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把祖上犯下罪过而发配北域苦寒之地的旁支接回本家,几百年已过,认为他们的后人并非与祖上同罪,已是无罪之身。
父亲将他们接回来细细栽培,天赋出众的,都平等受到重视,掌管族中各事,他们又是怎么报答父亲的?”
谢愿一剑刺穿了他的腹部,把带血的剑抽了出来,咬牙道:“信口雌黄!”
诸葛今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看着谢愿手中的剑,像是在回忆什么。
“你父亲也是这么杀我弟弟的,剑刺进去连肠子都带出来了。”
谢愿死死地盯着诸葛今这张陌生的脸,愤恨道:“不,父亲虽然威严,但是待人却是极好的!你以前重病,也是在我们谢家修养,父亲从未亏待你!还很照顾你!”
诸葛今一脸淡漠地看着他,然后笑了一声,原本脸上的冷意也散去了,仿佛冰雪消融。
“哦?照顾......倒不如说是愧疚。”
诸葛今继续道,“谢泓那老不死的,越是老了就越是后悔他以前做过的事。他可后悔了,他后悔地都不敢踏足飞星城,害怕父亲会来梦里找他麻烦?让他噩梦缠身不得解脱?”
诸葛今说到这里,神色瞬间冷了下来,嗤笑一声:“不,什么都没有!”
“他一次都没有梦见过父亲,父亲那种人,即便是死了,都是那么宽和豁达,从不纠缠,若是我,定要化身厉鬼,诛尽他全族!”
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然后猛地咳出了几丝鲜血,然后睁着一双赤色的眼睛,看向谢愿时还有几分玩弄猎物的不以为意。
“不是想要证据吗?这都是你父亲亲自写下的忏悔,他死前我也按着他的头逼他写的,他被我喂了魔梦散......不,这魔梦散还是你谢家人喂的,整整喂了他三年。”
“中毒太深,他死前把我当成父亲了,一个劲的磕头,可是他这副模样我在梦里看了无数遍,早就没了新鲜感,直接一剑杀了他......”
谢愿抱住头,大吼道:“你别再说了!”
诸葛今却神色淡淡,完全没理会他的拒绝,指尖出现一道白色的光团,飞入了谢愿的眉心,冷冷睨了他一眼。
“不是想要证据,这便给你。”
见谢愿因为头痛欲裂蹲在地上,诸葛今轻轻地朝着他走去,同样半蹲在他面前,俯下身来轻笑道:“阿愿啊......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
“因为我那个被你父亲杀了的弟弟叫诸葛沅,叫阿沅......”
谢愿瞳孔一缩,脑海中的东西让他整个人都会炸开了,痛得快昏厥了过去,可诸葛今的声音却如同魔音穿耳一般破入他的脑海。
阿沅,阿愿。
“知道谢泓那个老不死的为什么给你起名叫谢愿吗?他后悔,他心怀愧疚......
你作为他的老年得子,免不得让他作为他这份悔恨的寄托。他破境失败,觉得是遭到了报应,受到了因果反噬......于情于理,他都后悔了。”
“阿愿,你本来就是伴随着谢泓对诸葛家的这份愧疚和悔恨而生的......”
“而且阿愿......我还有一个秘密想告诉你。”
“你别说了!!”谢愿大吼一声,猛地出手把他推开,自己又因为用力过猛而自己没站稳倒在了地上。
诸葛今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带着一点莫名的蛊惑意味,即便他再怎么封闭听觉,对方的声音还是能在他脑海清晰响起。
“你想知道晚玉到底是谁吗?那个对你来说,跟你谢家同等重要的人,现在他是你仅能抓住的一切了吧。”
谢愿攥紧了拳头,一颗心跳得很快,像是要破开胸膛而出,让他的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可他不想听,他下意识地恐惧那个答案。
他撑着从地上站起,身上却没有力气,只能撑着地往离诸葛今远一点的巷口爬。他不想听,他要离他远点,这样就听不到了......
“他就是魔尊郁尧,要是没猜错,你前日才刺了他一刀,对吗?”
