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上原来真的有这样的人,无名无利,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博得任何人的目光,像是骄阳下天然绚烂的花火。
所以你看,任白延现在对自己的态度果然改变了。
所以你看,他们现在都来报复自己了。
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迟早会来,他脸上的表情逐渐僵硬,慢慢抬眸,木然地问着什么,仿佛在确认自己心中的猜想:
“是因为冬歉吗...就因为冬歉死了?”
“就因为冬歉,你们都要来报复我了?”
那一刻,任白延的眼中染上愠怒。
“你不配大言不惭地提他。”
他垂下眼眸,嗓音带着彻骨的寒意:“你记好了,冬歉比你这种冒牌货重要千倍万倍。”
哈,果然...果然如此。
他早就料到,有一天说不定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白年的肩膀颤动着,像是被逼到绝路一般,红着眼睛道:“任白延,这种事情如果捅出去,你会完蛋,你会跟我一起完蛋!”
“冬歉来到白家给我做手术这件事,我一个人是做不成的,你别忘了这里面也有你的份,如果这件事情曝光了,你也逃不了!”
他咬牙切齿道:“你别以为你能逃掉,你会跟我一起身败名裂,我不得好死,你也别想跑。”
白年以为自己这次抓到了任白延的软肋。
他完全癫狂了:“是啊,我什么也没有做,我只是诉诉苦,流流泪,剩下的事情全部都是你帮我做的。”
“你的公爵之位不是万千平民的选择吗?你有没有想过,你对冬歉做的事情如果捅出去了,你还能在这个位子上坐多久?”
任白延沉默了。
白年疤痕纵横的脸上露出了点点笑容。
皮肤因为烧伤而黏连在一起,这个笑容他做的很吃力,那甚至不能算是一个笑容,而是龇牙咧嘴的怪状。
他这个时候真该有一面镜子。
不过,白年现在已经没有心情想这些了。
他就这么狰狞地威胁着任白延,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体面。
是啊,任白延不可能这么做的,他必须好好地跟他一起瞒着这件事情,因为他们两个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从头到尾,他是自己的帮凶。
可是听到白年这样的威胁,任白延却缓缓笑了,那笑容甚至有些悚然,让人头皮发麻。
他唇角扬起一个弧度,微笑道:“这样不是刚刚好?”
白年顿住了。
任白延真的是疯了。
他到底在说什么?
他已经疯到为了给冬歉报仇,连自己都不顾了吗?
冬歉的死对他的打击,难道真的这么大吗?
任白延缓缓靠近他,扯住他的衣领。
白年眼眸大睁,突出的眼球仿佛随时会从眼眶中掉落下来似的,眼睁睁地看着任白延缓缓靠近自己,目光冰冷入刃地盯着他,寒声道:
“你别指望他死后会从你的生活消失的干干净净。”
“我知道,你们白家甚至连葬礼都不打算为他办。”
“你们永远这样,高高在上,目中无人。”
“不过,好巧,我也是这样的人,从不把你们白家放在眼里。”
任白延低沉冷硬的嗓音幽幽响起:
“你放心,他永远会在,我会让冬歉这个名字,从此以后像影子一样陪着你,我会让你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地狱。”
白年意识到,任白延是认真的。
他真的会为了冬歉毁掉自己。
他清楚,会有一个噩梦一样的未来在等着他。
他终于意识到,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曾经宠爱他的任哥哥,而是一个来索命的恶鬼。
或许实在是因为被逼到了极点,到了这个地步,白年现在反而没有那么害怕了。
他忽然大笑出声,又因为脸上的痛意而龇牙咧嘴。
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笑。
笑够了,他就红着眼睛寒声道:“你别这样高高在上的指责我。”
“你真以为真正伤害到冬歉的人是我吗?”
他目光怨毒地看着他:“不,真正伤害到他的人,是你!”
任白延冰冷地看着他。
白年嗤笑道:“你现在想通过报复我让你的良心上稍稍过得去一些,可是,你别忘了,从始至终,我什么也没有做。”
“拿起手术刀的人是你,割下他的皮肉一次次做实验的人也是你。”
“从始至终,一遍遍伤害他的人是你。”
白年笑了:“你这个人真是可笑,捅刀子最深的是你,你来对付我,也只是因为你自私地想要做点什么来补偿他罢了。”
“所以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最恨的人是你。”
那一刻,任白延的表情变了。
白年眸色漆黑地看着他:“你骗他最深,既然你最后要让他躺在手术台上,经历死亡率那么高的手术,为什么起初要骗他,还要对他那么温柔。”
他冷笑一声:“因为你就是这样一个虚伪至极的人。”
“任白延,你别忘了,他是死在你的手术刀下,他是因为你而死的!”
白年几乎是怒吼出来:“是你亲手杀了他!”
任白延的眼中寒光毕现,他掐住白年的喉咙,窒息的感觉让白年的脸色愈发难看。
不过,他还是要说。
任白延既然要让他完蛋,那么他就算是死,也要在临时前狠狠地咬他一口。
“提出给我做手术的人是你,亲自操刀的人也是你,他是死在了你的手下。”
“既然你这么后悔,这么想补偿他,为什么不找一找真正的原因?”
白年笑了:“你怎么不把自己千刀万剐呢?”
任白延的手缓缓收紧。
白年说的没错。
冬歉是死在他手里的。
这是他改变不了的。
在冬歉死后,他就从来没有试图否认过这件事。
他寒声道:“对,你逃不掉,我也逃不掉。”
他忽然就笑了,那笑容不及眼底,格外渗人:“不过,比起操心我的问题,你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白年。”
任白延从白年病房里走出来的时候,神情麻木,眼底是死灰般的颜色。
像是一具空壳一般,跌跌撞撞的,找不到方向。
....
任白延对于死亡其实并没有一个很清晰的认知。
父母死后,他将弟弟放在了贵族医院,一心扑在别的地方,渴望力量,渴望变强,渴望有一天可以主宰别人的命运。
所以,他失去了第一次了解它的机会。
但原来在这之后的点点滴滴,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折磨人的东西。
任白延来到了白家,来到了冬歉的房间。
因为任白延的地位和他这些年给白家的好处,白家就像是他的家一样,他可以在这里随意进出。
有几个仆人正在将冬歉的东西往外面搬,任白延看见之后,瞳孔收缩。
“你们在做什么!”
任白延的眼中闪着冰冷的蓝光,那是他在动用精神力的表现。
巨大的压迫感席卷在每个人的身上,连神经都麻痹刺痛,心脏仿佛要破裂开来,痛苦万分。
他们纷纷惶恐地跪在地上:“任公爵,夫人交代了,人死不能复生,这种东西放在这里不吉利。”
“不吉利?”
任白延冷冷笑道:“你们再好好跟我说一遍,什么东西不吉利?”
仆人们低下头来,浑身发抖,不敢说话。
他们早该知道,冬歉是任白延不能触犯的禁忌。
但既然这么重要,当初为什么又要推他下火坑,为什么又要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他们心里有想法,却不敢说出来,生怕触怒到眼前这位大人。
他们只敢哆哆嗦嗦道:“公爵,节哀。”
节哀...
任白延的手指缓缓攥紧。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在一遍一遍地提醒他,冬歉已经死了。
他冷声道:“给我滚。”
他们不敢再耽搁,慌忙起身走了,生怕走慢一步,火就会烧到自己身上。
世界安静了。