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近正午,外面的日头大的很,郁尧随手从墙缝中拔下一根狗尾巴草,便朝着一处僻静的地方走去,眼前竹影深深,凉风从林中吹拂而过,传来阵阵沙沙声响。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里总比其他地方更凉一些。
等他朝着深处走去,眼前撞见那抹白衣人影时,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只见白衣人盘腿坐在青石上,雪白的衣摆随意的垂落下来,双眸紧闭,周身气息冷冽如冰,却又没有灵力波动,不像是在运功。
郁尧站在原地斟酌了一会决定主动开口:“这位……沧剑山的师兄?”
对方依旧没有半点反应,郁尧才大着胆子又往前走了几步,直接走到了对方跟前。他修行的是火属性的功法,但是在这种凉丝丝的环境里,却莫名觉得舒服。
郁尧突然起了坏心,只觉得对方像个石头一样没有半点反应,便掏出手中的狗尾巴草,在对方鼻尖挠了一下。
不过才刚挠,手腕就被人扣住了,这白衣人的体温都比寻常人要更凉一些。
郁尧一下子就对上了白衣人陡然睁开的双目,心里有些被抓包的尴尬,可脸上却没有显露出一星半点,笑了一声:“我以为,你没反应呢......”
下一秒握着他的手就松开了,连带着消失的还有他手中捏着的那根狗尾巴草。郁尧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掌心,再抬头一眼,发现那白衣人已经消失了。
方才对方握住自己手腕的触感,那股似人非人的体温,怎么都让他觉得有些熟悉,可一时之间又无法让他产生联想。
而且此人无论是出现还是离开,都那么突然,看得出来修为不俗。
郁尧并不打算立刻回去,而且转而走上了一条小路。
谢家虽然目中无人,谢家弟子也是个个心高气傲,可这庭院楼宇却清幽非常,白墙青瓦,一片写意淡然,倒是同谢家人的作风极为不符。
突然郁尧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打斗声,他神色微变,没多做考虑,下意识就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赶了过去。
那两人的交手极为短促,郁尧赶到之时,便已经尘埃落定,而倒在地上之人,身上魔气外逸,已然成了一具死尸。
这魔修身上还穿着谢家弟子的衣物,而身上魔气流转,显然是魔修混入其中,个中细节已经来不及让他多想。
这魔修身体已经僵硬,却一直捂住身前,像是在护着什么东西......而那里分明空空如也,仿佛被人取走了一样。
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郁尧不用想也知道,这边的动静不仅惊动了他,也惊动了谢家人。
不过他只是来参加个生辰礼,可没打算卷入谢家这些破事里。
郁尧隐匿了身形,却注意到那个死去的魔修胸口突然发出一点微弱的红光,郁尧觉得事出反常,正准备将手收回来,而一道红光却径直没入了他的手掌。
“就在那!”侍卫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郁尧虽然心中讶异,却片刻不敢耽误。
突然郁尧敏锐地在某个方位感知到了一丝熟悉的灵力波动,正是方才同魔修交手之人。
对方既然同那魔修交手,是不是也会知道,那魔修到死都要护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脚步顿了一下,还是缓缓朝着那个方向靠了过去,不过这才追出百米远,那道气息就彻底消失了。
郁尧张开手掌,而方才那道红光没入他手心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身上并无半点不适,可却难保自己不是中了一些难以被探查出来的邪术。
而且就算他真的见到了方才同魔修交手之人,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的情况下,他也不会贸然将他的情况全盘托出。
“诶,小心点。”
郁尧突然发现有人按住了他的肩,在拐角处自己差点就跟对方撞在一起。他抬头一看,只觉得这个人莫名眼熟。
再看了几眼,发现不就是方才在宴会上,天云宗弟子扶着的那个假人?
能让那些天云宗弟子这般小心对待,甚至即使离席也无人敢提出异议,想必身份不低。
还不等郁尧开口,对方就摸了摸下巴,打量着郁尧。“你是哪个宗门的,之前怎么都没见过你?”
郁尧听了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修真界那么多人,你难道能个个都认识?”
对方闻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直接大大咧咧地勾住了郁尧的肩膀,嬉笑道:“像别人未必有印象,不过像师弟你这么好看的,必然见了一次就不会忘。”
“你是哪家的师弟?有没有兴趣去我们天云宗坐坐?”对方自顾自地说个不停,郁尧皱了皱眉,只觉得对方一开口,简直吵得人耳膜生疼。
而且这般言行举止,未免让人觉得有些轻浮了......
“郁家。”
“郁家......那我有点印象。”
郁尧一时无言,看对方的表情就知道,根本是对郁家一点印象也无。
他突然抬手按住了对方勾在他肩上的手,直接反手转身,动作灵活地像水中的游鱼,眨眼间便挣脱了出去。
“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就不劳阁下费心了。”
他刚打算随便找个借口离开,眼角的余光却注意到对方鹅黄长衫的衣摆处沾了一点斑驳的血迹,瞬间愣住了,脑海中霎时间闪过许多。
“师弟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可有师承?我看你是个修道的好苗子......”黄衫男子认真思考了一下,突然他眼睛微亮,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如你就拜我为师?”
“我乃天云宗仙君,倒也不会亏待你,此番我也是起了爱才之心......”
“怎么样,你考虑好没有,别人想去还没得去!我是天云宗最年轻的仙君,当我徒弟还会委屈了你?”