谢愿的手抖了一下,禁不住又栽倒在地上,头都重重地磕在了青石板上,手却忍不住往前伸,直到摸到了一截衣摆。
他缓缓抬眼一看,这是他谢家的料子和独有的鹤纹,而且这身衣服是他亲自给那具傀儡人偶穿上的。
上面还有熟悉的香料气息。他每日都要为这傀儡更换衣物,每日都要为他沐浴焚香,每日都要对他说很多很多的心里话。
他的视线从对方脚踩的白色靴子,一路向上看去,直到撞进一张脸......这张脸他不久前才见过。
面容清濯而€€丽,眼睫细长如羽扇。一双桃花眼潋滟生辉,似是含着一片湖光,又像琉璃一般晶莹剔透。如雪一般的长发披散而下。被他们谢家花青色的缎子衬着,更加雪白。
像是初春的雪,软软地滑落在了人心里。
对方就是魔尊郁尧,但是也是晚玉......谢愿突然觉得视线都模糊了起来,原本一片混乱头痛欲裂的大脑,像是顿住了一样,对什么都无知无觉,只会近乎贪婪地看着他。
眼里升起一片朦胧的水雾,让他忍不住眨了眨眼,把水雾眨掉好让他能看清楚对方的面容。
可这一眨眼,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
谢愿的手滑了下去,却滑到末端时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摆,揪住了那一截尾端。
他精致的俊脸上一片茫然,眼底却满是痛苦和纠结。
“晚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我不应该伤了你。
谢愿突然察觉到对方蹲了下来,一双平静的眼睛就这么看着他,对方那一双血眸不似之前见到的那般冰冷,反而带上了他熟悉的神色。€€
既有古灵精怪的狡黠也有稳而可靠的温柔。
郁尧叹了口气,这具傀儡走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他抬手摸了一下谢愿的头,然后看着对方抱着他,无声地哭了起来。
他看向了诸葛今,方才赶来时,由于这具傀儡同谢愿有特殊的联系,方才诸葛今说的话他也都听到了。
诸葛今想复仇,但是对方造下的杀孽,杀了的人,比诸葛家死的人多太多了。
那一身血衣的诸葛今看到郁尧也有恃无恐,他笑道:“这具傀儡应该已经不能支撑你走动了。”
郁尧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道:“你知道你杀了的很多人,都有很多诸如你父亲母亲,以及弟弟那样那般无辜的人,你所谓的复仇,无非又是造就出了一个又一个过去的你,毁了一个又一个诸葛家。”
诸葛今看着他,突然大笑出声,然后道:“这话让魔尊来对我说,未免也太荒谬,你这种人怎么当的魔修呢?”
“况且……”他压低了声音,眸中血光乍亮。
“其他人的生死与我何干?千千万万人的性命,也抵不了我弟弟一条命!抵消不了我诸葛家流的血!”
郁尧吸了一口气,直视着对方那张同自己如出一辙的赤眸。“你觉得你这么做就是对的?”
诸葛今的身形隐没在黑暗里,看了一眼远处闪动的法光,便知道没过多久就会有人赶来这里,他在每一个地方都布下的障眼法,并且早在今夜之前,便布置好了。
还算好了每个位置,应该坐镇的是何方势力,足够送给他们一份大礼......
他走之前回过头看了一眼郁尧,忍不住笑道:“魔尊以为我认为我在做我觉得对的事?”
“不,我从来知道我没在做对的事,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即使成魔,即使堕入地狱,永不超生,也在所不惜。”
作者有话说:
诸葛今下线倒计时,他一定会领盒饭QAQ,今天还有双更。
第91章 挽留不住
郁尧想伸手拦住他, 却发现自己现在整个下半身跟坏死了一样根本没法动,这具傀儡走到这里确实已经是极限了。
耳边传来谢愿一声痛苦的闷哼。
郁尧的手还按在对方的头上,见此在心里问了一句:“他怎么了?”
