驶来。

车经过在大雨中独自行走的人,又慢慢降速然后退了回来。

车窗降下,雨势飘进来,“你好,有什么需要帮助吗?”里头的人问。

沈良庭听若未闻。

车跟上来,驾驶员好像认出了沈良庭,把车停在路边,一个男人从车上走下来。

“沈总?”男人向他靠近,“你没事吧?怎么会一个人在这?”

沈良庭这才回过神,他迟钝的抬起头,皱着眉看向男人,不认识,陌生面孔,他重新低下头,“不用。”就想躲开,

“这里附近都没有人烟,你光靠走,要走很久的。下了山也要好久才有车站。”

沈良庭似是想到什么,看向他,目光幽深冰凉,“你是傅闻€€的人吗?”

男人一愣,随即笑起来,俊眉高鼻,看起来温和儒雅,“傅总吗,我倒是闻名已久却始终无缘一见。”

沈良庭仍满面怀疑。

“沈董你不记得我了,其实我们之前见过的。”

“是吗?”沈良庭冷漠地想,不知道傅闻€€这次又要搞什么花样,一个秦林不够,他要在自己身边安插多少眼线。

“我姓关,关彦琛,是市公安局经济犯罪调查科的警员,你那天去看望张兰时,我领你们过去的。沈总贵人事忙,怕是把我忘记了。”

沈良庭一怔,这才重新打量起他,身材并不健壮,甚至有几分斯文削薄,但背脊挺拔肩膀平直,整个人俊朗精神,五官深邃,目若朗星,头发剃得很利落,如果加上一身警帽警服,的确熟悉。

他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别人,尴尬开口,“抱歉,我以为是……”

“你以为是谁?”

沈良庭一滞,然后摇摇头,“不是谁,就当我糊涂了。”

“没关系。”关彦琛好脾气地一笑,“雨这么大,我载您一程吧,您要去哪?”

“回市里。”沈良庭看了看延绵无尽的山道,也不再逞强。

他向前走,后背却突然被一片暖意包裹,沉沉压在肩头。

关彦琛绅士地脱下自己的外套,给沈良庭披上,“这天多冷,沈总穿的也太少了。”

沈良庭看了看自己穿出来的睡衣,意识到自己现在十分奇怪且不体面,但关彦琛并没有盘根问底。

坐上车,沈良庭浑身都是冰冷雨水,温暖的车内热风一吹,麻木的身体才感到寒冷,他轻轻哆嗦了一下。

一块蓝白条纹的手帕递到他眼前,“擦擦?”

沈良庭接过手帕,抬手,慢慢细致地擦干了自己脸上的水。

看着淌湿了车内的水,还有鞋底的泥泞,沈良庭说,“弄脏了你的车,不好意思。你送去洗车的钱我会出。”

“没关系,出外勤都开警车,这辆车我开得少。”

沈良庭扫一眼内饰,“三年前的旧款,换一辆怎么样?”

关彦琛一愣,“这可不敢要,会被人说受贿。”

“没有事求你,也算行贿吗?”

关彦琛笑的温润儒雅,“要是交个朋友,比起送车,倒不如吃顿饭好。”

“关警官很爱交朋友吗?”

“沈总不想多个朋友?”

“是不想。”沈良庭却打断他,没有很多话想说,淡淡的生疏排斥,扭头看向窗外。

落满蜿蜒雨水的车玻璃映出一张苍白疲倦的脸。

之后关彦琛又与沈良庭搭了两句,沈良庭都懒怠去回,关彦琛便也安静,不再开口了。

车内安静,只有雨水敲打在车身上的声音。

到了沈良庭家门口,关彦琛停车,“没想到你住在这种小区。”

沈良庭推门下车,“谢谢你,车的清洗费直接寄账单到我公司,我来出。”说完就往小区里走。

“等一下。”

沈良庭转身,看见雨幕下,关彦琛下车拿着把伞追出来递给他,“雨这么大,撑伞回去吧,别再淋湿了。”

雨丝不绝,沈良庭抬起头,看到关彦琛脸上都是雨水,不得不眯着眼看向自己,眉间皱起细小的纹路,水珠砸在伞面上,溅出无数小水珠。

迟疑片刻,他接伞过去给关彦琛撑起来,“但你只拿了一把伞……”

关彦琛后知后觉一愣,随即莞尔,“对哦。”

“走吧,先送你回车里。”沈良庭替他打伞往回走。

两人走到车前,关彦琛打开车门却没有立刻坐进去,“沈总,”

沈良庭微微抬头看他,“嗯?”

“要是碰到想不开的挫折,也不要做极端的事,人生还有很多美好的景色的。”关彦琛说的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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