郁尧听到这里,先是愣了一下,最年轻的仙君,那对方只可能是天云宗的那个天才修士应惊云,同传闻中大不相同不说,对方如今的表现,完全不像刚刚才杀过人。
方才那个魔修,想必就是死在了应惊云手上。
再联想到宴会上的假人,应惊云的离席,闯入谢家的魔修,最后视线又落在眼前这个嬉皮笑脸仿佛没个正形的男人身上,种种迹象交错在一起,让鹤兰城这场生辰宴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连带着郁尧看着应惊云那张脸挂着笑的脸,都显露出几分高深莫测来。又或者对方也是在试探他......
“拜你为师?”郁尧问道。
“你同意了?”
“我拒绝。”
郁尧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应仙君脸上露出了几分错愕的神色,显然没想到自己真心实意地想将对方收入门下,反而会遭到拒绝。
可郁尧只是看向了别处,状似无意地问道:“应仙君今日离席,可是有什么急事?”
本来以为对方可能会用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搪塞他,却没想到应惊云就差全盘托出了,仿佛天生少了个心眼。
“当然是为修真界扫除隐患,有魔修就趁着谢家大办生辰宴,邀各宗修士齐聚于此,借机生事,我身为一派仙君,岂能坐视不理?”
郁尧还想再问什么,就见到对方又扯过了他的肩,笑道:“郁家的小师弟,我们路上边走边说,来来来。”
“这不,我刚刚顺手就杀了一个,只是我们天云宗外出行事讲求一个低调,这不为谢家杀了个毒瘤,却不留姓名,这不是深藏功与名是什么?”应惊云还在沾沾自喜,却没发现郁尧看着他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那这些魔修潜入谢家,到底是为了什么?”郁尧下意识问道。
应惊云正准备开口,却突然顿住了,显然也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郁尧笑了一声:“不过随口问问,我自知失言,仙君也不必回答。”
听郁尧这么说,应惊云反而没什么负担了。“这些魔修来谢家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夺走一样东西。”
郁尧听了后,手掌下意识紧握成拳,莫名觉得对方口中会引得魔修争夺东西,同没入他手中的红光有关。
“能让魔修这般觊觎,难不成是罕见的宝贝?”
“宝贝?”应惊云撇了撇嘴,一脸嫌弃,“不过是一件邪物,而这谢家主秘密将这等邪物私藏,若非走漏了风声......”
应惊云说到这,突然皱了皱眉,冲郁尧道:“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你先回去,我晚点再找你。”
他说完,身形就消失在了原地,连一点气息都没留下。
而郁尧早就无暇顾及其他了,手中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幽幽吐出一口气,脸上也多了几分无奈。
这次来谢家,似乎本就没什么好事。先是被诬陷,再然后就是那诡异的红光。
不过所幸还未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他本来就不喜欢怨天尤人,事到如今自然就走一步看一步。能解决的麻烦,总能解决,而解决不了的,任凭你急出病来也是无用。
郁尧远远看到了几个谢家弟子,听他们口中议论的内容,似乎还是方才那阵打斗声,可是却并未提及魔修。
是有人封锁了消息,又或者是另有隐情?
*
而应惊云身形化为一道流光,飞上了一面陡崖,刚好看到一个白衣男人同他背对而立。
应惊云道:“蔺玄泽?没想到你还亲自过来了?”
“东西呢?”
白衣男人转过身来,露出了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容,让应惊云看着暗自称奇。“要我说,蔺玄泽,以前你要是就顶着这张脸,我们被派去秘境历练的时候,那些姑娘就不会只看你不看我了。”
蔺玄泽听了他的话表情都没变一下,整个人冷得仿佛像一块冰。
应惊云开玩笑般说了一句:“我不给你你难道还要硬抢吗?”一边说还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
“未尝不可。”
“别别别,蔺玄泽,我怕了你了还不成吗?”应惊云直接把盒子抛给了白衣男人,他毫不意外,要是自己不给,蔺玄泽真的会跟他动手。
他这种直接把东西交出去的做法,那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不过也跟他相信蔺玄泽绝对不会用这邪物害人有关,那邪物落在蔺玄泽手上,大概率是被他直接镇压。
就是他把这东西带回天云宗,也是做差不多的事。
白衣男人接过木盒,随意扫了一眼,便开口道:“假的。”
“怎么可能!”
这是他亲手杀了那个魔修,从那魔修身上取得的,而那魔修,也是他是亲眼看着他从谢泓的密室里跑出来的。
蔺玄泽又把盒子抛给了他,不看一眼。
应惊云对他的话已经信了个八分,哭丧着脸道:“不会真的是假的吧,我们都只知道里面的东西,会危害整个修真界,却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
“是真魔传承。”
应惊云还是第一次听说真魔传承这东西,见蔺玄泽不打算继续说了,一副惜字如金的模样,他直接憋不住了。
“蔺玄泽,你可真是急死老子了,多说几句是会要了你的命了,这种事就说一半,我没死在魔修手上,都得憋死你手上了!你还知道什么,快说来听听!”
“此物唯有依靠人体保存,但会不断耗损寄主的生命力......除非......”蔺玄泽说到这里,微微皱眉,脑海中像是浮现出了某种可能性。
“除非什么?”应惊云问道。
“除非传承认主。”
应惊云听来听去,只觉得这个传承认主不会是什么好事,下意识追问了一句:“要是传承认主了怎么办?”
“传承无法剥离,只能杀了传承之人。”
应惊云只能挠了挠头,说道:“那现在只能指望那玩意儿没认主了。”他一低头注意到蔺玄泽手中在风中摇曳的小草,脸上多了几分稀奇。
“蔺玄泽,你什么时候换品味了?”
蔺玄泽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抹红衣人影,而身后的渡邪剑发出一声轻鸣,看得出心情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