【19:宿主, 刚刚诸葛今送入他脑海中的光团,是一些记忆画面,对谢愿的识海有很大的冲击。】
郁尧皱了皱眉,突然开口道:“谢愿。”
见谢愿沉默着不吭声, 却紧紧地抱着他,郁尧抬手按住他的肩膀, 把人推开了一点, 强迫谢愿看着自己。
郁尧继续问系统:“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让谢愿的识海先稳定下来。”
诸葛今把那些记忆一股脑地灌输进谢愿的识海里, 也无怪对方承受不住了。
【19:宿主, 你伸手点在他的眉心。】
郁尧依言做了, 谢愿也一点都不反抗,只是死死地看着他,像是要把他这张脸都印在脑海里。
等郁尧的手中泛起白光, 谢愿感觉那些冲击他识海的记忆碎片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按了下去。
心也渐渐平稳了下来,似乎少有那么安宁的时候。
“你搞清楚, 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怎么可能伤到本座。”
郁尧说完发现他确实是被谢愿刺了一刀,轻轻咳了一声补充道,“就算伤到了,那也是本座纵容你,本座心里自然有数,岂会让你占到什么便宜?”
他说完没想到谢愿哭得更厉害了, 不出声也不开口, 只能看到对方咬着牙, 还把脸绷得紧紧的,努力想把眼眶里的湿润憋回去。
对方的模样虽然已经不是那个青涩的少年,眉眼都更加精致俊朗,可这副娇气的毛病却没变。
郁尧也有点无奈了:“谢小家主,你难道是水做的?”
谢愿看着他,看起来神色还有些恍惚,哑着嗓子道:“你说我是,我就是。”
他看着郁尧,对身上如今穿着的是他谢家的花青色缎子,他做梦都想看到晚玉跟他一起回到谢家,看他穿上他们谢家的衣服,成为他谢家的人......
想到这,谢愿睁着一双凤眼,眼里的湿意也褪去了一些,他想抓住郁尧的手,却发现自己抓了个空。
对方的手像流沙一样化去了,他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难看起来,还有些不可置信,手拼了命就去接那些沙子。
郁尧见他这样忍不住道:“这本来就是一具傀儡,看样子是负荷不住要消散了......你没必要执着于一具傀儡,就连晚玉,也是根本不存在的。”
“不......”谢愿咬牙道,死死地盯着手上的碎沙。“绝不可以!”
他抱住了这具快消失的傀儡,眼里又浮现出了小太极图,细小的图案在眼里缓缓地旋转了一圈,郁尧发现这具傀儡的消散速度被止住了一点。
“你......”郁尧愣了一下,马上意识到谢愿又在动用河梁秘境里那股力量,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
“你给我停下,你当真不想要这双眼睛了?”
谢愿把头抵在他的肩上,闻言嗤笑一声:“除了你,还有谁会在乎我这双眼睛瞎不瞎,倒不如......用它来留住你。”
郁尧觉得谢愿真的是疯了,他皱了皱眉,却发现这具傀儡又开始止不住地消散。他愣了一下,谢愿并没有停止使用那股力量,却也停止不了傀儡消散的时间。
【19:宿主,你的时间不属于这个世界,就是谢愿再努力,也留不住你的时间。】
郁尧愣了一下,暗道当初在广府城,他不就中招了吗?可细细一想的,当时谢愿不过是减缓了他的时间流速,谈不上停止,更别说要逆转他身上的时间了。而且那股力量也并未影响他太久。
谢愿意识到这一点后却不信邪,正准备继续,却被郁尧打断了。
郁尧叹了口气,低声道:“够了,当初欺瞒你,是我不对,而且你也试过了,你的时间之力对我并不起作用......又为什么还要牺牲自己,白费功夫?”
谢愿摇头,哑声道:“没有,晚玉,我从未怪你瞒着我。”
而他手中怀抱着的傀儡也在迅速消散,谢愿只感觉原本能触碰到的实体变为了一地的细沙,被风一吹就散开了。
谢愿死死地抓着手上的细沙,几乎把十指都深深地插.入地里。
“而且晚玉是你,郁尧也是你,我一直想留住的人也一直都是你......”眼前也渐渐模糊起来,并不是因为起了水雾,只是单纯的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